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愛上了自己的師尊。
生產那日,他扔下我去救師姐。
為她中了毒,一夜白頭。
人人都感嘆他們師徒情深。
隻有我知道,他愛慘了她。
就連我的孩子也更喜歡她。
「玉姨這麼厲害,我想讓玉姨做我娘親。」
我釋然地笑了笑,松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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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去吧。」
01
鶴靈照已經五歲了。
他生來就比別的孩子要聰明,成熟。
說話做事,像個小大人。
此時,聽到我的話,他微微一愣。
垂在空中的手移過來,想再牽我的手。
我把手背到身後,臉色很平靜。
「你玉姨就在前面的院子裡,你去找她吧。」
說完我轉身回去。
鶴靈照在背後喊我:「娘!」
我裝作沒聽見。
晚膳時分,鶴梧帶著鶴靈照進來。
他身材高大,一襲白色長袍,氣質清冷出塵。
此時皺著眉,語氣責問:
「你怎麼能讓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亂跑呢?」
「他剛才差點讓一個新弟子的劍氣傷到了。」
我咽下嘴裡的粥,看了鶴靈照一眼。
他紅著眼睛望著我。
以為我會像往日一樣,湊上去抱他,哄他。
然而我隻是慢條斯理地夾菜。
淡淡道:「哦。」
「這不是沒事嗎?」
鶴梧不可置信地看了我半晌,「你就是這麼做娘的嗎?」
滿室寂靜。
我放下碗筷,淡定地擦了擦嘴,抬頭看他。
語速緩慢而平靜:
「我第一次做人家娘,確實什麼都不懂。」
「不如你找個懂的人來養他吧?」
02
鶴梧一怔。
他打量著我的神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能有什麼事呢。
無非就是,昨夜我情毒發作。
他卻隻顧著為師姐療傷。
在那張我們纏綿過無數次的塌上,我隻能用修為壓制毒性。
最後掙扎痛苦至半夜,才昏睡過去。
我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有什麼好說的呢。
鶴梧卻品出了些意思,他拉起我的手把脈。
「你體內殘留的情毒每月都會發作一次。」
「昨日是我忘了,抱歉。」
「以後不會了。」
鶴梧的情緒向來波動不大,連道歉的話聽起來都冷冰冰的。
可我卻親眼見過他溫聲軟語地安慰師姐。
「宿玉,別怕。」
「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師尊不會讓你有事。」
那夜我難產,生下鶴靈照後。
聽聞師姐被人從魔界救了回來。
我撐著病弱的身體前去,就看到鶴梧坐在師姐床前,柔聲哄著。
那樣哄人的話,他從未對我說過。
人人都道他們是師徒情深,叫我不要多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日子便就這樣一直過著,似乎也挺好。
可謊言就像是泡沫,遠遠看著五彩斑斓,終有破碎的一天。
隔閡積累地多了,總會爆發。
我閉了閉眼,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
「不用了。」我睜開眼睛,視線掠過那頭顯眼的白發,「以後都不用麻煩你了。」
對上他略顯迷茫的眼神,我輕輕笑了下。
「鶴梧,我們解契吧。」
「我不想再做你的道侶了。」
03
我原是鶴梧的弟子。
和他成親,實屬意外。
不過就是某次我落入妖物的陷阱,中了情毒,而他剛好在我身邊。
這件事情,始於我的主動。那一次過後,我就有了身孕。
我當時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記得他對我說:「雲渺,別怕,我會對你負責的。」
「我們結為道侶,往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
當時那麼多人反對,他卻堅持衝破世人偏見,和我結契。
他對我有恩,我生下孩子,這麼多年真心對他,也算還了他的情。
算是兩不相欠了。
04
鶴梧沒有說話。
直到我開始收拾起行裝,他仿佛才反應過來。
「這是…做什麼?」
我頭也不抬,手上動作沒停。
「我準備下山去,孩子以後就交給你了。」
「你可以再為他找一位妥帖的母親,你決定就好,不用知會我。」
鶴梧似乎沒明白,他忽然摁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涼,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我捂了好多年,依舊沒能捂熱。
現在我累了,也想清楚了。
捂不熱就算了吧。
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呢?
「下山?」他離我極近,語速比平常都要快,灼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雲渺,為什麼要下山?」
我往左邊移了一步,手卻被他緊緊地扣著。
我無奈:「因為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就這麼簡單。」
鶴梧渾身一僵,我順勢抽回了我的手。
我要帶的東西沒有多少。
都是些身外之物,隨便撿了幾樣。
鶴梧一直站在我身後,沉默著。
收拾好後,我回頭看他:
「我們去長老面前解了道侶契吧,現在就去。」
鶴梧動了動唇,臉色難看。
「一定要這樣嗎?」
「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雲渺,你先冷靜幾天,好嗎?」
我搖頭。
「不必了,我也不怪你。」
「隻是,我趕時間。」
不然待會下山天就黑了。
山精妖怪我不怕,就是有一點怕黑。
在幾位長老的見證下,很快我們就解了契。
我釋然地笑了。
鶴靈照卻在此時衝過來,抱住我的腿,紅著眼哭喊。
「娘,你不要走!」
「我以後會聽話的!我聽你的話!」
那一瞬間我有些心軟。
這是我難產一夜生下的孩子,我在他身上傾注了多少時間與心血。
多少個深夜,我呢喃著哄他入睡。
他開口說的第一個字是「娘」。
在這個世界上,他是唯一與我血脈相連的人。
但是摸上他的臉,我眼前便浮現出那一幕。
他們三人宛如一家三口,嬉戲打鬧,相處自然。
我向來活得謹慎又小心。
愛上自己的師尊,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
我不能一錯再錯了。
因此,我將他推開了。
「鶴靈照,別再叫我娘了。」
往後,你可以開開心心的,讓你喜歡的玉姨做你的娘了。
05
我回到了出生的地方,用這些年積攢的錢開了一家醫館。
我於劍道上覺悟極差,卻喜歡日日捧著醫術看,如痴如醉。
鶴梧曾皺著眉,說我投錯了門下。
每次宗門大比,宿玉名列前茅,我是出了名的吊車尾。
鶴靈照喜歡練劍,鶴梧不得空教他,他就經常纏著宿玉。
好幾次我都聽到他說:「都是爹的徒弟,為什麼玉姨練劍這麼厲害,娘的劍術這麼差呢?」
「娘,你要多和玉姨學學,你這樣沒用,將來怎麼保護我?」
「玉姨,我娘太笨了,還是你厲害,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
鶴梧有一個師弟專攻醫道,喜歡雲遊四海,濟世活人。
某次他回宗門,聽說鶴梧有個弟子也痴迷醫道,便興衝衝地跑來考校我。
我將他提出來的問題一一解答,他的眼睛亮了又亮,最後差點和鶴梧搶人。
「這是個學醫道的好苗子啊!」
「師兄,你已經有宿玉這個劍修奇才了,把雲渺讓給我做徒弟吧!」
「啊?師兄!你說句話呀!」
鶴梧當然沒同意。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同意,或許是怕丟了面子。
畢竟,自古好像沒有師父還在,徒弟就另投他門的。
鶴梧被他那位師弟鬧得煩不勝煩,此後都會讓人將他攔在外面。
但是,那位師叔卻偷偷送給了我好幾本珍稀的醫藥秘籍。
我雖治不了什麼疑難雜症,但是市面上流行的普通的病,我都能治。
一開始,並沒有什麼人來找我看病。
我整日坐在醫館裡,看瞎了眼睛,都沒人進來。
女人在這個世道上,除卻成親生子,操持家務,做別的行當,總是不那麼輕易就令人信服的。
06
這一日,我照常關門。
忽然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倒在門口。
路過的人都圍了上來,指指點點。
「哎,你不是大夫嗎?你快救她呀!」
「什麼大夫呀,女人哪能做大夫,都沒人找她看病。」
我將人扶了進來,把了脈。
「是中了毒。」
眾人議論紛紛:「真可憐啊,這麼小的姑娘。」
「是中了什麼毒啊?」
我答道:「是蛇毒,不過很輕微,吃一顆解毒丸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原來她真的會看病啊。」
我給小姑娘喂了一顆藥丸,順便宣傳了一波:「這是我自己煉制的解毒藥丸,獨家配方,可解百毒。」
「解百毒?這麼神奇?」
「真的假的呀?」
有個大著肚子的孕婦問:「多少錢一顆?孕婦能吃嗎?」
我問她:「你中了什麼毒?」
孕婦說:「我也被蛇咬了。」
我有些訝異。
這鎮上鬧蛇災嗎?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被蛇咬了。
我把藥遞給她,「可以吃,對胎兒無害的。」
孕婦將藥服下。
我轉頭,手臂被人抱住。
是那個小姑娘,她醒了。
她身上髒兮兮的,連忙又松開我,「姐姐,我、我沒有錢付你的藥錢。」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
對眾人說道:
「今日雖然不是第一天開張,但卻是我第一天坐診。」
「前十位找我看病的,問診費和藥費都不要錢。」
接連看了幾位病人,結束後,我伸了伸懶腰。
小姑娘解毒之後,替我忙前忙後抓藥。
此時正眼巴巴地看著我。
她長著一副水靈靈的眼睛,很討人喜歡。
「姐姐,我是個孤兒,從小就沒有家。」
「我可以留下來嗎?」
「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她上前抓住我的裙子,見我看著她,又很快放開,沮喪地低下頭。
「不行的話也沒關系,已經很謝謝姐姐了。」
我俯下身,柔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露露。」
「露露?」我笑了笑,伸出手牽她:「那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她眼睛一亮,點頭如搗蒜。
07
漸漸的,我的名聲傳了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
鎮上的人慢慢地都過來找我看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隻是有一點。
我還沒能找到祛除我體內情毒的法子。
這一晚,我又開始輾轉反側,體溫越升越高,全身都是汗,我咬著牙忍耐。
像往常一樣,想用修為壓制體內的毒性。
接著,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有一條巨大的蛇纏著我。
我身上很燙,它身上卻很涼。
身體裡仿佛注入了什麼清涼的東西,我察覺到身上的體溫不再那麼灼人,體內翻湧的情毒也漸漸平息下來。
然而,我看見那條蛇,忽然化身成一位赤身裸體的公子。
他模樣絕世,笑容妖冶,抬手蒙住了我的雙眼,咬著我的唇,輕輕舔舐。
我被嚇醒了。
「姐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露露蹲在床前,好奇地盯著我。
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她眯起眼睛笑:「咦,姐姐羞羞。」
我的臉頓時像火燒一樣。
08
鶴梧向來在這方面冷淡。
我也不是個重欲之人。
可自從做了這個夢,幾乎夜夜都能夢到那位奇怪的公子。
他也……不做什麼,就隻是含笑看著我。
偶爾,我還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在我的皮膚上遊走。
「雲大夫!」
一聲呼喊,止住了我的綺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