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日平安脈的時候,還聽聞太醫說梅嫔的身子恢復得挺好,竟如此突然。
君漓來的時候,梅嫔剛醒。
看著她傷心至極的模樣,我亦有些感同身受。
我也是有身孕的人,自然能體會母子連心的感覺。梅嫔的月份雖小我一些,好歹已有五個月。
換誰都難以接受。
太醫還在查驗梅嫔今日的吃食用具。
君漓的眉頭緊皺,我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憤怒,因著剛才太醫說此次小產有些蹊蹺。
錦華殿的宮女太監跪成一片,我抬眼掃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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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最前頭的是梅嫔的大宮女鈴兒,我感覺她有些古怪。雖然頭低著,但眼神總是不自覺瞟向君漓和梅嫔。
我正想開口,瞧著太醫端著一隻碗進來了。
「啟稟皇上,這是梅嫔今日剛用過的安胎藥,微臣發現藥渣裡多了一味,是藏紅花。這味藥,有孕之人需得斟酌再三,尤其梅嫔先前還受了損。」
「這藥誰煎的?」君漓冷聲詢問。
鈴兒磕了個頭,應了聲。
「這藥沒過其他人的手?」
鈴兒滿臉害怕,「小主每日的安胎藥都是奴婢從太醫院取來親自熬的,先前從未出過問題,求皇上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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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漓依舊看著鈴兒,「太醫院可有記錄?」
太醫忙回道,「每日所出均記錄在冊,梅嫔的藥一直由我核實過,今日也不例外。」
「你們的意思是,這藥是憑空加進去的。」君漓話語間絲毫不帶怒意,卻帶著十足的壓迫。
屋子裡寂靜了好一會兒。
鈴兒畏畏縮縮開口,「皇上,今日奴婢在藥房煎藥的時候,遇到了……」
她扭頭瞟了我一眼,「遇到了紅玉姐姐。」
我瞳孔一縮。
紅玉先我一步反應過來,立即跪下身,「奴婢是去取娘娘的安胎藥,有個宮女崴了腳,拜託奴婢幫她拿藥材到藥房去。」
「你可認識她?」我心跳得厲害。
紅玉搖頭,「面生得很。」
這便明了了,一箭雙雕,好計謀。
我沒多加猶豫立刻回應道,「皇上明察,這事和臣妾與紅玉無關。」
君漓看向我並未出聲,反而梅嫔強撐著從榻上起身,看向我的眼神怨毒又銳利,「淑妃娘娘,您為何要害臣妾?」
「皇上明察,不是臣妾。」我挺直脊背,端正跪下。
忠義侯家的女子,使不出如此骯髒下作的手段。
「給朕查。」君漓終於開口。
聞言我松了口氣,這意思便是他尚未疑心我。
就是不知,到底是誰有如此心計與本事。
出於情理我被禁了足,我反倒覺得是好事,瞧著是懲罰其實也是保護。
梅嫔的事若是發生在我身上,想都不敢想。我便索性安心待在自己宮裡養胎。
君漓的人來得比我預料中更快。
我以為他們是來傳旨解禁,沒想到他們隻是來帶走了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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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慌了神。
我求他們替我傳話給君漓,看在我懷有龍胎的份上公公答應了我。
「皇上,這件事和臣妾無關。」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就不自覺就開始落下。
「皇上,那日臣妾發現梅嫔的貼身宮女鈴兒有些古怪,如今臣妾才想到,或許她們早就串通好要汙蔑臣妾。」
君漓將我扶了起來,沒有說話。
「皇上,求您相信臣妾。」
君漓終是開了口,「搜遍皇宮都未找到那個宮女。」
我已預料到,人應該早就不在了。
「你當真未想過加害梅嫔?」
我看向君漓的眼神中露出一絲錯愕。
「臣妾發誓,但凡有任何不軌之心,」我穩了穩情緒,「甘嘗喪子之痛。」
君漓走了。
他傳話解去了我的禁足。
我猜測不到他的心思,也不敢猜。
紅玉依舊還沒回來,如今我在這宮裡隻有一條路可選,求太後。
太後說,她可以下旨將紅玉帶回來,可是謀害皇嗣這件事,她不能插手。
我明白,太後要避嫌。
紅玉被用了刑,我看著她腫脹難堪的雙手心裡難受得厲害。
「娘娘別怕,奴婢沒做過,他們問不出什麼。」紅玉笑著對我說。
我親自給她上了藥。
「娘娘,您別難過,奴婢不疼。」
「你放心,本宮一定找出背後的人。」
我絕不會讓自己就這麼倒下。
回到寢殿後,我SS攥著手裡的帕子,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長姐說得對,這宮裡,沒有我想象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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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派人仔細查了太醫院的記錄,近來沒有宮中使用過藏紅花。
那便是從宮外帶進來的。
嫔妃宮裡的人如無特殊準允無法出入宮,而這些事,必然不能經手太多人。
隻有良貴人身邊的宮女彩玉,半月前母親病逝回家探親。
我能查到的,君漓自然也查到了。
派去打聽的人說三天前彩玉和鈴兒就已被慎刑司帶了去。
怪不得君漓願意解我的禁足,原是查出了端倪。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紅玉的傷勢逐漸好轉起來後,梅嫔喪子一事也有了結果。
果真是良貴人。
她與梅嫔同居錦華殿,但君漓卻少有寵幸她的時候,先前君漓難得召她一回侍寢,卻因梅嫔腹痛而被叫了去,從此她便懷恨在心。
也許早就起了心思,在她跟我說梅嫔生下的若是皇子的時候。
可惜我當初沒發覺她是想拿我當棋子。
而鈴兒說她隻是被人收買,到那個時辰再去藥房煎藥,可她沒想到梅嫔因此小產,便更不敢說出來。
在良貴人被賜S前,我去見了她一面。
我不明她為何嫁禍我,一個貴人竟也能有如此心計。
「因為你也懷了龍胎。」良貴人看著有些瘋魔了,我便沒再想多問。
正要起身離開,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柔姐姐,你不該進宮來。」
「什麼意思?」
我很是茫然,可她瘋瘋癲癲字不成語,我也沒能多問出兩句。
良貴人為何會認識我長姐,連我都不知道長姐為何不願進宮。
我派人去查良貴人,好不容易找到先前家中遣散的婢女,她伺候了長姐多年。
「大小姐與肖家姑娘交好,但自從老爺夫人走後,就再沒見她們來往了。」
肖玉她爹是中郎將,我爹曾經的下屬。
原來爹娘走後,長姐和所有人都斷絕了往來。
我感覺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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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一過,我對皇上還有些埋怨。
可他接二連三送了我好些東西,還日日來看望我。
天大的氣也消了,我開始盼著孩子出生的那天。
轉眼間又是一個年關,宮中早早就開始準備除夕夜宴。
我的肚子隆起更大了些,走路也越發疲倦。
夜宴的一切都由著德妃打理,我是一點忙也沒幫上。
我有孕之後聞不得燻香一事,並沒有大肆聲張,所以除夕夜這晚,我在殿裡坐得難受。
找到機會紅玉帶著我偷偷溜出去透氣。
剛走到轉角,有人在一旁說話。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全家人怎麼S的?居然還能心安理得進宮。」
「這可不能說!如今宮裡誰不知道她肚子貴重。」
「要不是太醫診斷出她懷的是公主,皇上會讓她生下來?」
我腦子裡轟然一聲。
如今宮中有孕的隻有我。
如果我懷的是皇子,皇上就不會讓我生下來嗎?
還有他們說的,我不知道全家人怎麼S的是什麼意思?
我聯想到長姐臨S前說的話,還有她為何突然間斬斷與君漓的任何交集。
還有良妃……
我有些不敢想了。
「大膽,誰在那嚼舌根?」紅玉立馬大喊。
那兩個宮女連忙跪下,頭埋得很低看不清模樣。
「你們是哪個宮裡的,膽敢在這裡議論主子。」
紅玉上前一步想要看清二人的模樣,卻被我一把拉住沒能動作。
我捂住肚子朝著紅玉說,「疼……」,話還沒說完,腿一發軟癱倒在地。
紅玉見我臉色慘白,也被嚇得慌了,再未分神去管那兩個宮女。
我恍惚間感覺好多人朝我走來,最前頭的有些像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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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照顧好自己。」爹爹和娘親一同看著我,眼圈微紅。
我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爹,娘,我好想你們。」我忍不住,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幹淨。
「乖孩子。」娘親輕拍我的背安撫我。
「如意。」
又有人喊我,我抬頭一看,是長姐。
「都做娘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長姐明明在調侃我,我卻哭得越發大聲了。
好半晌,我才稍稍冷靜些,「長姐,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進宮?爹和娘是不是被誰害S的?那個人是不是……」
「如意,」長姐打斷我的話,「好好活著,別的你不要管。」
「我們要走了。」
我伸手試圖抓住他們,可他們三人的身子逐漸變得透明,我什麼也握不住。
「長姐,爹,娘!」
我突然從昏睡中醒來,周圍一陣吵鬧聲,「快,娘娘醒了。」
「娘娘,用力。」我認識這聲音,是之前安排好的產婆。
紅玉撲在我身邊,握住我雙手,「娘娘,您挺住,千萬別睡過去,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我也很想用力,可我一點勁兒也使不出來。
有太醫來給我扎針,稍微歇息後我有了點力氣。
「出來了,出來了,是皇子!」
在我失去意識前,我聽到有人匆忙跑出去報喜。
是皇子啊。
我悠悠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可我感覺好像過去了許久。
紅玉告訴我,皇上特別高興,趕緊命人去算天相,要給小皇子賜名。
我看著懷裡的小人兒,心中實在柔軟得厲害。
「紅玉,那晚宮女一事有對其他人說過嗎?」
紅玉搖了搖頭,「娘娘,您還沒醒,奴婢不敢擅自做主,連皇上也沒說。」
這是有人故意讓我聽到的,我心如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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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生下的是皇子,和她們所說的並不相同。
可對他們說我家人一事我尚存疑慮,若是空穴來風尚好,萬一呢。
而背後的人,我有些想法。
「鈴兒現如今在何處?」
紅玉應聲,「在浣衣局。」
我吩咐人找機會出宮找到鈴兒的家人,並將她帶到我面前。
「鈴兒,當初你事先當真不知有人想害梅嫔?」我冷聲開口。
鈴兒應該被君漓的人用過刑,感覺她如今腿腳有些不利索。她小心翼翼看向我,眼神中帶著懼怕,「娘娘明察,奴婢當真不知。」
「那本宮呢,你可知有人想害本宮?」我繼續問道。
鈴兒依舊否認。
我讓人拿出一把略顯破爛的風車,鈴兒的表情明顯慌亂了。
那是她親手給她弟弟做的。
「本宮可以保你家人衣食無憂,並送你出宮。」
鈴兒招了,和我想的一樣,是梅嫔剛進宮時德妃安插在她身邊的人。
這樣的人,每個宮中都有。
那晚的宮女,一定也是她安排的。
我履行承諾將鈴兒送出了宮,但並未刻意瞞著,反而故意讓德妃知道了此事。
她若是不想被我揭發,一定會來見我。
德妃來得比我想象得更早些,如今君漓每日都來我宮裡,她定然不想多生變故。
「德妃姐姐。」我依舊對她客氣。
德妃平靜地看了我半晌也沒回應,自行落座在旁邊。
「你都知道了。」德妃神色冷淡,絲毫看不出她的情緒。她沒給我說話的機會,繼續道,「那你知道忠義侯是如何S的嗎?」
我長舒一口氣,「我爹是為國戰S沙場。」
「的確是為國,但他可以不S,是聖上要他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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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一趟慈禧宮。
太後見我失魂的模樣便全然明白了。她原想瞞著我,否則我在這深宮裡隻能蹉跎歲月,太可惜了。
可難道被蒙蔽糊弄的生活,就能過得稱心如意嗎?
原來家世顯赫也並不是好事。
皇上刻意打壓太後的勢力,而我爹便是家族裡最大的助力。
我總算明白長姐為何不願進宮做皇後了,母儀天下的代價是爹娘的命。
我渾渾噩噩回到宮裡,紅玉抱著孩子湊上前。
孩子的眉眼真像君漓。
「皇上駕到!」
「如意,朕今日已想好了,就叫君珏如何。」君漓大步朝我走來,看向孩子的神態著實柔和。
「極好。」我粲然一笑。
我給了紅玉一個眼神讓她退下,屋中留下我和君漓二人。
我仔細看了看他,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如意郎君,曾經的我一直這樣想。
還未等我開口,君漓先問起,「今日你去太後宮中了。」
我不想與他多加周旋,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皇上,臣妾的父親為何會深入敵腹?」
君漓與我對視的眼神閃躲了。
我垂下眉,自嘲笑了笑,如此便沒什麼需要再追問的。
過了會兒君漓才開口道,「朕是天子,無須多加解釋。」
其實我有過僥幸, 假如他願意跟我解釋說他不能由著太後母家動搖朝政,又或者他騙我說著不是他做的,我都認了。
雷霆雨露, 皆為君恩。
下半輩子我守著珏兒安分活著就好。
可他連多一句都懶得說, 那如此周折擔心太後告訴我實情又是為何呢。
或許是怕我江家絕後他名聲過不去吧。
「皇上, 您能放我出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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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漓嘴唇微抿,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
「珏兒還小,需要母親。忠義侯英勇,朕特賜其女為貴妃。」
我本就知道這是我異想天開, 後宮妃嫔,就算S,都是皇上的人。
所以皇上對我長姐的感情, 遠遠低於皇權。
如他所說, 我成了貴妃。
後宮妃嫔每日須得向我請安,包括德妃。
「你如何得知我父親的事?」我還有些問題沒想明白。
德妃也不再藏掖著,「皇上派去的人,是我表兄。」
「你不怕我將這些全然告知皇上?」我好奇地問她。
德妃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淑貴妃, 你要說早說了,何必在這假惺惺。」
她對我的厭惡也一點不遮掩。
若不是我命大生下珏兒, 說不準她都是皇後了。
「德妃,你為何一定要與本宮為敵?」
我如今有皇子為依靠, 太後與君漓達成協議,她放掉手裡所有勢力,君漓絕不動我和珏兒。
我起身自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開始打量起他。
「(我」我笑了笑。
也行,要是宮裡生活沒一點波瀾,我都快覺得自己像個木頭了。
梅嫔又有了身孕。
她來我宮裡看到珏兒時, 眼眶紅著跟我說, 若是她的孩子生下來,也該這麼大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得讓人多送了些難得的補品去。
我好像已經許久沒見到君漓。
每次他來見珏兒我都回避了。
看到他我總會回想起以前,他帶著各種好看的糕點送我, 雖然他不是來見我的。
但他那麼好看,我隻要能看到他就好了。
可如今爹娘和長姐都不在了,他是皇上,我恨不得, 我隻能躲。
我捂住咳得發疼的胸口,喘了喘氣。
我想,等到珏兒長大就好了,我才能放心走。
我不希望他做帝王, 自古帝王總是薄情,我舍不得。
我隻希望他能如意。
「如意,你願意進宮嗎?」
我不願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