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麼好處?」


 


「還不知道她想要什麼。方才事出突然,我讓她幫我去攪局拖延時間,我好去抓額坤。」


 


我驚訝地問:「那人是現抓的?」


 


「本想放長線,不過也無妨,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偷眼瞄他,一副好厲害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鬼附了我小捕快的身。


 


「若是藤娘子要你娶她呢?你也答應麼?」


 


「那怎麼可能?」他笑得胸有成竹,看我撇嘴,又道:「你放心,我慣會使詐,一向說話不算話。」


 


他說完大感不妙,緊張地一把撈起我的手:「對你可不是,我有足足十成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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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不作聲地將手抽出來,縮進袖子裡。


 


「我說的是真的,」他急了,想拉我的手拉不到,便攥著我的袖子,歪著頭看我的臉色,「你信我,你信我。」


 


見他急得不行,我便輕輕點了點頭。


 


他松了口氣,伸開手抱我,我撥開他,往邊上挪了挪。


 


他很失落。


 


「還為了先前的事兒生氣?」


 


我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


 


「這是去哪兒?」


 


「送你去公主府住幾日,不然我心裡不踏實。」


 


「你最近還在忙你說的那些事情?」


 


「快了。」


 


「你忙完之前,就別來見我了。」


 


他沉默。


 


「你今日為我做到這份上,我原不該說這些,可如今已經有人知道咱倆的事兒……」


 


趙遠舟急道:「我隻和藤純說我思慕你,並未將你牽扯進來。」


 


我嘆口氣。


 


「怎麼一到這事兒上,你就傻了,你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他默了一會兒道:「別怕,我必不負你。」


 


我幽幽道:「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命。」


 


21


 


我終究是聽了趙遠舟的話,住進了公主府。


 


柱國大將軍那滔天的權勢,我是真怕。


 


他若是反悔了,夜裡一頂轎子把我從家裡抬走,我都沒處哭去。


 


小花園裡,我拎著小壺給水仙花添水時,想到這個可能性,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藤純和紀方行一起來看我,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我們三人加上從茶舍回來的荼荼,一起吃的晚飯。


 


藤純回護了她爹幾句。


 


「官兒當的時間長了,平日裡誰都聽他的,一時被你懟了,有點不適應,可不是強搶民女的人。」


 


我哪兒敢接話,隻說自己不識抬舉,沒有當將軍夫人的命。


 


紀方行連連說好險,差點就被人截和了。


 


藤純說就算沒人截,你也和不了了。


 


兩人互翻白眼,一邊吃一邊吵。


 


從柱國大將軍的婚事,吵到紀方行的婚事,吵到藤純的婚事,自然而然地便吵到了趙遠舟的婚事。


 


「你吧,就別惦記老趙了,」紀方行有些幸災樂禍,「那是個人精,別看他平日裡像個沒事人兒,其實心裡都是事,還特愛記仇,你給他退了婚,他嘴上不說什麼,心裡肯定記恨著。」


 


藤純倒是不在乎。


 


「記恨是肯定的,這種事兒擱我也得記恨。但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跟他道個歉。」


 


「啥?喲!還有藤大人認錯的時候?」


 


藤純白了他一眼,給我們講了些關外的事。


 


朔翰人雖然四肢發達,頭腦卻不簡單。


 


表面上和我們交好,私底下小動作依然不斷。


 


自從額坤誘S了金戈一支精銳後,趙遠舟就派了皇城司的人過去。


 


藤家軍及時獲得情報,迅速出擊,抵御並挫敗朔翰部落的數次襲擊。


 


「是我狹隘了,以為隻有上了戰場的才叫軍人。現在想想,細作暗探的重要,不在戰士之下。」


 


「你們軍隊中應該有探子吧?」


 


「有是有,段位低些。我進皇城司,也是想跟著他們學些高明的手段。」


 


「別找借口了,你不就是想跟趙遠舟再續前緣。」


 


「剛回來那幾天是有那個想法,但不是因為他升了官,而是因為我要糾正我的錯誤。」


 


藤純衝我撇嘴,像是知道了什麼秘密似的笑了笑。


 


「不過算了,人家不稀罕,我當初退婚他心裡指不定怎麼美呢。」


 


我臉上一熱。


 


「反正你是沒戲,老趙他娘昨兒剛為他相看了寧國公家的老幺,」說到這裡,紀方行對荼荼說,「就是你小姑子,你知道吧?」


 


荼荼看了我一眼,又瞪紀方行:「沒成的事兒胡說什麼。」


 


「這個不成,還有下個。老趙可是貴女眼中的香饽饽。」


 


紀方行開始掰手指頭。


 


「大理寺正卿的侄女、內閣大學士的嫡女、近衛軍統領的外甥女……


 


之前都嫌趙溯進了皇城司,現在人家立了功升了五品,就上趕著來相看了。」


 


藤純也看了我一眼,對紀方行不耐煩道:「別說這些了,聊點別的。」


 


「丞相夫人雖不是他親娘,卻比親娘還操心,一個勁兒張羅。」


 


藤純皺眉:「差不多得了。」


 


「彩禮備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往上摞箱子。」


 


荼荼夾了隻雞腿放到紀方行碗裡:「別光顧著說話。」


 


紀方行聊嗨了。


 


「要不是荼荼早早就配給了寧家老四,我估計他娘得讓聖上給他倆賜婚……」


 


藤純突然抓起雞腿,塞進紀方行嘴裡。


 


「讓你別說了,一個大男人嘰嘰歪歪個沒完。」


 


紀方行把雞腿從嘴裡拿出來,瞪著藤純。


 


「怎麼啦?那細糠擺你面前你不吃,現在想吃也吃不上。」


 


藤純指著他大喊:「你把雞腿給我塞回去!」


 


「我就不,我憑什麼聽你的?」


 


藤純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雞腿,站起來揪住他領子就往他嘴裡塞。


 


紀方行抓住她手不讓她塞,沒坐穩,身子向後仰倒。


 


藤純被抓著手腕,跟著他一起倒在地上。


 


「你給我吃了它!」


 


「我就不吃!」


 


兩人在地上打起了滾。


 


22


 


傍晚下起了小雨。


 


我坐在廊檐下發呆。


 


荼荼走過來,給我披了件衣裳。


 


「我告訴五妹妹了,趙遠舟心裡有人,這門婚事,她不會應的。」


 


我笑了笑。


 


「京城中有很多達官貴人,不是你家妹妹,就是別家妹妹。總有妹妹會應。」


 


「妹妹應了有什麼用,他不應,也是不行。」


 


我突然覺得很累,便挽住荼荼的手臂,將頭靠在她肩膀上。


 


「他不許我走,要我等,我便等,等到他洞房花燭夜,我看他還有什麼理由攔著我。」


 


「你為何對他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頓住。


 


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他隱瞞身份騙了我?


 


不全是。


 


藤純大鬧飛花樓時說的那些話,讓我想起了江南的那場大雨。


 


我發著高燒光著腳,站在雨裡哭喊著要阿弟。


 


京城裡最冷的雪夜,玉娘無力垂下的手。


 


滿地落葉的秋日,病到水米不進的外婆。


 


若我真是孤星命,大概我與趙遠舟的緣分也快盡了。


 


是我要的太多麼?


 


我隻想有個人會永遠都不離開我。


 


卻又害怕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奢望。


 


23


 


荼荼外公去世,她請旨去了鳳凰山。


 


我回了鄉下的大宅子。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從田壟上散步回來,老遠就看見趙遠舟坐在院門口,守著外婆,兩人在嘮嗑。


 


我曾帶趙遠舟來過鄉下幾次。


 


外婆很喜歡他。


 


我這幾日在鄉下過得悠闲自在,心情也平靜了很多。


 


趙遠舟一看見我就站起來,和外婆說了句什麼,快步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籃子。


 


「這麼多野菜,可以做菜餅子了。」


 


夕陽的光打過來,照亮了他半張臉。頭發絲根根分明,在晚風中輕輕飛揚。


 


我有些恍惚。


 


廚房裡,他忙裡忙外,跟在廚娘身邊打下手。


 


我在外面的小院坐著,聽他在裡面和廚娘說話,溫順隨和。


 


想不出來他在皇城司裡審犯人時是什麼樣。


 


飯桌上,外婆給我盛了碗南瓜雞蛋湯。


 


「這是土雞蛋,你懷孕了多吃點。」


 


我端碗的手一抖,趙遠舟趕緊幫我接過去,放到我面前。


 


「跟你夫君回家的時候再拿上些,家裡還有好多,我老婆子吃不完。」


 


我緩緩坐下,看看外婆,她很自然。


 


看看趙遠舟,他也很自然。


 


外婆給趙遠舟夾了一塊蔥花攤雞蛋。


 


「玉娘剛懷孕,你就要上京,不知道趕不趕得回來陪她生孩子。女人吶,生孩子的時候男人在,心裡才不慌。」


 


我松了口氣,原來外婆是把我當成了玉娘。


 


端起碗扒拉幾口飯,趙遠舟給我夾了塊排骨。


 


我不經意看他一眼,他眼睛有點紅。


 


吃過晚飯,外婆命下人給我和趙遠舟安排了朝陽的東廂房。


 


我進了屋,把他擋在門外。


 


「你要是不回城,就隨便找間屋子,西廂房和後院有好幾間空房。」


 


「外婆說讓我住這裡。」他話說得溫吞,語氣卻不軟。


 


「丫鬟婆子都看著呢,外婆糊塗了,她們可沒有。」


 


我花了好幾天養成的好心情都讓他破壞了。


 


「你要住便住,我走。」


 


他攔住我:「我走,我去西邊睡。」


 


24


 


夜裡我像貼餅子似的翻來覆去。


 


他沒來的時候,我好好的。


 


他來了我就睡不著了。


 


鄉下沒有更夫,我不知道了幾更天。


 


睜著眼睛望帳頂,忽然聽見鳥兒叫。


 


我坐起來,看著門。


 


這是以前我和趙遠舟的暗號。


 


他每次夜裡來找我,都怕突然進來把睡著的我嚇到,便進門之前學幾聲鳥叫。


 


果然沒過一會兒,門輕輕地開了。


 


我胸口疼了一下,幾乎要掉淚。


 


他見我坐著,小聲問:「在等我?」


 


我沒了繼續趕他走的心氣兒,雖然拗不過他,但也不想理他,便轉過身去躺下。


 


他輕輕地走過來,悄無聲息地脫了鞋,脫了衣裳。


 


床輕微地晃動,他該是躺下了。


 


他把我的頭發往後捋了捋,大手放在我肩膀上。


 


我推開他,他又放上來。


 


我又推開他,他又放上來。


 


我嘆口氣,算了,由他。


 


他靠過來,把頭貼在我後頸上。


 


我用胳膊肘往後頂他。


 


「趙遠舟,你好煩。」


 


他不動了,但也不撒手。


 


過了一會兒,我覺得我後肩的衣裳湿了。


 


當我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我的心開始一下一下地疼。


 


眼睛也疼,疼得眼淚不停地流。


 


我想回身抱他,但沒有,我忍著。


 


「不是說好了,娶我之前,不再來找我的。」


 


他動了一下。


 


「蘭娘在處理琳琅坊的布料和衣裳。」


 


我無言以對。


 


「你不是答應等著我嗎?是不是為了離開我,店鋪也不要了?」


 


我疼得喘不上氣,捂著胸口,實在憋得慌,便翻身坐起來。


 


他也坐了起來。


 


深更半夜,兩個人眼淚汪汪。


 


「你若是……」我哽咽一聲,「你若是能娶我,就不會假裝小捕快騙我了,是不是?我不傻。即便是真心對我,我們之間也是隔著門第貴賤,成親這事,估計也是萬不能成了。我早做打算,有錯嗎?」


 


「我騙你是因為你討厭皇城司的人。我自打進了皇城司,整個京城的小娘子都對我避之不及。你也發過牢騷,罵過皇城司,我怕你嫌惡才瞞著你,不是紈绔公子裝成衙役騙你玩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淚水還是不停地流。


 


「可是你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娶我?」


 


「我說了很多次了,叫你不要操心這些,你就好好開你的鋪子賣你的衣裳。你怎麼就非得要走?」


 


「我……我不是非得要走,隻是做好走的打算。」


 


「那我呢?你的打算裡,有沒有我?」


 


「……你若是娶不成我,我們這輩子就不要再見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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