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我這麼幹脆，他似乎噎了一下：「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為什麼啊？」
我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著他，直到他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他看上去不是好人。」
他幹巴巴地給出這個沒有一點說服力的答案。
我卻欣然接受：「沒問題，你放心吧！我會和他保持距離的！」
但事實證明，話說早了。
當鍾譯抱著我去醫務室時，我腦子裡就是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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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比賽過程中確實沒有碰傷，卻在圍觀鉛球比賽的時候被波及了，失去準頭的鉛球擦著我的頭發而過，躲避的過程中，我摔倒在了地上。
粗粝的塑膠跑道把我的掌心和膝蓋都擦出了一大片血跡。
更倒霉的是，我發現自己的腳崴了，站不起來了。
嘈雜的人群團團圍住我，受了驚嚇的心髒急速跳動著，甚至在幾秒內我看不清眼前的場景。
有同學去拿急救箱了，還沒回來，一個天旋地轉，我就直接被人抱了起來。
鍾譯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抱著我就往醫務室走。
等到去給我買可樂的趙泠趕來時，校醫已經幫我清洗包扎好了。
鍾譯站在我旁邊，狀似無意地問道。
「你不會喜歡趙泠吧？」
我抬頭，然後就隔著透明的玻璃小窗，看到了門外站著的趙泠。
他的額頭上甚至還有剛剛急忙跑過來冒出的汗珠。
上輩子，也有似曾相識的情景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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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和趙泠已經冷戰好幾個月了。
與其說是冷戰，不如說是他單方面地疏離我。
久而久之，我的耐心也告罄，找到了其他的朋友。
鍾譯就是其中一個。
雖然剛轉來不久，但是憑著優異的外表與隨和風趣的性格，很快就跟我們打成了一片。
當時大家聊到戀愛這個話題，鍾譯忽然問我：「我看你之前總是追著一班的那個趙泠，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說我是他青梅竹馬，當然喜歡他了。
但當時我被趙泠的態度搞得很鬱悶，甚至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和他還算不算朋友？
為了避免趙泠誤會我S纏爛打他，我含糊道：「別亂說，我其實……」
大家心知肚明地對視了一眼，不再追問。
隻有鍾譯還在繼續這個話題。
他雙手撐著桌子，似乎在贊同我的話。
「我也覺得宋期不喜歡他。雖然他成績什麼都很好，但是聽說他耳朵有一點問題，我覺得像我們這種沒有生理缺陷的人，應該……」
他話沒有說完，但是我卻從中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
明明我的話不是這個意思，我並沒有歧視趙泠，但是從他的嘴裡講出來，卻好像是我因為生理缺陷的原因而不喜歡趙泠一樣。
我抬頭想要解釋，視線卻正好與站在門口的趙泠交會。
不知道他站在那裡聽了多久，隻能看見他煞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強撐著身體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英語老師讓你們班課代表去辦公室。」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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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決絕的背影和氣喘籲籲跑過來的身影相重合。
這一次，盯著門外的那道身影，我說出藏了兩輩子的答案。
「是，我喜歡趙泠，很喜歡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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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我的視線，鍾譯也看到了門外的人。
他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不屑：「想不到，我還以為你不會喜歡……」
他用手指繞了繞自己的耳朵，意指道：「類似於聽障人士的殘疾人呢。」
毫不掩飾的惡意，讓我的臉色也不禁冷了下來。
「我喜歡什麼人好像和你沒有關系吧？我就是喜歡趙泠，我就是喜歡他！我愛他，我每天都想他，愛他愛得要S要活，但是跟你有什麼關系呢？
「而且，聽障人士又怎麼了呢？不妨礙他在音樂領域發光發熱，他一定紅透半邊天！我就是相信他！」
我一點都不在乎他難看的臉色，一吐為快。
我朝著門口被我的話震驚住的趙泠喊了句：「親愛的，好渴啊，還不快點進來！」
趙泠紅著臉把可樂遞給我，面無表情地朝鍾譯下了逐客令。
「你好，現在我想和我女朋友單獨待一會兒，請你出去一下可以嗎？」
鍾譯毫不留情嗤笑道：「她是你女朋友嗎？」
「你說得對，我還沒表白。」趙泠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轉頭問我。
「宋期同學，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好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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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趙泠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看著鍾譯離開，我才笑眯眯地開口。
「很有氣勢嘛，男朋友。」
他剛剛恢復的耳垂又泛上了些許的紅，心知肚明我在故意打趣，卻抿著嘴沒有反駁。
他幫我擰開瓶蓋，心疼地看著我腫起的腳踝，有些自責：「我才離開那麼一段時間，你又把自己弄傷了。我好像總是保護不好你……」
見他又開始自憐自艾，我忍不住薅了一把可憐小狗的頭發，捧起他的臉。
「沒有關系的，你看，我不是還好好地在這裡嗎？」
「可是再偏一點點，你的頭就要被鉛球砸到了。」
他固執地看著我，黑沉的眼睛裡是散不盡的後怕。
「你差點就……你知不知道？」
他抓著我胳膊的手有些用力。
「宋期……對不起。」
我本來還想安慰他沒事的，但是看到他這有點魔怔的樣子，張了張嘴，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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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趙泠對我可能會S這件事情極其的抗拒和避諱。
究其原因，我覺得還是因為上輩子我差點溺水而亡的事情。
那是我們上輩子最後一次見面。
不僅如此，還剛好大吵了一架，因此實在算不上美好。
而那天，正好就是他撞見我說不喜歡他，而後沉默地轉身離開那次。
正值放學期間，他埋頭充耳不聞地往前走。
我在他轉身之際就趕緊抓上書包追了上去。
他走得很快，我需要不停小跑才能跟上他。
「趙泠，你聽我解釋……趙泠！」
他停下腳步，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佇立在我面前，眼神沉沉，壓迫感十足，可他的聲音卻是淡漠的，甚至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宋期，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喜歡什麼人是你自己的權利。」
他自嘲地笑了笑：「而且，他說的也沒有哪裡不對，像我這種要依靠助聽器，才能去追逐夢想的人，你一定不會喜歡的……」
天邊翻滾的紅霞映襯著他慘白的臉。
我手忙腳亂地比畫著，卻越慌越亂，仿佛被卡住了喉嚨一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是的……趙泠，你聽我說……我、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我隻是、隻是……」
趙泠的眼神逐漸暗了下去，眼中的委屈和憤怒很快就被一潭S水的黑色浸沒。
夕陽最終還是墜了下去，暮色四合，連同著他眼底的光一點點熄滅。
「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他扯下耳中的助聽器，頭也不回地走掉。
「趙泠！趙泠！」
我一聲聲喊著他的名字，留給我的卻隻是他的背影。
回家的這條路靠近湖邊，護欄這兩天剛好在維修。
天色很暗，又沒有注意腳下的坑窪，一個不小心我就從空蕩蕩的缺口滾了下去。
我大聲呼救，可偏偏這一塊地方平時行人就比較少，此時更是不見人影。
秋季的衣服沾了水，沉重地貼在我的身上，透過撲稜的水花，我隻能看見昏暗的路燈下趙泠的身影越行越遠。
長時間的掙扎讓我的體力急劇流失，冰冷的湖水往我身體裡灌。
我不會就這樣S了吧？
身體越來越沉重，失去意識的那一刻，腦中走馬觀花地想了很多人，最終隻是凝結成了一個念頭：
好可惜啊，還沒跟趙泠好好道歉呢……
21
我再醒來的時候就在醫院了。
有釣魚的人在那裡看到我落水，及時救了我。
可即使這樣，因為我還是嗆水過多，導致發燒肺炎，不得不在醫院多待一段時間。
其間我一直沒有等到趙泠來看我。
好不容易等到出院，迎接我的卻是人去樓空的趙家。
「小泠啊，他爸媽因為工作調動出國了，剛好他也可以去那邊治療學習。」我媽輕描淡寫道。
「什麼？那他怎麼不去醫院跟我說一下？」
「你病糊塗了吧？出國前這段時間小泠天天跑醫院啊，怎麼，你沒有見到他啊？」
我有些茫然無措。
在腦中搜尋了半天，最終確定我確實沒有在醫院看見過趙泠。
但是，既然他天天都去醫院, 為什麼又不來見我呢？
指甲無意識地戳進掌心, 問的話也變得有些底氣不足。
「那……他就沒有什麼話留給我嗎？」
「你怎麼回事？隻是出國而已, 又不是不能聯系了, 搞出這副生離S別的模樣。不過真要說的話，好像還真有。
「應該是……
「對不起。」
22
要道歉的人成為道歉的接受者。
可惜我當時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時空仿佛急速流動起來, 那個曾經站在病房外小聲說著「對不起」的少年, 和現在坐在病床前, 額頭抵著我的手背顫抖地說著「對不起」的少年, 逐漸重合。
我捧著趙泠的臉，在他眼中看到了我自己。
「趙泠，我喜歡你。
「所以, 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我愛你。」
23
抓住他下意識要逃掉的手, 我的話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趙泠, 你聽我說, 我真的從來沒有嫌棄過你、怪過你, 不要把一切責任都往你自己身上攬好嗎？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而且, 不要再聽別人那些詆毀你的話了, 你在我這裡就是最完美的。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先愛自己。」
他看著我，嘴角無意識地抽動著, 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
他一把抱住我。
沉悶卻無比篤定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好，我也喜歡你。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丟下你了。」
再？
心底曾經劃過的怪異感忽然變得格外清晰。
明明他自己都沒有信心考上音樂學院, 為什麼卻從來不質疑我說他一定會紅遍大江南北的話？
明明他向來都不在意無關緊要的人，為什麼唯獨這次從一開始對鍾譯就有著莫名的關注和敵意？
明明我這隻是一次小傷，為什麼他卻這麼後怕？害怕我在他眼底下出事，好像在害怕故事重演。
大街小巷、視頻網站、耳機裡，全在放他的這首歌。
「完「」「趙泠你……也重生了嗎？」
24
戲劇般的結果竟然在我們身上發生了。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那一刻，我還是不敢相信, 卻又無比地慶幸。
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和欣喜，剛分開的身體又重新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雖然中途經歷了很多坎坷和誤會，但是兜兜轉轉，我們還是遇到了彼此。
25
又是一年畢業季。
燥熱的陽光穿過樹葉，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個小小的光影, 蟬鳴在綠蔭中鳴叫。
「趙泠, 快點。」
我拉著他的手走到了廣場前，拜託攝影師給我們拍兩張照片。
清冷的少年如松柏一樣站在我的左側。
一瞬間, 我仿佛回到了上一輩子。
隻不過這一次, 陽光正好，青春年少。
光影照在他睫毛上，投射出一小片陰影，趙泠真是天生長了一雙深情眼。
我靠近他, 忍不住小聲嘀咕。
「你還記得我之前拉著你拍的那張照片嗎？
「你當時臉上真的寫滿不情願，我還以為你真的很討厭我呢。
「我給你照片的時候，我真的害怕你會把它扔掉。」
說著又得意洋洋起來。
「但是沒有想到啊，某人的心思藏得這麼深。」
他低下頭, 那雙被無數粉絲贊譽的眼睛此時隻看著我一個人。
「是啊。」
磁性的聲音響起，他說出了《右耳傾聽》中最負盛名的那句歌詞。
「雖然左耳靠近心髒，但是右耳靠近你。
「你比生命更重要。」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