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姐不願嫁病秧子。
於是灌醉我,讓我頂替她上了花轎。
新婚夜,蒼白孱弱的公子一掀紅蓋頭,便知我乃替嫁。
但他也不在意,隻道:
「我時日無多,屆時你可自行離去。」
我欣然應允,還覺得自己遇到個好人。
結果一年、兩年、三年……他遲遲不S,還搞大了我的肚子。
我驚慌失措地要跑,剛收拾好包袱就被他抓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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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亂終棄可不是個好習慣,夫人以為呢?」
(1)
嫡姐婚期將至,卻日日鬱鬱寡歡。
摔打物件、打罵下人早是家常便飯,眼看繡娘新制的嫁衣已成,她連看都不看一眼,拿起剪子就要毀了它。
「書寧,斷斷不可啊!」
夫人攔在嫡姐面前,句句好言相勸。
但嫡姐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扯過華美喜慶的嫁衣,竟是順著衣擺撕裂了它。
隨著衣帛破裂聲響起,聞訊而來的父親也終於趕到了,他鐵青著臉,揚起手對著嫡姐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分外清脆。
這是我頭一次看見備受寵愛的嫡姐挨打。
往日裡,父親的巴掌和責罵,從來都隻有我們這些庶出的擔著。
足以可見,父親這次是真動怒了。
他的一雙眼裡怒火熊熊,連帶著胸膛也劇烈起伏。
「梁王世子那是皇親國戚,多矜貴!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嗎?」
父親直起身來,手高高抬起,指著嫡姐的鼻子罵:
「你若是退婚,我們一家都得受牽連!」
「想想你的弟弟,他以後的仕途怎麼辦?」
「既然不能退,那就換個人來嫁。」
嫡姐捂著自己紅腫的臉,眼神仍是倔強:
「我不要嫁病秧子!」
「家裡的姊妹這麼多,為何要讓我嫁過去守活寡?」
「那病秧子都沒兩年可活了,還要出來耽誤別人,真是晦氣!」
「你……」
父親氣得渾身都抖了起來,顫顫巍巍地抬起手,似乎又要給嫡姐一個耳光。
但這次嫡姐早有準備,躲避及時,不但沒挨打,還讓父親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他不甘道:「我真是太寵你了,讓你如此無法無天!」
「從今天開始,你就在房中反省。」
「不想清楚,不準吃飯!」
(2)
在父親的雷霆怒火下,丫鬟們自不敢違背送飯。
夫人心疼女兒,倒是去勸了幾次,但都被嫡姐趕了出來。
無奈之下,她隻好讓我去送飯:
「書玉,你從小和書寧一起長大,是所有姊妹中玩得最好的。」
「你去勸,好歹讓她聽幾句進去,餓壞了身子怎麼是好呢?」
我應下了。
可嫡姐一看是我,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肯定也是來勸我嫁的吧?」
我搖搖頭:「不,我是來勸你吃飯的。」
「你吃了,我也就走了。」
「阿玉,我就知道,這個家裡,也隻有你心疼我!」
嫡姐攬著我,又是哭又是笑。
我打開飯盒,香氣撲鼻而來。
清炒菜心、蓮藕排骨湯、蝦仁滑蛋,還有一碗白玉米飯。
嫡姐已經餓急了,絲毫顧不上儀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她一邊吃,一邊哭:
「爹太偏心了,為了書華的前途,就要出賣我的幸福,真不是人!」
「書華是他親生,我就不是了嗎?」
「是,梁王世子確實有權有勢。」
「但一個病秧子,我嫁過去就守寡,這要我怎麼接受?」
碗裡的飯差不多見了底,嫡姐也終於發泄完了心裡的怨氣。
她擠出個笑,拽著我的手就問:
「書玉,你替我去嫁,好不好?」
「隻要你肯,以後你就是嫡親的小姐!」
「我先走了,下一頓再過來。」
沒理會嫡姐的哭鬧,我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扭頭就走。
身後傳來她悽厲的哭訴:
「我們不是從小就玩得好嗎?你為什麼不願意幫我?以前不是我要什麼你都幫我嗎?怎麼連你也變了!」
「你們都不是好人,我恨你們!」
嘎吱一聲,門突然在我面前打開。
夫人拿著紅嫁衣站在門口,顯然已經聽到了全部,臉色難看得不得了。
(3)
原本我以為,夫人聽了嫡姐的瘋話,隻會對她嚴加管教。
但我從未想過,夫人竟會順著嫡姐,把我灌醉送上了花轎。
滿室豔紅、燭光明滅。
我看著身上的鳳冠霞帔,瞬間明白:
自己這是替嫁來了。
但梁王世子也不是傻子,這偷龍轉鳳的事一旦被拆穿,簍子就大了。
到時候父親擔心的事,還是會發生。
不過,那與我又有什麼關系?
書華自詡嫡長子,瞧不起我這庶出。
又不曾叫過我一句姐姐。
(4)
我在床上胡思亂想到深夜。
月上中天,一個孱弱的紅衣公子被人扶著坐到了我身側。
那是個生得極精致,以至於有些妖娆的公子,年輕得很,卻一副病體未愈的模樣。
他屏退眾人,掀開我的紅蓋頭,靜靜地端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
「姑娘生得真美,是來替嫁的吧?」
我:……
雖事實不容辯駁,但就此承認,那我豈不是即刻就要被問罪?
見我低頭沉思,世子眯了眯眼,頰邊露出個淺淺的梨渦。
「讓我猜猜,你姐不願意嫁病秧子,所以派你來,是嗎?」
全對。
撲通一聲,我跪地求饒。
世子卻將我扶起,語氣絲毫沒有計較的意思:
「不必如此,我時日無多,屆時你可自行離去。」
好人啊!
我眼前一亮,感覺前路也光明起來。
卻又見世子慢慢地解開衣襟,敞開的衣領剛好露出鎖骨和薄薄的胸肌,肌理十分清晰漂亮。
「母親讓我娶親,是起了留後的念頭。」
「你也知道,我時日無多……」
世子一字一句地說道,耳垂的紅暈再也抑制不住,沿著線條優美的下颌線,一路向下。
「姑娘,你願意給我生個孩子嗎?」
(4)
我自然是不願意的。
誰希望自己的孩子剛生下來就沒有爹呢?
可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我若是直接拒絕,世子惱羞成怒,我又會如何?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攥緊了衣襟,期期艾艾地說:
「我年紀小,還未曾來過月事。」
聞言,世子的眸光一沉,修長的眉跟著皺了起來:
「傅家嫡女年方二八,剛滿十六,你既是她妹妹,那麼……十五?」
我搖頭,擠出一絲苦笑:
「不,十四。」
世子的表情瞬間變得愕然,連溫和的語氣也不由得拔高:「才十四?」
「你爹那老匹夫,可真不是東西!」
此時月上中天,但送親的隊伍尚未離去。
書華作為小舅子,被眾星捧月,推杯換盞之間,已然醉了酒。
世子那張蒼白的臉冷下來,便有一副病態的美,活似那玉面閻王,透著冷冷的豔。
他指著爛醉如泥的書華,命令道:
「來人,讓他清醒清醒!」
侍衛們效率很高,一缸涼水下去,書華凍得連連打噴嚏,醉意都醒了大半。
「你們這幫狗娘養的,敢對我不敬?」
「我可是梁王世子妃的親弟弟,梁王世子的小舅子!」
「哼,你們怎麼敢的啊?」
噗嗤一聲,卻是世子笑了。
他張開五指,手指骨節分明,伸張時筋骨突出形成漂亮的弧度,在黑暗中微泛著冷意,似是沒有溫度一般令人心寒。
「這話要我問你。」
「你們傅家,怎麼敢送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替嫁?」
話音落下,書華詫異地跳起來,眼睛都瞪得溜圓。
「什麼替嫁?我怎麼不知道!」
「那便讓你的親姐姐親自告訴你吧。」
世子怠倦地揮了揮手,命人將書華拿下。
又對一旁匍匐在地的小廝說:
「將真正的新娘送過來。」
「否則你們家公子,也不必回了。」
(5)
比起我,嫡姐自然千嬌萬貴。
但若是和書華相較,那天平的重心,顯然又再次傾斜。
半個時辰後,被五花大綁的嫡姐,狼狽不堪地進了梁王府。
世子沒給嫡姐松綁,正好整以暇地喝著茶。
任由嫡姐憤怒、掙扎、辱罵。
一同跟來的夫人氣得要命:
「書寧是你的妻子,你怎可這般對她?」
「說的好像是我把麻繩套在她身上一樣……不是你們幹的嗎?」
「況且,妻子?我的妻子在這坐著,地上那個算是哪門子妻子?」
「你!」夫人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著我的鼻子,怒道:
「她隻是個庶女!哪配得上世子妃的身份?」
「更何況,是你要我們將書寧嫁過來,又不給她體面,究竟有何圖謀?」
世子眯著丹鳳眼,掩唇一笑,卻滿滿皆是冷意。
「自然是為了——教你們知道,學菟絲花之前,三思而後行。」
「攀龍附鳳並非不可,但偷龍轉鳳……未必太不把我梁王府放在眼裡!」
夫人大駭,心中這才浮現幾分後知後覺的恐懼。
嫡姐顯然也被嚇到了,不斷地向夫人呼救:
「我要回去!娘,救我,我要回去!」
「你回不去了。」
世子飲盡了最後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起身,輕描淡寫道:
「來人,將寧姨娘抬下去。」
(6)
嫡姐心高氣傲,哪能受得了這種屈辱?
當晚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但惡人自有惡人磨,府中嬤嬤有的是手段和力氣。
我去見嫡姐的時候,她已經精疲力盡,見了我送去的鹹菜白粥也兩眼放光。
咕咚,咕咚——
一瓦罐粥,不消片刻就見了底。
「還有嗎?我還要吃!」
嫡姐放下碗,毫不客氣地衝我伸手道。
我後退一步,輕輕搖頭。
我的眼神似乎激怒了她,嫡姐臉上迅速閃過一絲陰狠之色。
但她畢竟吃了苦頭,竟也學會了服軟:
「求求你了,書玉!救我出去吧!」
「我想回家,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想回家!」
望著她如今憔悴的臉,我心中也是唏噓不已。
傅家嫡女向來是掌上明珠,光彩照人,何時這麼狼狽過?
我嘆了口氣,愈發沉默不語。
嫡姐觀察著我的神情,眼中竟是燃起希望。
她親昵地攬住我的肩膀,小意溫柔道:
「書玉,你心那麼軟,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七歲那年,我想要枝頭上的桃花,夠不到,你爬上樹給我摘了下來。」
「十歲那年,我想吃蜂蜜,讓你去捅馬蜂窩,你還真去了,蜂蜜水特別甜。」
「十二歲那年,我想拿你的刺繡給嬤嬤交差,你一開始不肯,後面還是給了,嬤嬤還以為我繡的,誇繡品上的貓兒活靈活現,哈哈,她都不知道我從沒養過貓!」
嫡姐越說越興奮,雙手不斷地比劃著,仿佛由衷地為我們的少時情誼而高興。
可我並不高興。
因為在這個故事裡,從來隻有我一個人在付出。
嫡姐為我做過什麼嗎?從來沒有。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我轉過身,再沒看嫡姐一眼:「寧姨娘。」
就像在沸騰的油鍋中加了一滴水,嫡姐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的興奮瞬間轉為癲狂:
「你叫誰姨娘呢?我才不是姨娘!」
「你算什麼東西,敢在我面前擺夫人的譜?」
「不過是個賤妾所生,卑賤的庶女!」
「我看在小時候的情誼,才給你一分薄面,不然我和你講一句話都是髒了自己的嘴!」
「滾,我不要你救我!」
「寧姨娘的規訓還不到位,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