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倆兒子爭著讓我帶孫子,都嫌他爸手腳慢。

無奈抓阄,老伴去了小兒子家。

小兒媳摔摔打打一個月,非說公公偷看她喂奶。

老伴兒氣得投河自S,大兒子卻不讓我去收屍。

「爸S都S了,可別耽誤我兒子上早教班!」

這就是我和老伴兒撿廢品賣苦力養出來的好兒子!

我一口氣噎S過去。

再醒來,我回到抓阄這天。

1

小兒媳託著毫不顯形的小腹,在小兒子的攙扶下坐到唯一那張沙發裡。

我親眼看見,她用胳膊肘杵一下陳實,嘴巴朝我一努。

陳實忙站起來,滿臉喜氣:

「爸媽,我要宣布一個好消息!」

說著,他倆相視一笑,顯然在等我們捧場追問。

我立刻接話:

「是佳容的腰椎病終於好了嗎?!太好了,年紀輕輕挺肚弓腰的,確實不好看!走在路上,人家還以為她比我還老呢!」

一聽這話,謝佳容那滿滿驕傲立刻凍僵。

我擺手打斷陳實的解釋:

「沒事!我不是那種看到兒媳婦有毛病就要嫌棄的人,再說了,她這不也好了嘛,這硬沙發也能坐了,估計再有兩天就能出去找工作了!」

這話他們都懂。

自打嫁過來,謝佳容從沒在我家沙發上落過座。

剛開始我還以為她不好意思,後面才知道,人家是嫌我家沙發彈簧太硬,「一股破爛味兒,聞著就惡心!」

老伴兒聽到這話,難過了好幾宿。

我也覺得自己沒本事,在兒媳面前丟了人。

再加上當初老二非要買在最貴的地方,因此同樣的首付,他那套房子卻比老大家少了 11.5 平米,兒媳婦進門後,沒少眼熱老大家的大客廳。

我倆不想鬧得家裡不和,因此處處將就。

隻說他們客廳那套真皮沙發,我就偷偷分期出了兩萬八。

可他倆,住著我和老陳一個個礦泉水瓶攢出來的小洋房,吃著老陳現買現燒的紅燒排骨醬爆魚,卻還要嫌棄老陳手腳慢!

為了逼迫我去給他們帶孩子,她竟然汙蔑老陳偷看她喂奶!

可憐我家這老頭兒,一輩子嘴笨心軟,臨了居然被自己親孫子她媽潑了桶髒水。

他本還以為,一向好脾氣的小兒子會幫自己證明一下,可人家卻低了頭,隻悶悶來了句:

「爹,你還是讓我媽來吧!不然你兒子往後還咋做人......」

這句話擊垮了老陳。

他隻說了兩聲「好——好!」就再也沒回來。

最後的監控視頻裡,這個扛兩百斤水泥都沒彎過腰的男人,頭耷拉在肩膀上,腳步踉跄遊出小區。

昏黃的路燈下,他整個人彎成一把斷了弦的弓。

落魄又悽涼。

想起前世那個讓我痛徹心扉的背影,我怒橫一眼正氣急敗壞強調自己懷孕了的謝佳容,聲硬如打鐵:

「你懷孕了我們有什麼好?!」

「是吃白飯的又多了一張嘴嗎?!」

2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

「你說什麼?!」

他們倆倒是默契。

「可是兒子,你不是常說你那份外企工作不過是表面光鮮,其實連佳容的化妝品都供不起,更不用說她一會兒爹過壽,一會兒弟弟買房的嗎?!那這會兒要是再添個孩子,產檢月子房,奶粉尿不湿那可處處都要錢哪!你們這......能養活嗎?!」

我眉頭緊鎖,將上輩子那些刻進骨頭裡的愁苦掛在臉上。

這些話我可一句謊都沒扯。

陳實為了要錢,沒少哭窮。

可憐我做夢也沒想到,血汗錢卻敗給了害S我老伴兒的白眼狼!

如今我把這話說出來,隻巴望這兩口子自己吵起來,誰知謝佳容眼睛一咪,威脅般掃了陳實一眼,仍不忘初心:

「那我不管!我懷的可是你們老陳家的孩子!當初大嫂一懷孕你可是立刻就搬過去了,如今她娃都一歲半了你總不能偏心吧!」

她還是太年輕。

上輩子,她好歹還誇了幾句大嫂家孩子健康成長,又奉承我會照顧人。

雖說還是鬧到了抓阄呢,好歹兄弟妯娌之間沒明面上傷和氣。

可這下,她明晃晃一句「人家的孩子是孫子,莫非我懷的娃娃就是野種不成?!」剛好被剛進門的老大媳婦聽到,劈頭就回了她一句:

「你揣的是不是野種我們可不知道!」

「但我家軒軒沒了奶奶抱睡可是要哭的,我倒要看看,要是孩子哭出個好歹,誰能拿命來賠!」

3

老大媳婦是個狠人。

話不多,但下手比誰都黑。

上輩子老二抓阄沒抓到我,謝佳容當場就撒潑打滾,說沒個合適人照顧她就不生了。

老大媳婦勾唇笑笑,搬起鍛煉身體的那大鐵碾子往謝佳容面前一滾:

「弟妹,要是真擔心這孩子養不大啊,不如往這兒滾,就在我家坐小月子,讓咱媽啊,好好伺候你!」

老天爺!

當時她那樣子,臉上明明掛著笑呢,眼神裡卻嗖嗖冒寒氣。

謝佳容愣是嚇得收了聲,順坡下驢被老伴兒和陳實勸回了家。

這輩子她被一連串不如意衝昏了頭腦,竟然叉腰就和她大嫂吵了起來。

一個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別佔便宜沒個夠!」

一個就懟「臉長得像個鞋拔子,削得鋤頭那麼尖兒,淨想著挖別人東西!」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眼見唾沫星子都濺到對方臉上。

我拉開急得搓手的老陳,靜靜看她們發瘋。

陳實急得臉都紅了:「媽,你快說句話呀!佳容還懷著孕呢!」

我古井無波:

「懷孕吵個架怎麼了,我懷孕時還為了根三輪車上掉下的鐵釘追開二裡地呢!」

「再說了,妯娌倆吵架又不是兩兄弟打架,一不擔心影響你事業二不擔心壞你哥仕途的,我有什麼好怕的!」

聽到這話,我那一直隻顧低頭看報的大心肝兒子陳真總算抬起了頭,扶扶眼鏡扔出一句:

「吵什麼吵,咱爹媽兩人,一人照顧一個不就行了!」

老陳喜得拍大腿:

「哎!就是這個理!都是一家人,誰也別傷了和氣!」

4

和氣這玩意兒,要真有誰還能傷得著嗎?!

我心裡又冷又沉。

看著老陳憋紅了臉,在那一板正經數自己都會些什麼家務。

他自小沒了媽,與我就像一根藤上的苦瓜。

拾荒那些年,為了省幾個錢,我倆雖說是在城裡,卻從沒吃過一頓買的菜,更不用說買一件像樣的家具。

別人扔了的菜,剜掉爛的照樣吃。

臭了的魚,拿重鹽腌了又是一盤過年菜。

斷了腿的桌子缺門的衣櫃,老陳撿回來一番拾掇,又是齊齊整整的好家什兒。

先後得了倆兒子,他喜得天天捧著洗幹淨的小屁股蛋子親,還早早就給他們撿回來兩套書桌。

「我的娃,將來要穿幹淨衣服,做體面活計......」

他呷一口人家扔掉的過期啤酒,眼裡燃起兩點小小的火星子:

「從今往後,我什麼都學,要給娃做個好樣子!」

那個發狠努力的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窮盡一生,終於將兩個娃供上大學,又供了房子車子彩禮,最後,這一身武藝,卻被兩個兒子狠狠地嫌棄了。

他們就這樣,當著含辛茹苦的爹,放任自己的老婆一句句數落:

「炒個菜抖手抖腳,誰知道是不是帕金森!」

「手腳太慢了!半天疊不好一床被!」

老大媳婦剛嫁進來,老陳幫著搬嫁妝,手上繭子不小心勾掉了被子一根絲,老大家的面上不露一點兒,轉頭卻遞給他一雙一次性手套。

老陳窘得滿臉通紅,還要在親家和兒子領導同事面前裝若無其事。

到了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個人趴在洗碗池那,反反復復搓他那雙老樹皮一般的手!

可憐喲。

搬水泥撿廢品苦了一輩子,那些勾勾縫縫又怎麼可能洗得清呢!

從那以後,老陳便添了個毛病,一碰布料就手抖。

後來,小兒媳第一次上門,我們請他們全家在飯店吃飯。

那勺子又滑又脆,老陳急著給親家添飯,難免碰得叮咚作響。

送完客,陳實揣著紅眼圈回來,給他爹掏出本畫了插圖的餐桌禮儀。

老陳端著那書在燈下看了一宿,過後做飯總是鏟子揮到一半便陡然一愣,繼而像被打斷了手筋似的垂下來。

我心疼哪。

那個在大雨天能兩手扯住雨布罩住我們整個家當的男人,在晚輩面前已然縮成一根枯萎的老樹根。

可他們卻還要嫌棄他!

他們還看不起他!

那倆吸了老陳血才長得人模狗樣的畜生,竟然還敢提出:

「那就抓阄吧!誰抓到爹誰自認倒霉!」

我氣得全身血液都往頭頂上炸。

微沉馬步,我兩巴掌左右開工,給倆王八蛋扇了個倒仰:

「都給我滾!」

「從今兒起,你們誰生誰養,是S是活都跟我沒一點關系!」

5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陳真捂著通紅的臉拽著他老婆就走,臨了還扔下一句:

「媽,你自小沒空陪我們也就算了,難道連軒軒的成長,你也要錯過嗎?!」

謝佳容是小賣部裡長大的姑娘,脫了名牌外套,手往兩腰一叉,潑辣本色盡顯:

「你們想打我就直說,至於打我老公嗎?!他對你們可從沒大聲說過一句話!」

「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大嫂可是獨生女,謝嘉軒將來是誰的孫子還不好說,你們這會兒不照顧我,將來沒人養老送終可別後悔!」

此話一出,我那「沒大聲說過一句話」的兒子似乎找到了組織,頭一昂眼一橫,說不盡的委屈道不完的怨恨。

顯然這分鍾,他老婆才是那個愛他護他為他出頭伸張正義的大好人!

我突然,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教出這樣的兒子,是我無能。

老陳卻還自責:

「唉!都怪我笨手笨腳的!你說這佳容,該不會一時想不通,去把孩子做了吧......」

三十平的租房此時又顯得空蕩蕩的,老陳蹲在那張被謝佳容嫌棄的沙發邊,期待看我:「要不,我明兒再去練練這手?!要是真把事兒鬧大了,別人肯定笑話咱家裡烏七八糟的了......」

看著他那難受又強撐著笑臉的樣子,我心中悲苦再也按捺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你還想著伺候他們呢,這倆孽子,可是想要你的命!」

6

哽咽著,我將上輩子的事和盤託出。

老陳卻無法接受。

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家娃不像他小時候那麼苦。

有衣穿,有書讀,有肉吃。

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給孩子最好的生活。

如今倆孩子一人在外企,一人吃了國家糧,哪怕我們自己還在租房子住呢,走出去腰杆兒也挺得筆直。

聽我說自己捧在手心裡疼的娃竟然如此沒良心,老陳氣得要和我吵架。

「你一個當媽的,和媳婦拌幾句嘴就算了,可不興這麼敗壞孩子!」

上輩子他也這樣。

我不同意抓阄,隻同意租個大點的房子,倆孩子一塊送過來養。

老陳便生了悶氣。

「孩子有困難咱不去幫一把,那還叫爹媽嗎?!」

我不想傷他心,隻能私下交代倆兒子,讓他們不管誰抓到他爹,都得對他爹好。

陳實這王八蛋信誓旦旦讓我放心,轉身卻任由他老婆糟踐老陳!

陳真也不是個東西,日日高床軟枕,連醒酒湯我都給遞到手裡。

老頭子走了他卻不讓我去收屍,說是「爹S都S了,你這會兒去收屍又有什麼意義?!白白耽誤軒軒的早教班!」

一歲半的崽子!

和一群黃頭發綠眼睛的外國人混在一起嘰裡呱啦吃點心,這麼點事竟然比不上給對他恩重如山的爹收屍?!

我當時氣得天旋地轉,連吐兩口老血才趕到殯儀館。

謝佳容居然還有臉問我要精神損失費!

我的老陳呀!

他臉腫得透亮,一雙眼睛睜著望天。

他那是S不瞑目呀!

想起我剛氣S過去,倆畜生便為了爭遺產打起來的醜態,我強自收住眼淚,求老陳:

「你就聽我一次!」

「若是證明他們確實孝順,我們便去幫他們!若是他們實在不是個東西,你也答應我別傷心,我們自個兒尋個好地方養老,你看可行?!」

7

哪裡還需要證明?!

打那以後,接連三個月,兩個兒子連一通電話也無。

倒是謝嘉軒來過個語音,老陳真高興呢,聽到句「奶你為啥不給我們交電費呀,軒軒的冰激凌都融化了,」就陰了臉。

我也不說話。

心裡像吃了黃連一樣苦。

誰能想到呢?!

養兒防老。

我養來養去,卻養出倆仇人。

再過了兩個月,謝佳容終於找上門來。

老陳一腦門子的汗顧不得擦,忙將一顆顆掰開洗淨的陽光玫瑰端到大肚子跟前,

謝佳容雙手抱胸,紅指甲在膀子上敲呀敲:

「抓阄吧,誰抓到爸誰都得認!」

「但先說好了,爸不管去了誰家,都得貼補一千塊的伙食費!」

「這可是我和大嫂好不容易達成的一致,你倆要是再不依,沒孫子摔盆扛引路幡可別怪我倆心狠手辣!」

有這麼說話的嗎?!

合著伺候你還得自帶工資求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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