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祁詢唇邊的笑更溫柔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初戀和現任坐在一桌吃飯。


 


初戀和現任還是叔侄關系。


 


這是一道倫理題。


 


他們在聊天,而我的頭一直沒再抬起過。


 


「一一,你不舒服?」祁言坐在我的身側,突然湊近問我。


 


我心口一緊,筷子差點掉了。


 


「沒,沒什麼,你們聊你們的。」


 


祁言抬手,似乎想摸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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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撇頭避開。


 


那隻手滯在空中,他看了我一眼,緩緩收回了手。


 


我毫無所察,埋頭扒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11


 


周圍詭異地安靜了一會兒。


 


祁言似乎是察覺到我的情緒不佳,開口想緩和氣氛。


 


「一一,你之前不是喜歡研究植物嘛,我小叔就是植物學家。」


 


我怔了怔。


 


「哦?」冷淡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帶了點玩味,「小許還是個植物愛好者啊?真是沒看出來。」


 


祁詢坐在我的另一側。


 


怪聲怪氣的。


 


我抬頭,今晚第一次拿正眼看面前這個男人。


 


但是咬牙切齒。


 


邊瞪他邊假笑:「隻是隨便種種花。」


 


他已經「不小心」踢到我的小腿三次了。


 


祁詢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然後桌底下又踢了我一腳。


 


S悶騷男果然對我懷恨在心。


 


我憋屈地埋下頭,又囫囵地扒了口米。


 


餓S鬼一樣。


 


「你很喜歡這家的飯菜?」


 


祁言給我倒了杯水,語氣莫名有些冷。


 


我胡亂「嗯」了一聲:「是挺好吃的。」


 


祁詢在旁邊笑了笑:「這家餐廳的糖醋魚也不錯,嘗嘗?」


 


「不用了,小叔。」祁言替我拒絕,「一一不愛吃魚。」


 


祁詢眉梢輕挑。


 


「看來你很了解她。」他語氣含笑,像是隨意地調侃揶揄。


 


祁言的指尖在酒杯上摩挲:「當然了小叔,畢竟是我女朋友。」


 


應該是我心理壓力太大,我莫名覺得包間裡的氣氛凝滯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崩塌。


 


於是在窒息前一秒,我跑了。


 


12


 


去了一趟洗手間。


 


出來時,走廊裡就多了個高大的身影。


 


祁詢半倚在牆上,指間夾了根煙。


 


沒點,就拿在手上不緊不慢地上下晃動。


 


祁詢確實變了不少。


 


他以前說自己是塊木頭,那現在應該是一塊閃著寒芒的黑曜石。


 


祁詢眸子沉沉:「許意,舊情人裝不熟的遊戲好玩嗎?」


 


呵呵,我正憋著火呢。


 


剛才腿給我踢得疼S了。


 


於是眼睛彎彎地朝他笑:「挺好玩的呀,小叔。」


 


最後兩個字我語調拉長,存心膈應他。


 


話音落地,祁詢臉上的表情果然出現裂痕。


 


「許意,你也真叫得出口。」他冷笑一聲,嘲諷道,「有我在,你覺得你嫁得進祁家?」


 


見他滿臉看不慣我的樣子,我心裡更來氣了。


 


扯扯唇:「那如果我非要嫁呢?」


 


祁詢沒說話,垂下眸跟我對視。


 


良久後,男人喉間溢出一聲笑。


 


他大步走近。


 


在我逃跑前,扯過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拉進懷裡。


 


大掌扣住我的腰身。


 


我咬牙切齒地瞪他,使勁掙扎了兩下。


 


結果就是腰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兩具身體緊緊相貼在一起。


 


我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時的起伏。


 


祁詢好整以暇地低頭看我,嘴角的笑冷冰冰的。


 


「祁詢!你放開!」


 


見他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我有點慌了。


 


壓低聲音罵他:「你發什麼神經?!祁言還在裡面!」


 


他勾唇,無賴似的眨眨眼。


 


「你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


 


我愣住,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在國外這些年到底學了什麼?


 


祁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俯身湊近我的耳垂。


 


嗓音沉緩,像是蠱惑:「你說要是被祁言看到我們兩個這樣,會怎麼樣?」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覺得耳根都在發燙。


 


他果然是想羞辱我。


 


「你被他打一頓,我和他分手,就這樣。」


 


他挑眉:「那還挺值。」


 


我閉了閉眼。


 


「你真是有病,有必要討厭我到這種地步?」


 


祁詢沒回答我的話。


 


手指在我的腰窩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許意,跟小五歲的男人談戀愛開心嗎?」


 


我用力掐他腰上的軟肉。


 


「開心,年輕有活力,比跟你開心。」


 


他扯著唇依舊在笑:「好,特別好。」


 


下一秒,我的下巴被用力掐住。


 


男人冷冽的氣息瞬間逼近。


 


「叮——」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祁言來電。


 


13


 


祁詢的動作硬生生止住。


 


他眼底閃過一抹惡意的寒光:「接起來。」


 


我手機差點掉了。


 


強撐著氣勢:「祁詢,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說完,我趕忙把手機摁滅。


 


「怎麼,怕他知道?」


 


我緩了幾口氣,然後抬眼,專注地盯著他看。


 


祁詢皺眉:「看什麼?」


 


「我發現個事。」


 


「……」


 


他一臉疑惑的樣子比剛才看起來可愛不少。


 


我彎了彎眼,心口的鬱氣消散了大半。


 


指尖鉤住他的領帶。


 


往下一扯,男人低下頭。


 


「祁詢你好像……」我的視線慢慢從他的唇移到眼睛,嗓音戲謔緩慢,「還喜歡我。」


 


祁詢猛地一怔。


 


走廊的燈似乎都暗了一點。


 


兩秒後,他推開我。


 


往後退了幾步,像是避之不及。


 


祁詢五指收緊,嘲諷道:「許意,別對自己這麼自信。


 


「我還不至於沒底線到對侄子的女朋友有什麼想法。


 


「況且,你配嗎?」


 


嘁。


 


他現在說話難聽得跟我有一拼。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那你可要自重點啊,小叔。」


 


我從他身邊走過。


 


舊情人的久別重逢就這麼不歡而散。


 


14


 


我沒再回包間,給祁言回了個電話。


 


隨便扯了個謊說自己不舒服想回家。


 


電話那頭,男人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我送你。」


 


「不用——」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面打斷。


 


他聲音發緊:「一一,我是你男朋友吧。」


 


我眉頭微蹙,覺得他似乎話裡有話。


 


最後我還是坐上了祁言的車。


 


我撐著腦袋看車窗外的行人。


 


似乎是學校晚自習下課了,學生們勾肩搭背地走在人行道上。


 


偶爾能看到一兩對情侶,背著書包,羞澀又甜蜜地牽著手。


 


我的思緒被拉遠。


 


我跟祁詢以前也是這樣,穿著藍白校服,每晚都並肩走在沉寂的夜色裡。


 


兩人的手都垂在身側,前後晃蕩時指尖不經意觸碰。


 


祁詢就小心翼翼地勾上我的小指。


 


磕磕絆絆道:「可……可以牽手嗎?」


 


我紅著臉點頭。


 


他臉也紅,手指一點一點扣進我的指縫,有些艱難地十指緊扣。


 


15


 


「你覺得我小叔怎麼樣?」


 


身側響起的聲音把我拉了回來。


 


我緩過神,看了一眼祁言凌厲的側臉。


 


「怎麼突然說這個。」


 


紅燈,他停下車。


 


修長的食指在方向盤上輕點。


 


「隨便問問。」


 


我想起剛才走廊裡男人惡劣的樣子。


 


「我不太喜歡你小叔。」


 


祁言挑眉,隨即贊同地點頭:「他年紀大了,還天天泡研究所,人確實有點S板難相處。」


 


我:「……」


 


沒記錯的話,祁詢好像跟我一樣大吧。


 


我腦袋靠著車窗,昏昏沉沉。


 


16


 


我跟祁詢分手的原因,其實就是情侶間常見的問題——異地戀。


 


他高中一畢業就出了國。


 


我們一個月大概能見三四次面,沒見面的時候我們每天都會打視頻。


 


但就算是這樣,我們之間似乎還是有了不可調和的隱秘的矛盾。


 


許多因為距離沒能及時解決的小問題,終究會有爆發的一天。


 


那會兒我剛上大學,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階級。


 


我初步意識到自己跟祁詢之間的距離。


 


他一直都是天之驕子,學習好,家世好,長相好。


 


當時的我跟現在也有很大區別。二十出頭,自卑又擰巴的年紀。


 


我甚至忘了那天具體是因為什麼。可能是因為論文寫不出來,也可能是因為經期肚子疼得S去活來。


 


我落著淚給祁詢打電話。


 


接起電話的人是一個女生,說著我聽不懂的法語。


 


我終於崩潰,掛斷電話後嚎啕大哭。


 


第二天,我跟祁詢提了分手。


 


當天晚上,在宿舍樓後面的梧桐樹下,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少年,紅著眼把我抱進懷裡。


 


他抱著我的手臂一寸寸收緊,聲線發顫。


 


「一一,我可以解釋的。


 


「那個女生隻是我的一個同學,我那天手機落在研究所了。是我的疏忽,你打我罵我都行,別跟我分手。


 


「一一,隻要別跟我分手……」


 


他說到後面嗓音裡已經帶上哭腔。


 


我看著夜幕中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輕聲開口:「祁詢,我隻是不喜歡你了。」


 


少年單薄的身體就這麼僵住。淚水砸在我的脖頸,燙得我渾身發麻。


 


祁詢那天哭得很兇,一邊哭一邊親我。


 


我的臉也被打湿。


 


我忘記那天是怎麼收場的,隻記得祁詢最後惡狠狠地咬上我的肩頭。


 


他說:「許意,我再也不會喜歡你。」


 


17


 


我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顛簸震醒。


 


車停住了。


 


我迷茫地睜開眼,跟一雙冷沉的眸子對上。


 


「祁言?」


 


男人的臉色陡然柔和下來。


 


看著我,音色也溫柔似水:「姐姐剛才做了夢?」


 


我一愣:「想起一些往事。」


 


「你怎麼,突然肯叫我姐姐了?」


 


祁言沒回答我的疑惑,反問道:「重要嗎?」


 


「什麼?」


 


「往事。」


 


我有點蒙,訥訥道:「你唔……」


 


祁言突然探身吻上我的唇。


 


我睫毛一顫,慢慢閉上眼。


 


親了好幾分鍾,他才松開我。


 


我腦袋發暈:「很晚了,我想睡覺。


 


「一個人的。」


 


祁言盯著我又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送你上去。」


 


上樓一打開家門。


 


燈還沒打開。


 


祁言壓著我又要親上來。


 


我眼疾手快地捂住臉。


 


慌忙道:「我今天真的累了。」


 


祁言沒有再動作。


 


黑暗中,我耳畔隻能聽到男人顫抖的呼吸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早點休息。」


 


伴隨著一聲關門聲的響起,四周又歸於平靜。


 


我慢慢放下手。


 


默然地看著眼前虛無的黑暗。


 


果然,還是要早點說分手吧。


 


我和祁言是地下戀,我提的要求。這樣分手時能少些麻煩。


 


跟祁言戀愛時,我二十九歲。


 


學生時代還有些模糊的階級觀念,在步入社會後,日復一日變得清晰明了。


 


祁言是祁氏的繼承人,他不可能會娶我一個小人物,我這個小人物也不想嫁進珠光寶氣的豪門。


 


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會有什麼未來。


 


18


 


第二天一早,我去公司上班。


 


坐在工位上敲敲打打,最後檢查了一遍辭職信。


 


發送後,我伸了個懶腰。


 


點開手機。


 


老家的表妹給我發了條消息。


 


【姐,舅舅和舅媽說下周要去找你。】


 


看來他們又報警找我了。


 


我轉了轉椅子。


 


那些痛苦的片段就又湧了上來。


 


我從小就是個乖乖女。


 


嗯,裝出來的。


 


因為早早意識到隻有裝乖才不會挨爸媽的打。


 


後來裝久了似乎就真入戲了。


 


青春期最叛逆的一次是高中偷偷報了離家很遠的學校。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


 


爸爸打了我一巴掌。


 


然後把我關進房間。


 


兩周,陪著我的隻有一隻小倉鼠。


 


後來那隻倉鼠被我弟喂給他的貓吃了。


 


我沒說什麼,又當起了一個乖孩子。


 


後來或許是氣球吹久了總有破裂的一天。


 


大學一畢業爸媽就給我安排了相親。


 


一個滿臉橫肉的油膩男。


 


那個男的把手伸向我的那一刻。


 


我恍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好像活得太累了。


 


於是我不裝了。


 


大半夜提著行李箱就走了。


 


再也沒回去過。


 


我仰頭,盯著天花板。


 


我爸前幾年做生意失敗。


 


欠了不少錢。


 


就找上了我。


 


我算了算賬,把他們花在我身上的錢轉給他們。


 


然後火速搬了家。


 


看起來他們是把錢又花完了。


 


我想笑,但扯了扯唇,又覺得想哭。


 


點開郵箱。


 


最新的一條郵件是大使館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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