第3章
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能再次見到。
夏朗的書房裡，堆了許多批下來的奏折。
每一本裡，都有皇弟的斥責。
他奏請要給我以長公主該有的俸祿與诰命。
還想讓皇上撤回看守我的禁軍。
他竟是為了我，三番四次忤逆皇上。
怪不得皇上那麼痛快地同意了他的自請。
一張張奏折看下來，我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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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翻騰的，不知是何滋味。
「仙遊……」
突如其來的呼喚，打斷了我的思緒。
轉過頭，卻是楚遷。
許久不見，他愁絲滿面，頭發隻是隨意挽了玉簪。
額角竟掉了幾縷出來，顯得格外失意。
我對他的不修邊幅有點愕然，但迅速恢復了平靜。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不合禮數。
更何況還有嬌娥這個愛醋的性子。
我並不理會，轉身要出了這是非地。
楚遷卻擋在了門前。
更糟的是，不遠，便傳來了嬌娥詢問下人的聲音。
想也知道，她是在找楚遷。
聽起來，離得並不是很遠。
「你若也不想嬌娥發現我們。
「便不要出聲。」
楚遷眼看攔住了我，沉了烏雲的眉頭稍松了松，竟也擠出了一絲別扭的笑。
我見脫身不得，索性便大大方方坐下。
「楚公子這番，想必是有事。
「有什麼話，盡可快說。」
「仙遊……
「當日的事，是我的錯。
「先皇驟然離世，皇上和首輔又與你不睦……
「我是家中長子，我怕得很，我怕連累家族親眷。所以才……
「但我現在……我現在都想清楚了。
「我願意為你放棄這些，我願意的……」
我微笑著，凝視著他的雙眼。
「楚遷，我早已原諒你了。」
他仿佛得了鼓舞一般，說了許多自己如何無奈，又提了從前我們的青梅竹馬的時歲。
可我終於，還是截住了他的話。
「隻是，你我已是兩相嫁娶，再絕無可能。
「嬌娥心愛於你，全心全意待你，為你前途奔走。
「莫要負她。」
話已說盡，我便起身欲走，可楚遷急了，仍是扯住了我的衣袖不松。
「仙遊……求你……
我轉過了身，看著他一字一頓。
「楚遷，若我想代替皇上，登基為女帝。
「你可願幫我籌謀？」
楚遷一愣，才終於下意識松開了緊握的手。
我輕輕一笑，拍順了被他拉扯得皺起的衣袖。
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14
一轉眼便到了中秋，夏朗寄了書信。
寫他已在返程的路上，不日即將歸府。
明面上，他是寫給管家，要他備好一應物品。
私下裡，卻絮絮叨叨念了我許多。
說秋風漸涼，要添被加衣。
說天幹物燥，要多飲梨水。
我邊看邊有些想笑，嫌他啰唆得太甚。
忽而，前院亂哄哄鬧成一團，說前院失火，叫榮兒玉兒一起提了水去幫忙。
她倆本不想離開我左右，但還是一步三回頭被我遣了出去。
歸了座，我想提筆寫幾句，讓人捎給夏朗。
門外，卻有人閃了進來。
是楚遷。
他進屋便抱住了我。
滿面的喜色，壓也壓不住。
「他S了，夏朗S了。
「他為了斷後，被韃靼逼進了深山裡，活不成了。」
那種俊朗的臉，因過分的笑意，幾乎變了形。
「我終於等到你了，仙遊。
「你知道這一天，我等了多久嗎？
「韃靼人他們許諾我，隻要我傳了書信。替他們除了夏朗。
「等他們攻到王城，這滿朝的官員的位置，便能任我挑選。」
他三步並作兩步，把我抱上床，壓在身下，急不可耐地解開我的衣襟。
「仙遊，我不嫌棄你。
「如今你是我的，便好，便好……」
楚遷不再說話，專心地，近乎痴迷地吻著我裸露出的肌膚。
我卻悄悄地摸上了靴襪。
那裡藏了那柄夏朗送我的短匕。
沒有任何遲疑，我用力刺了上去。
可惜，終究是偏了幾寸。
楚遷不可置信地摸到了背後流出的血。
「李仙遊，你瘋了！
「你竟為了仇人，傷了我！」
他SS地掐住我的喉嚨。
「說，賤人。
「我是哪裡不如那個夏朗，才讓你生了異心。」
我被那種突如其來的疼痛窒息，逼得眩暈不已。
意識慢慢地從指尖抽離。
眼前的白光中，隻剩下夏朗模模糊糊的笑臉。
「仙遊，別怕。
「我在。」
忽然，楚遷的手松開了，接著無力地垂了下去。
我大口大口呼吸著得來不易的空氣。
眼前，是滿眼淚水的夏嬌娥。
她舉了一把門闩，重重地砸在了楚遷的後腦，方才救了我。
門闩當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嬌娥抱住了我，失聲痛哭。
我們還是沒有S了楚遷。
而是將他捆了個結實，送去了大理寺。
隨之附上的，還有他與韃靼往來的書信。
我換了男裝，騎了快馬，衝進了夜色。
夏朗就這麼S了。
我不相信。
活要見人，S要見屍。
我定能找到他。
15
走之前，我給皇弟留了一封絕筆。
便打馬隻身去了北方。
在進山口。
韃靼果然布了許多人馬看守。
我換了胡服，潛了進去。
想起當年與父皇遊歷所學種種，我順著水源流向一路尋去。
終於在一個山洞的角落，發現了他。
被圍了十幾日。
夏朗早已是彈盡糧絕。
如今正奄奄一息靠在山泉旁。
我見過他許多的模樣，志得意滿的，氣急敗壞的，怒氣衝衝的。
甚至是滿面悲傷。
可是，唯獨沒有見過，他這副S氣沉沉的憔悴。
洞中，皆是劈開的果殼和樹葉，還有幾塊蛇皮與白骨。
想必便是這些，讓他撐到了如今。
我把帶來的幹糧和牛乳，細細泡了開。
半抱著他，半喂進了他的口中。
許久，他才睜開了眼。
見了我，暗淡的眼中不自覺地亮了起來。
「仙遊，你又來了。」
他努力抓了我的手，湊在幹裂的唇邊摩挲。
「我想著，若是能出了這山。
「我便回去親自告訴你，我的心意。
「可惜，出不去了。
「如今，也隻有你能陪我，走完最後一程。」
我不禁有些啞然。
這人，竟是把我這大活人當成了幻覺。
索性，這樣也好。
我低下了頭。
吻在了他的唇上。
他一瞬間的愕然，卻扶住了我的臉，越發加深了那個吻。
直到兩人都紅了面色，氣喘籲籲。
「竟真的是你。
「仙遊，你真是胡鬧。
「堂堂公主，怎能來——」
「堂堂公主，自然要來救我的大周子民。」
我截住了他的話，順勢把一塊幹糧，塞進了他的嘴裡。
「還有，你剛才說的。
「是什麼心意？」
夏朗的臉，越發的紅了。
16
我陪著夏朗在山中又休養了幾日。
他日日依仗病號的身份，讓我為他端茶倒水。
卻又在我忙前忙後時，將目光長長久久落在我的身上。
毫不掩飾的，全是愛意洶湧。
我們住在山洞中，吸風飲露，啖果食花。
他時常笑鬧著，把山花插了我滿頭。
我也還之以禮，趁他虛弱無力，丟了許多水果在他頭上。
我們會相依著，看著夕陽映得山色浮光躍金。
也在深夜擁吻著，仿佛沒有來日的抵S纏綿。
夏朗總以為我睡熟的時候，在耳畔絮絮念起。
說那年進宮，初次見了我。
從未見過誰家的女娃娃，如此可愛精致。
他想上前抱起我，卻終於因力氣太小，而摔倒了。
我受了驚嚇，隻會倒在他的懷裡痛哭，把他的衣襟哭得淨湿。
那時，他便暗自下了決心，絕不要讓她再流一滴眼淚。
可誰知，事情就此急轉直下。
他因撞到我而被責罰，長姐也因此獲罪，而後更是家中失勢，一落千丈。
接二連三的打擊接踵而至。
他恨我，卻又總在不經意間，總會想起我。
「應是恨你的。
「卻怎麼，偏就舍不得了。
「仙遊，我心悅你。」
他深深地嘆息著，將我擁在懷裡。
我也假借夢中依偎，把眼淚滴在他的衣襟上。
我和他，再沒談過時事種種。
仿佛隻是一對尋常的避世夫妻。
可我知道，這樣的時日，終究是不多了。
按照我跟皇弟的約定。
援兵，就快來了。
17
我知曉皇弟是因夏朗對我的種種，才與他生了嫌隙。
皇弟初登寶座，已見天子威儀。
他是個好皇帝，大周需要他。
而夏朗，雖做不得首輔，但做他前程似錦的大將軍, 護一方安寧。
母後總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像她一樣垂簾聽政。
隻可惜，我從沒有這樣的野心。
大周的江山, 應該交予更適合的人。
所以，我在絕筆信中，寫下了條件。
隻要皇弟派兵救回夏朗, 我與他再無嫌隙。
而我, 便永不會踏入大周半步。
五日之期已到。
來接我們的車馬, 果然等在半山。
夏朗自然而然地牽住了我。
我卻悄悄地松了那雙手，笑著退到了崖邊。
「仙遊, 不要！！！」
這一次, 我沒有理會夏朗的驚慌失措。
展開了雙手，跳進了深淵。
在不斷下落中。
我看見夏朗，竟隨著我跳了下來。
他仍是笑著的，朝我伸出了手。
「仙遊，別怕。
「我在。」
這人。
當真要生生世世地糾纏嗎？
18
文宗二年秋，韃靼猖獗, 長公主仙遊遇襲墜崖。
其夫大將軍夏朗亦殉之。
帝大慟，追冊仙遊輔國長公主、夏朗為寧國公。
後引護國將軍、鎮北侯揮四方軍，號二十萬。
一舉殲敵於北冥山, 擊韃靼百裡外。
自此北疆安定, 胡人再不敢犯。
我自然沒有S掉。
進山的第一日，我便尋到了這處峽谷。
看似險絕無比, 可下面便是溪流。
秋雨過後，新漲了水, 很是湍急。
我會凫水, 若是跳下去，運氣好的話, 並不是全無生機。
我知曉, 唯有親自S在了眼前。
皇弟才會真正放下顧慮, 不再追捕。
我籌謀好了一切。
卻不想夏朗非跟了來, 一起隨我跳了下去。
這人，是個實打實的旱鴨子。
掉進水裡, 沒過多久便嗆暈了過去。
我力氣太小，用盡全力把他撈了起來。
兩人便在岸邊昏S睡去。
直到有進山採藥的老妪，喊醒了我們。
我隻能謊稱是來投親的夫妻, 失了足，方才跌了下來。
嫁給誰，又有什麼不同呢？
「（「」原本我是打算救了夏朗之後, 自己仗劍浪跡天涯的。
如今, 拖著他這個油瓶。
我也不知道何去何從。
隻好暫在山下的小村住下, 隨老妪一起換些藥材當個營生。
夏朗經了這一遭，總是跟著我寸步不離。
趕都趕不走，讓人煩惱得很。
「我若是離了娘子，便真是一無所有了。」
他癟著嘴, 滿臉的無辜和委屈, 挺大的個子，日日站在村口張望。
村裡人都喚他叫「望妻石」了。
他卻不惱，日日憨笑稱是。
活像個呆子。
我堂堂長公主可斷丟不起這個人。
入了夜，趁了夜色正好。
我收拾好了小包袱。
躡手躡腳地開了門。
好不容易踏出了小院, 剛松了口氣。
委屈的聲音，在身後幽怨響起。
「娘子，你又忘記帶上我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