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審判臺冰冷機械的聲音響起,全網不沉默了。
但扣出的問號甚至弄卡了屏幕。
【憑什麼又失敗?!】
【不是,審判臺都有黑幕,我們弱勢群體還能去哪裡申冤?】
而我再度勾起笑。
媽媽一看,不可置信地顫手指著我:「沈塵灰,你有沒有心啊?!」
「為了害你哥哥,你非要鬧到這一步嗎?」
我不明白她在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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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把我送上審判臺,不正是他們仨嗎?
現在他們怎麼不笑了?
還不讓我笑。
下一秒,審判臺直接播放了新的視頻。
出國最開始,我用助學貸款交了學費,再三籤字說明這筆學費同爸媽和哥哥毫無瓜葛,才被允許出國。
出國後,我過得很拮據,由於衣、食、行太差,經常被房東誤以為是孤兒,受到無數惡意和嫌棄。
同時,我還要肩負學業上的壓力。
但哪怕一天隻睡四小時,隻吃半個面包,我都要繼續兼職。
看到這,媽媽迅速撇清關系:「攢錢吃喝玩樂誰不願意攢?」
「她自己選擇出國,過得怎麼慘都與我們無關。」
媽媽臉上生怕被賴上的神情直直刺進我眼底。
我諷刺地勾起嘴角。
是啊,還真是我活該。
8
畫面繼續。
待我終於攢夠錢,我飛速跑去刷卡兌錢後,小心翼翼地鑽進電話亭,緊緊攥住手裡的三枚硬幣。
在連吃飽都困難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我能拿出的全部了。
但越洋電話一被接通,就是謾罵:「還知道打電話回來?你怎麼不幹脆S在外邊?!」
「看看你哥,再看看你,早知道這樣,當初一出生我就該掐S你。」
「轟隆」一聲響雷,電話亭外下起瓢潑大雨。
媽媽的謾罵還在繼續,已經上升到了人身攻擊。
她仿佛忘了她是我媽媽,所有難聽的詞語一個個往外蹦,又逐漸被雷雨聲吞沒。
隔著雨水滴答,我隻能感知到她一句比一句重的尖聲咆哮回蕩在我耳邊。
仿佛一張永遠逃不開的大網。
最後,她仍帶著怒氣問:「你打算什麼時候S回來?」
可我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濃重的情緒壓在心底,墜著我的靈魂下沉。
畫面最後,我衝出電話亭,無助地蹲在路邊,一遍遍讓雨水覆蓋臉上的淚。
【不是,想被打電話的是你,接電話罵人的還是你,假惺惺啥啊?】
【過得怎麼慘與你們無關,那怎麼爽也和你們無關!高抬貴手,別賴著人小姑娘了。】
媽媽看得皺眉,埋怨地瞪我:「要不是你一點家都不知道回,我哪能急成那樣?」
她還想挽回些名聲,但屏幕上的畫面又發生變化。
那次春節回國的研討會還沒開始,我剛到酒店連行李都來不及理,立刻帶著買來的禮物出了家門。
大包小包拎了滿手,爸媽、哥哥的都有。
那時的我已經不缺錢了,但挑禮物還是精挑細選了整整一個下午。
許是因為如今我足夠強大,許是因為當時在電話亭悲傷到極點而自我抽離出來了。
總之我早就做好了回家過年的準備。
可我還沒踏進家門,就隔著牆角發現爸媽正在歡送一位光頭中年男人。
媽媽很欣喜,眼角笑出了疊疊皺紋,彎著腰殷勤地同那人握手:「等我女兒回國,咱們可就是親家了。」
「我們家不寵她的,她從小到大幹什麼家務都很利索,您放心啊,肯定能照顧好你和你家兩個小孩。」
原來那些我出於體諒和心疼媽媽硬扛下來的雜活,都隻是為了讓我成為別人家稱職的兒媳。
童年裡那些伴著血痂和傷痛的委屈,在這一刻全數迸發。
我再邁不動腳步,前路沁透淚水,回憶帶來的鈍痛刺到心髒,壓迫得我喘不上氣。
我轉身就走,把一大包禮物隨手甩進了垃圾桶。
「咚」的一聲,比愛重多了。
臺下,媽媽再次被更過分的彈幕怒罵。
但這次她面色鐵青,別過臉不看我,眼裡似乎凝結了化不開的濃烈情緒。
但我移開視線,沒興趣深究。
畫面再變化。
在這二十一年中,哥哥唯一做的實事,就是指揮嫂子幹這幹那。
就像童年指揮我一樣。
但因為是爸媽的記憶,他就是完美的孝子。
沒多久,嫂子就承受不住了。
她不像我。
她有真正把她當女兒養的父母。
嫂子爸爸在十分鍾內衝過來,給沈旭陽甩了兩巴掌,當場帶著嫂子和女兒走了。
至於賣房子。
不賣掉爸媽送他的婚前財產,怎麼堵住前妻一家來鬧事的嘴?
畫面結束。
沒等到沈旭陽狡辯,彈幕鋪天蓋地的辱罵已經淹沒了他:【巨嬰,找個保姆都還要給錢,你還橫上了?活該你妻離子散!】
【我閨女要是嫁過去受這種氣,不用十分鍾,老子空降都要給他們全家揚了。】
【他前妻爸爸本人,我現在拳頭捏得咯咯響,沈旭陽,你下臺給我等好了……】
當然,比網友更憤怒和不可置信的,是剛得知一切的爸媽。
媽媽氣得手都在抖,重重一敲拐杖質問:「你跟我們提妻子多水性楊花,跟我們說有你在,留著那房子純粹多餘……沈旭陽,你究竟還騙了我們多少事情?!」
「媽,真的沒有了……」
沈旭陽馬上接話,但他不自覺抬手摸著自己耳後,視線飄忽,同之前盛氣叫囂的模樣截然不同。
此時,審判臺出聲:「即將進行最終審判,由劉芳梅女士決定最終審判的罪名。」
媽媽表情一愣,沉默許久,突然抖著聲音大聲反問:「我一把屎一把尿給你拉扯大,我還不了解你嗎?」
沈旭陽剛想開口,可望著觀眾席上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望著每一個言語激烈的彈幕。
他一句話說不出。
腦內全是自己被誇「孝子」被高高捧起的場面。
而那些期盼的眼神瞬間和觀眾席上的重合。
厭惡、惡心,隨時要將他刺穿。
最後,沈旭陽咬咬牙,撲通一聲跪下。
膝蓋接觸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猛烈撞擊聲。
「媽,我發誓我沒有!」
漫長的沉默,隻有觀眾臺上的噓聲不斷高漲,對應著沈旭陽難堪漲紅的臉。
【憑什麼最後換偏心媽來選擇題目?她難不成會讓自己心肝輸?】
【人小女孩好不容易逃出來了,憑什麼用自己的命換偏心爸媽健康,又憑什麼讓吸血哥哥白得到自己打拼了這麼多年的一切?!】
【真相都看過了,但凡現在有良心的,早已經選擇主動放棄……】
「我要審判——」
「沈塵灰明知父母苦尋她多年,明知父母思念至患癌,卻仍狼心狗肺,連父母最後一面都不肯見!」
這也是他們被登上本地報紙的標題。
媽媽給了一個自以為百分百的答案,聲音堅定,無一絲顫動,看向我的目光明明白白寫著「都是你沒良心在先,要怪隻能怪你自己,我沒辦法」。
我面上笑對。
心裡也在笑。
我可就是在等這個罪名呢。
我抬頭看沈旭陽,把他在審判開始前勸我的那句話拋回去:「沈旭陽,現在放棄,你還能給自己的清白留最後一點底褲呢。」
畢竟,他和我都清楚,他那段時間做了什麼。
沈旭陽的臉漲成豬肝色,他緊緊一閉眼,咬著牙關開口:「審判臺,我要宣布棄權!」
「什麼處罰我都能接受!」
「嘭」一聲,拐杖掉落。
媽媽整個人一下子倒在爸爸懷中,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發出近乎崩潰的嘶吼,卻始終沒責怪兒子一句。
「已經登上審判臺,沒有棄權的選項。」
沈旭陽幾乎站不住身子,趔趄幾下,堪堪扶住欄杆,像即將被摧毀的弱草。
審判臺一字一頓繼續說道:「經判定,罪名有成立可能性。」
「現在,審判開始。」
9
屏幕再次出現畫面。
罹患癌症後,爸媽不顧自己的傷痛,一天近乎有十四個小時都在尋找我。
當癌症惡化到中期,他們終於得到了我的地址。
沈旭陽帶著爸媽立刻啟程。
臨上飛機,媽媽手裡還緊緊攥著個小包。
裡面隻裝了我愛吃的菜,被層層布料捂住溫度。
落地是中午。
但等他們終於在異國他鄉找到地址時,天已經黑了大半。
可馬上,他們仨被攔在富人區門口。
語言不通,安保也懶得聽,直接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們。
爸媽緊緊將沈旭陽護在身後,三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恐懼,一動不敢動。
而此時,我開著輛紅色超跑回到小區,車身上貼了個閃亮的標籤,看起來是剛提的。
「塵塵!」
爸媽尖叫,顧不上生命安全,衝到行駛的車前,用身體攔住去路:「塵塵,爸媽終於找到你了啊……」
我沉默,看著媽媽豆大的眼淚一下下墜下,突然做了個犯惡心的動作。
白人安保恭敬地用英語問我:「請問您認識他們嗎?」
媽媽一下子聽懂了,焦急地指了指自己。
她目光如炬,身體幾乎撲到車蓋上,迫切地想從我這裡聽到她想要的答案。
而我摘下墨鏡,目光淡淡地從他們臉上掠過。
媽媽霎時掉了眼淚:「你怎麼能這麼對媽媽,怎麼能這麼狠心啊?」
「跟爸媽回家好不好?爸爸媽媽就想在S前最後見你一面……」
我隻輕蔑:「好惡心,別挨著我。」
最終,我揚長而去,風裡伴著媽媽悲傷到極點的哭泣和質問。
畫面黑屏。
媽媽的表情鎮定下來,她整理好亂掉的假發,露出勝利的微笑:「塵塵,媽媽不像你,媽媽肯定會陪你走完最後一程。」
她已經預想到了我的結局。
【可惡!】
【好惡心,真的就到結局了嗎?偏心到家的父母,隻會吸血的哥哥,她明明差一點就能逃出去了啊……】
審判臺冰冷的聲音響起:「最終審判結果,失敗。」
「這不可能!」
媽媽勢在必得的面具被狠狠擊潰在臉上,她表情扭曲,嘴角不斷抽搐。
好半晌,她尖聲否定,拼命地搖頭後退,動作激烈到連假發都掉到了地上。
再看沈旭陽。
他已經軟倒在地,臉上滿是沉沉的S氣。
他狂笑著幻想過的我的S狀,即將降臨到他身上,以數千倍的更痛苦的方式。
10
【漂亮!】
【失敗得大快人心啊!】
【雖然很爽,但是我根本想不到理由……佔著個父母的身份好像真的有赦免權一樣。】
視頻很快給出答案。
爸媽確認患癌的第一天,我就從沈旭陽的口中得知了。
那頭屢次同爸媽強調我寧S不接電話的沈旭陽,這頭又同我訴苦:「沈塵灰,爸媽因為找你過度勞累,患上了癌症,於情於理,你都要回來負責!」
彼時,我剛被應聘為高校教授,盡管還未還清上學債務,但也是非常未來可期。
我也更明白:「他們苦,是因為有你這個啃老的巨嬰,扒拉著他們不放。」
「他們累,更是因為有你這個不孝子,生活不能自理,連錢也賺不到。」
「我可不是他們心肝,該負責的人也不是我。」
沈旭陽立刻冷下聲音:「你難不成還打算就把爸媽丟給我管?」
「我告訴你,我可沒精力管這兩個老不S的東西,你要是不給我錢,我明天就買老鼠藥毒S他們!」
「反正也怪不到我頭上。」
畫面一轉。
我又回到了剛出國的貧苦生活,欠著債,下班後做各種雜七雜八的兼職。
為了籌錢,我放棄了晉升,抵押了車子,幾乎失去我在國外得到的一切。
而當我在異國他鄉的深夜累到昏過去。
沈旭陽正被爸媽帶到十裡八鄉的親戚面前,百般誇耀孝子。
過了段時間,等爸媽情況安定後,他又打來了電話:「喂,你要不要聽爸媽講話?」
他語氣輕佻又嫌棄,仿佛我前段時間的所有付出都是理所當然。
我剛結束今天最後一個兼職,腰酸背痛,帶著自己都沒料想到的期許馬上點了頭。
接著,許久未聽到有些陌生的聲音傳來,卻是——
「爸媽有你就夠了,哪需要管她S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