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祁詢唇邊的笑更溫柔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初戀和現任坐在一桌吃飯。
初戀和現任還是叔侄關系。
這是一道倫理題。
他們在聊天,而我的頭一直沒再抬起過。
「一一,你不舒服?」祁言坐在我的身側,突然湊近問我。
我心口一緊,筷子差點掉了。
「沒,沒什麼,你們聊你們的。」
祁言抬手,似乎想摸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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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撇頭避開。
那隻手滯在空中,他看了我一眼,緩緩收回了手。
我毫無所察,埋頭扒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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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詭異地安靜了一會兒。
祁言似乎是察覺到我的情緒不佳,開口想緩和氣氛。
「一一,你之前不是喜歡研究植物嘛,我小叔就是植物學家。」
我怔了怔。
「哦?」冷淡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帶了點玩味,「小許還是個植物愛好者啊?真是沒看出來。」
祁詢坐在我的另一側。
怪聲怪氣的。
我抬頭,今晚第一次拿正眼看面前這個男人。
但是咬牙切齒。
邊瞪他邊假笑:「隻是隨便種種花。」
他已經「不小心」踢到我的小腿三次了。
祁詢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然後桌底下又踢了我一腳。
S悶騷男果然對我懷恨在心。
我憋屈地埋下頭,又囫囵地扒了口米。
餓S鬼一樣。
「你很喜歡這家的飯菜?」
祁言給我倒了杯水,語氣莫名有些冷。
我胡亂「嗯」了一聲:「是挺好吃的。」
祁詢在旁邊笑了笑:「這家餐廳的糖醋魚也不錯,嘗嘗?」
「不用了,小叔。」祁言替我拒絕,「一一不愛吃魚。」
祁詢眉梢輕挑。
「看來你很了解她。」他語氣含笑,像是隨意地調侃揶揄。
祁言的指尖在酒杯上摩挲:「當然了小叔,畢竟是我女朋友。」
應該是我心理壓力太大,我莫名覺得包間裡的氣氛凝滯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崩塌。
於是在窒息前一秒,我跑了。
12
去了一趟洗手間。
出來時,走廊裡就多了個高大的身影。
祁詢半倚在牆上,指間夾了根煙。
沒點,就拿在手上不緊不慢地上下晃動。
祁詢確實變了不少。
他以前說自己是塊木頭,那現在應該是一塊閃著寒芒的黑曜石。
祁詢眸子沉沉:「許意,舊情人裝不熟的遊戲好玩嗎?」
呵呵,我正憋著火呢。
剛才腿給我踢得疼S了。
於是眼睛彎彎地朝他笑:「挺好玩的呀,小叔。」
最後兩個字我語調拉長,存心膈應他。
話音落地,祁詢臉上的表情果然出現裂痕。
「許意,你也真叫得出口。」他冷笑一聲,嘲諷道,「有我在,你覺得你嫁得進祁家?」
見他滿臉看不慣我的樣子,我心裡更來氣了。
扯扯唇:「那如果我非要嫁呢?」
祁詢沒說話,垂下眸跟我對視。
良久後,男人喉間溢出一聲笑。
他大步走近。
在我逃跑前,扯過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拉進懷裡。
大掌扣住我的腰身。
我咬牙切齒地瞪他,使勁掙扎了兩下。
結果就是腰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兩具身體緊緊相貼在一起。
我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時的起伏。
祁詢好整以暇地低頭看我,嘴角的笑冷冰冰的。
「祁詢!你放開!」
見他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我有點慌了。
壓低聲音罵他:「你發什麼神經?!祁言還在裡面!」
他勾唇,無賴似的眨眨眼。
「你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
我愣住,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在國外這些年到底學了什麼?
祁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俯身湊近我的耳垂。
嗓音沉緩,像是蠱惑:「你說要是被祁言看到我們兩個這樣,會怎麼樣?」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覺得耳根都在發燙。
他果然是想羞辱我。
「你被他打一頓,我和他分手,就這樣。」
他挑眉:「那還挺值。」
我閉了閉眼。
「你真是有病,有必要討厭我到這種地步?」
祁詢沒回答我的話。
手指在我的腰窩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許意,跟小五歲的男人談戀愛開心嗎?」
我用力掐他腰上的軟肉。
「開心,年輕有活力,比跟你開心。」
他扯著唇依舊在笑:「好,特別好。」
下一秒,我的下巴被用力掐住。
男人冷冽的氣息瞬間逼近。
「叮——」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祁言來電。
13
祁詢的動作硬生生止住。
他眼底閃過一抹惡意的寒光:「接起來。」
我手機差點掉了。
強撐著氣勢:「祁詢,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說完,我趕忙把手機摁滅。
「怎麼,怕他知道?」
我緩了幾口氣,然後抬眼,專注地盯著他看。
祁詢皺眉:「看什麼?」
「我發現個事。」
「……」
他一臉疑惑的樣子比剛才看起來可愛不少。
我彎了彎眼,心口的鬱氣消散了大半。
指尖鉤住他的領帶。
往下一扯,男人低下頭。
「祁詢你好像……」我的視線慢慢從他的唇移到眼睛,嗓音戲謔緩慢,「還喜歡我。」
祁詢猛地一怔。
走廊的燈似乎都暗了一點。
兩秒後,他推開我。
往後退了幾步,像是避之不及。
祁詢五指收緊,嘲諷道:「許意,別對自己這麼自信。
「我還不至於沒底線到對侄子的女朋友有什麼想法。
「況且,你配嗎?」
嘁。
他現在說話難聽得跟我有一拼。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那你可要自重點啊,小叔。」
我從他身邊走過。
舊情人的久別重逢就這麼不歡而散。
14
我沒再回包間,給祁言回了個電話。
隨便扯了個謊說自己不舒服想回家。
電話那頭,男人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我送你。」
「不用——」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面打斷。
他聲音發緊:「一一,我是你男朋友吧。」
我眉頭微蹙,覺得他似乎話裡有話。
最後我還是坐上了祁言的車。
我撐著腦袋看車窗外的行人。
似乎是學校晚自習下課了,學生們勾肩搭背地走在人行道上。
偶爾能看到一兩對情侶,背著書包,羞澀又甜蜜地牽著手。
我的思緒被拉遠。
我跟祁詢以前也是這樣,穿著藍白校服,每晚都並肩走在沉寂的夜色裡。
兩人的手都垂在身側,前後晃蕩時指尖不經意觸碰。
祁詢就小心翼翼地勾上我的小指。
磕磕絆絆道:「可……可以牽手嗎?」
我紅著臉點頭。
他臉也紅,手指一點一點扣進我的指縫,有些艱難地十指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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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小叔怎麼樣?」
身側響起的聲音把我拉了回來。
我緩過神,看了一眼祁言凌厲的側臉。
「怎麼突然說這個。」
紅燈,他停下車。
修長的食指在方向盤上輕點。
「隨便問問。」
我想起剛才走廊裡男人惡劣的樣子。
「我不太喜歡你小叔。」
祁言挑眉,隨即贊同地點頭:「他年紀大了,還天天泡研究所,人確實有點S板難相處。」
我:「……」
沒記錯的話,祁詢好像跟我一樣大吧。
我腦袋靠著車窗,昏昏沉沉。
16
我跟祁詢分手的原因,其實就是情侶間常見的問題——異地戀。
他高中一畢業就出了國。
我們一個月大概能見三四次面,沒見面的時候我們每天都會打視頻。
但就算是這樣,我們之間似乎還是有了不可調和的隱秘的矛盾。
許多因為距離沒能及時解決的小問題,終究會有爆發的一天。
那會兒我剛上大學,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階級。
我初步意識到自己跟祁詢之間的距離。
他一直都是天之驕子,學習好,家世好,長相好。
當時的我跟現在也有很大區別。二十出頭,自卑又擰巴的年紀。
我甚至忘了那天具體是因為什麼。可能是因為論文寫不出來,也可能是因為經期肚子疼得S去活來。
我落著淚給祁詢打電話。
接起電話的人是一個女生,說著我聽不懂的法語。
我終於崩潰,掛斷電話後嚎啕大哭。
第二天,我跟祁詢提了分手。
當天晚上,在宿舍樓後面的梧桐樹下,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少年,紅著眼把我抱進懷裡。
他抱著我的手臂一寸寸收緊,聲線發顫。
「一一,我可以解釋的。
「那個女生隻是我的一個同學,我那天手機落在研究所了。是我的疏忽,你打我罵我都行,別跟我分手。
「一一,隻要別跟我分手……」
他說到後面嗓音裡已經帶上哭腔。
我看著夜幕中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輕聲開口:「祁詢,我隻是不喜歡你了。」
少年單薄的身體就這麼僵住。淚水砸在我的脖頸,燙得我渾身發麻。
祁詢那天哭得很兇,一邊哭一邊親我。
我的臉也被打湿。
我忘記那天是怎麼收場的,隻記得祁詢最後惡狠狠地咬上我的肩頭。
他說:「許意,我再也不會喜歡你。」
17
我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顛簸震醒。
車停住了。
我迷茫地睜開眼,跟一雙冷沉的眸子對上。
「祁言?」
男人的臉色陡然柔和下來。
看著我,音色也溫柔似水:「姐姐剛才做了夢?」
我一愣:「想起一些往事。」
「你怎麼,突然肯叫我姐姐了?」
祁言沒回答我的疑惑,反問道:「重要嗎?」
「什麼?」
「往事。」
我有點蒙,訥訥道:「你唔……」
祁言突然探身吻上我的唇。
我睫毛一顫,慢慢閉上眼。
親了好幾分鍾,他才松開我。
我腦袋發暈:「很晚了,我想睡覺。
「一個人的。」
祁言盯著我又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送你上去。」
上樓一打開家門。
燈還沒打開。
祁言壓著我又要親上來。
我眼疾手快地捂住臉。
慌忙道:「我今天真的累了。」
祁言沒有再動作。
黑暗中,我耳畔隻能聽到男人顫抖的呼吸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早點休息。」
伴隨著一聲關門聲的響起,四周又歸於平靜。
我慢慢放下手。
默然地看著眼前虛無的黑暗。
果然,還是要早點說分手吧。
我和祁言是地下戀,我提的要求。這樣分手時能少些麻煩。
跟祁言戀愛時,我二十九歲。
學生時代還有些模糊的階級觀念,在步入社會後,日復一日變得清晰明了。
祁言是祁氏的繼承人,他不可能會娶我一個小人物,我這個小人物也不想嫁進珠光寶氣的豪門。
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會有什麼未來。
18
第二天一早,我去公司上班。
坐在工位上敲敲打打,最後檢查了一遍辭職信。
發送後,我伸了個懶腰。
點開手機。
老家的表妹給我發了條消息。
【姐,舅舅和舅媽說下周要去找你。】
看來他們又報警找我了。
我轉了轉椅子。
那些痛苦的片段就又湧了上來。
我從小就是個乖乖女。
嗯,裝出來的。
因為早早意識到隻有裝乖才不會挨爸媽的打。
後來裝久了似乎就真入戲了。
青春期最叛逆的一次是高中偷偷報了離家很遠的學校。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
爸爸打了我一巴掌。
然後把我關進房間。
兩周,陪著我的隻有一隻小倉鼠。
後來那隻倉鼠被我弟喂給他的貓吃了。
我沒說什麼,又當起了一個乖孩子。
後來或許是氣球吹久了總有破裂的一天。
大學一畢業爸媽就給我安排了相親。
一個滿臉橫肉的油膩男。
那個男的把手伸向我的那一刻。
我恍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好像活得太累了。
於是我不裝了。
大半夜提著行李箱就走了。
再也沒回去過。
我仰頭,盯著天花板。
我爸前幾年做生意失敗。
欠了不少錢。
就找上了我。
我算了算賬,把他們花在我身上的錢轉給他們。
然後火速搬了家。
看起來他們是把錢又花完了。
我想笑,但扯了扯唇,又覺得想哭。
點開郵箱。
最新的一條郵件是大使館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