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謝重挑眉揚了揚下巴,接受了我自甘當司機的提議,將行李箱塞進後備廂,很自覺地鑽進後座閉上了眼睛。
我將言言放到他旁邊系好安全帶,就繞到前面開車。
看著車內後視鏡裡兩人平靜的睡顏,陽光打在他們冷白的皮膚上,顯得純淨又美好,一時間心裡有些暖。
開車到家之後,發現還沒到吃飯的時間,所幸沒有吵醒他們,我搖開駕駛座車窗給他們透氣,自己出來接了一下公司同事的電話。
掛了電話,蹲在一旁發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腿酸腳麻。
看手機發現時間差不多了,勉強站起來活動腿腳,正準備進車喊他們,餘光就瞟到了不遠處熟悉的卡宴。
隔著玻璃,我並不清楚車裡有沒有人,但莫名的卻感覺到自己和他對視了。
心顫了顫,避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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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車門,輕輕搖了搖謝重,「謝重,言言,起來回家吃飯,睡很久了。」
謝重皺眉睜開眼睛,眼皮懶散地耷拉著,聲音帶著睡後的啞,「我抱她上去,讓她再睡會,昨天知道要來見你,興奮得一夜沒睡,也沒讓我睡。」
想到言言在家又蹦又跳,拉著謝重發瘋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好。」
謝重彎腰抱出言言,又繞到後面拿出行李箱。
「我幫你拿吧。」
「嘖,至於嗎?」謝重拉著行李箱笑著瞟了我一眼。
沒接話,跟在他身側領路。
路過卡宴的時候,無意識地瞟了一眼,梁序恰好搖開車窗。
視線相撞,我在那裡看到的全是刻骨的痛意。
不過謝重是一個很敏銳的人,他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順著我的視線看了過去。
他身高腿長,又是站著,眼皮子垂下來,僅僅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眼,卻能讓任何對視的人感受到不屑。
哪怕他沒有這個意思。
梁序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他把嫉妒小心翼翼地藏在瞳孔深處,搖上車窗,一踩油門離開。
速度快得好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他似的。
進了電梯,四下無人,謝重才開口,半帶笑意,「那就是梁序啊,怪不得把我們妍妍勾的神魂顛倒。」
「你少說兩句風涼話吧。」
「他剛剛的表情,好像棄婦。」
更風涼了。
謝重一直都有三言兩語噎S人的本領。
趁他們來之前,我就收拾掉了梁序的東西放進了門口的箱子裡。
輸入密碼進門,謝重剛放下行李箱就看到了,又是挑眉一笑,興味滿滿。
雖然不曾說話,但終究把我燥的不行,好像被他看穿了似的。
把做好的飯菜又稍稍熱了一下,就輕輕搖醒了言言。
吃完飯,謝重自覺地跑去洗碗。
言言眼巴巴地看著從廚房出來的謝重,顯然是很想出去玩了。
「……黏,先衝個澡,乖,先看會兒電視。」謝重無奈地嘆了口氣。
吹風機的聲音剛停止,言言就高興地爬了起來,拉著意興闌珊的謝重出了門。
在遊樂園陪言言玩到天黑,開車帶他兩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館吃晚飯。
「比媽媽做的還好吃!不過就一點點!」
笑著揉了一下她的頭,起身去廁所。
出來的時候,我突然被一隻大手捂著嘴撈走,連呼救都來不及。
12、
這間包廂燈都沒開,身前的人滿身酒氣,可我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是梁序。
梁序的薄唇貼在我耳側,聲音沾著水汽,苦澀而無奈,「你怎麼不繼續報復我呢,妍妍。」
「你喜歡他,是不是?」
「他比我好在哪?比我年輕?比我能讓你舒服?」
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嫉妒噴薄而出,手也極其不規矩地探進我的衣服下擺。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進一步侵犯,「別發瘋。」
「怎麼?他在外面就不能碰了?這麼喜歡他,那你怎麼還和我睡,嗯?」
正想推開他羞辱他罵他,讓他醒醒腦子,別什麼垃圾話都說。
卻突然感受到脖頸處一片湿潤。
溫熱而扎人。
所有的尖銳都消失在唇齒之間。
五年的不甘心似乎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漢謨拉比法典》雖然原始,卻能迎合人性的獸欲。
我撒了最後一個謊,希望我們之間可以畫上句號。
看著大開的門,消失的背影,木然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間裡。
謝重找過來的時候,站在光裡,又一次把我拉了出去。
「這麼失魂落魄?說了什麼?」
我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借力站起,笑道:「告訴你,你就笑不出來了。」
謝重長眸危險地眯起,「說吧。」
「我和梁序說,我和你在美國出過車禍,你為了保護我,所以不行了,你很愛我,為了滿足我的生理需求,你願意讓我出去解決,最好找個靠譜的。」
「陳妍,你媽的!」謝重這五個字說得極其咬牙切齒,要不是看到正好摸過來的言言,他大概得是哄出來的。
我笑著歪了歪頭,朝言言伸手,「言言吃飽了?」
「沒有!你和爸爸都跑了,言言怕你們丟掉!」言言噘著嘴跑過來抱住我的腿。
身邊的謝重還是滿身低氣壓,黑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等我再次做好項目書去梁氏的時候,負責人又換回了原來那個人。
不論是去梁氏的子公司,還是酒莊,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看到梁序的身影,他終於消失在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好像沒有來過一樣。
項目最終談成的那一天,梁序終於漏了個面,說了些商場的客套話,連一個眼色都沒給我便又離開,慶功宴自然是沒有參加。
吃飯的酒店離我家並不遠,我喝了酒,沒開車,漫無目的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故鄉的原因,我第一次享受一個人散步的感覺。
因為五年前美國的那次遭遇,我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享受過夜色的溫柔了。
身側突然多了一個人,我抬眼看過去,是梁序。
這麼多天不見,他看起來更加清瘦了,甚至有些憔悴,他皮膚很白,所以眼底的青黑顯得更為明顯。
「他……不接你嗎?」梁序沒有看我,說話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大概是不想提起謝重吧。
我笑了一下,「他去 W 市工作了,短期內不會回來。」
「嗯。」
梁序輕輕應了一聲,便沉默地走在我身側。
仿佛隻是為了與我同路一段。
到了我家樓下的時候,我看向梁序,「我到了,就先上去了。」
哪曉得梁序抓住了我的手腕,「陳妍,如果你不回來,我沒有看到你,大概還能克制。但是現在,我放不下你。」
他眼睛被夜色還黑,很認真。
「所以呢?可是我放下你了。」我垂下眼睛看著他修長漂亮的手。
怎麼會有人每一處都生得這麼恰到好處,每一處都戳中了我的審美。
「陳妍,你不是心裡有一個人,還會和別人發生關系的人。」梁序定定地看著我,明明說得這麼篤定,眼神裡卻藏在害怕,藏著小心翼翼。
我轉身沒再看他,「可是我變了啊,梁序。」
這句話我說得很溫柔,和著晚風慢慢散去。
13、
車有點問題,送去 4S 店修理。
索性在家陪言言拼模型,給她講故事。
給言言高興的半夜才睡著。
模模糊糊之間,總覺得有小孩在哼,聲音很像言言,嚇得我一下子驚醒。
看向身旁的言言,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小臉皺著,嘴裡小聲地在喊媽媽。
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我急忙靠過去摟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感受體溫,果然滾燙。
打開手機一看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在國內幾乎沒有聯系過任何人,實在不知道該麻煩誰,思來想去糾結了很久還是打了電話給遲沉。
「怎麼了?」遲沉顯然先睡覺,聲音一如當年冷淡,但夾雜著剛睡醒的懵。
「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煩你,我孩子生病了,車送到 4S 店維修,能不能……」
「嗯,等會就到,發一下定位。」遲沉沒有猶豫打斷了我的請求,直接同意,電話那邊還響起略帶驕蠻的女聲。
最後,我是被梁序一個電話喊下樓的。
我抱著昏昏沉沉的言言,不再客氣地坐了進去。
梁序看了我一眼,觸及言言的時候視線稍微停頓了一下,聲音輕緩溫柔,「別擔心,沒事的。」
「謝謝。」我將言言抱在腿上,將冷毛巾給她翻了個面重新敷好。
「是夏燃叫我來的。」
聽見這個名字,我先是頓住,後知後覺地抬頭,「遲沉和夏燃?」
「嗯。」梁序垂下眼睛,顯出幾分落寞。
一樣的故事,不一樣的結局。
夏燃那副樣子,我就知道遲沉不會走遠。
到了醫院,抱著言言急匆匆去掛號。
「你坐旁邊吧,別急,我去掛號。」梁序扶住我肩膀,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言言也不輕,我沒有客氣,點頭同意。
忙上忙下都是梁序,知道言言掛上水,他才靜下來。
抬頭看向梁序略帶倦意的臉,「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他搖了搖頭沒說話,隻是遞來一瓶礦泉水。
接過水擰開,仰頭喝了一大口,被嗆住。
梁序皺眉彎腰輕拍我的後背給我順氣,「慢點,急什麼。」
我扶著嘴角紅著眼睛看他,「太渴了,沒事。」
他慢慢收回手,輕輕地捏了捏,緊張的神色收起,重歸往日那副寡淡穩重的樣子,「不要給那個人打個電話嗎?」
「算了,言言也沒事,他工作很累,這麼晚還是讓他休息吧。」我搖了搖頭拒絕。
聽我這麼說,梁序唇角勾了起來,卻不見笑意,眼底沉鬱一片,「嗯。」
他以為我在心疼謝重……
捏礦泉水瓶的手緊了緊,瓶子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梁序和我都偏開了臉。
微信彈窗提示出現,我點開就看到了遲沉的消息。
「抱歉,你到醫院了吧。」
「沒事,到了。」
夏燃那個人簡直就是言情小說裡的病嬌女主,聽說他倆在一起之後,我連遲沉消息都有點不敢回了。
撇了撇嘴,被梁序捕捉。
他視線掃到了我的聊天窗,大概猜出了我在想什麼。
摸了摸鼻子,「夏燃……還挺聰明會來事的,就和她合作了。」
「我其實比較相信,人以群分。」我聳了聳肩開了個玩笑,緩解剛剛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我會開玩笑,梁序神色停頓了一下,隨即悄悄翹起嘴角,「是嗎,那我應該把你搶回來。」
抬頭看著他不像開玩笑的眼睛,我忍不住告訴他,他和夏燃的本質區別,「可是夏燃在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就求著遲沉解釋了。」
「梁序,你就是不在意我。」
「但是,這次回來,我把一切都還給你了,所以我釋懷了。」
醫院的燈本就是刺目的白,照到梁序冷白的皮膚上,顯得他沒有一絲血色。
「陳妍,三十幾年,我得到什麼都很容易。」
「我沒體會過失去,便不知道怎麼在意。」
我承認他說的是對的,附和地點了點頭,不再回應他。
詭異的沉默一直延續到言言掛水結束,梁序送我回家。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梁序站在樓道口,滿眼疲倦,似乎被世界拋棄,等待黎明的人隻剩下他一個。
「妍妍,她叫謝思言。」梁序眼睫微垂,聲音很輕柔。
大概是掛號的時候看到的。
「什麼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