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與夫君青梅竹馬,自小在邊塞一同長大。
可惜,婚後第三年,發生了件荒唐事。
我以將軍府主母身份,主持操辦了夫君的二婚喜宴。
我的夫君,要娶妻了。
1
皇室宗親,婚禮不能簡陋。
夫君大婚,我忙得腳不沾地,府內各項布置得親力親為。
賓客席位,席面吃食酒水,侍女小廝著裝儀態,皆不能出錯,不然這丟的可是皇家和將軍府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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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疲憊不堪,夜晚卻睡不著覺。
謝之安也睡不著,日日見我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小心翼翼一遍遍安撫我:
「玲瓏,你信我,我隻喜歡你,若不是聖上之意,我定不會娶郡主。
「就當府內多了幾張吃飯的嘴,打發到最東邊的院子養著,咱們眼不見為淨。」
我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問我明日穿什麼衣服合適,不待他回答,語氣一轉:
「你看新做的那套蔥綠色裙衫怎麼樣?瞧著沉穩,新衣服迎新人,再合適不過。」
謝之安訕笑:「你、你喜歡就好。」
……
大婚當日,謝之安一身正紅喜袍,駿馬遊街,迎回郡主喜轎。
我招待府中女客,母親陪在我身邊,面色擔憂,欲言又止。
一眾女眷嘰嘰喳喳:
「你們瞧瞧,將軍夫人這套衣服瞧著可真精神,明目醒神,不知是哪家的料子。」
「瞧著像蜀錦,就是這顏色……不大喜慶,今日可是將軍府的大喜日子。」
「夫人頭上可是綠琉璃做的晶花步搖?這可是稀罕玩意。」
我端著臉,裝得淡然得體。
天要下雨,夫要娶妻,誰都攔不住。
「多謝諸位夫人關心,綠色凝神靜氣,和今天這天氣再配不過,大家吃好喝好,今天將軍府大喜,咱們新人馬上要進門了。」
瞧這話說得,這大婚司儀媒婆都該我來當,我得領三份例錢才對。
兩位新人牽著紅綢花,正門入,跨火盆,拜天地高堂。
將軍府賓朋滿座,十足地熱鬧喜慶。
我想起三年前我和謝之安的婚禮,無三媒六聘,一身紅衣拜過高堂,然後換成一身素缟,匆匆忙忙無人歡喜。
不像今日,整個京都十裡紅妝,長公主府大擺三日流水席,與民同樂。
我這個曾經的邊塞女將一下子被比成了糟糠之妻。
記得某次賞花宴上,長公主一臉鄙夷開口:「邊塞長大的粗鄙女子,怎比得上京都精細養大的女娘,有哪個男子會喜自家夫人臉蛋比自己還黑?真好笑,呵呵。」
說完,一眾女客齊齊抬手附和、掩嘴。
笑得一個模子。
京都批量產嬌花。
2
大婚當夜,偏院新房龍鳳燭燃了整晚。
我院子裡換了三道熱水。
……
早上我是被外面嘈雜聲吵醒的。
身子疲乏,我磨蹭穿著外衣,門外丫鬟低聲說郡主來了。
我隔著門窗回復:
「我還未起來梳洗,就不汙了郡主眼,郡主請回吧。」
郡主不依不饒想衝進來,被一眾丫鬟攔住。
瞧著進來無果,郡主竟在門外不顧身份禮節大罵起來。
「葉玲瓏,昨日是我大婚,你整晚纏著將軍不放是什麼道理,簡直是不知廉恥!你這個妒婦!」
我嘆了口氣讓柳兒把將軍喊回來。
「順便讓咱們將軍好好開導他的二夫人,郡主聽著昨兒也是一夜未睡,可別氣壞了身體。」
郡主:「你……你,我自小便仰慕將軍,等了將軍這麼多年,你為何要踐踏我的感情?」
整理好衣物,我打開門,認真瞧了郡主兩眼,語氣詫異:
「郡主,莫非你喜歡的是我?不然我如何能踐踏你的感情?」
郡主被我無賴模樣氣得渾身發抖,漲紅臉,說話都結巴起來。
「我……我並非要獨佔將軍,隻要將軍的心分我一點,這樣也不行嗎?」
「郡主,我與將軍青梅竹馬相伴的情誼,你既知曉他已成婚,何必還上趕著進門?你看,如今如願嫁給了他,該知足了。」
不想多說,我喊了莫叔進來。
莫叔在邊塞看著我和謝之安長大,是我和謝之安初上戰場的師傅,護了我們不少次,後來腿傷退伍。
回京都後,謝之安親自請他入府做了我院子的侍衛長。
「莫叔,這院外的護衛看來都要好好操練了,一群人讓郡主這個弱女子闖了進來。你讓人送郡主回去吧,郡主才進門,可別迷路了。」
中年男人胡子拉碴撓撓頭。
「嗐,郡主嬌貴柔弱,他們這群大老粗怎麼敢碰。」
沒眼瞧莫叔這粗糙樣,我轉身看向郡主。
郡主還穿著昨日的喜服,面上妝容凌亂,眼睛紅腫,瞧著哭了一晚上。
「郡主,你回院梳洗換身衣服,瞧這時辰,可別錯過給新婦進門給祖母問安的時間。」
郡主氣鼓鼓,扯下頭上金釵首飾,隨意丟一地,恨恨看我一眼,不情不願離開。
3
府裡除多了個主子外沒多大變化,沒人想過謝之安會喜歡平南郡主。
郡主柔弱高傲,不能陪他策馬論劍、談兵法謀略,更不能陪他上陣S敵,與我完全是兩個模樣。
謝之安表現得也很明顯,他不喜郡主,甚至是比我更厭惡,厭惡郡主成了我和他之間的第一根刺,時常和我抱怨:
「郡主這樣嬌滴滴的女子,怎比得上吾妻的萬分之一。
「她昨日來書房外晃,書房重地,怎能亂入?我把她身邊丫鬟都給換了,郡主不知輕重她們也不知道勸。
「玲瓏,她怎麼總是苦著個臉,真不吉利。」
郡主一腔熱情錯付,來我面前哭了好幾回。
我好像成了他們倆中間的一環。
郡主萎靡了一個月,突然振作。
每日府門相迎,見到謝之安未語先笑,貼心問候,親自煮茶燉湯。
今日親手做解暑綠豆湯,明日是謝之安愛吃的金絲芙蓉糕,後日是愛心解酒湯。
兵法書冊、神兵寶劍,謝之安瞧上感興趣的更是哗哗送進府。
送得實在不少,謝之安某日午休時一臉頭疼問我:「玲瓏,我是不是該回禮?」
4
我躺在貴妃椅上,沒有回答。
我想起了我和謝之安在邊塞的日子。
我與他那時還年少,性子張揚,都素愛紅衣,策馬跑過邊塞的草原荒漠,看晚霞朝陽、夜晚星空。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日子總是濃鬱又明媚的,就算上陣S敵受過不少傷,也是有明日有希望。
後來,最後一場戰爭,鎮遠軍慘勝,我軍S傷大半,將軍和將軍夫人重傷。
我和謝之安在兩人見證下匆匆完婚,許下誓言會相互扶持、相互信任走過餘生,兩人才安心離開。
聖上傳旨,令謝家獨子謝之安帶大將軍及將軍夫人棺椁回京,路上百姓著素衣淚目相送,舉國悲痛。
謝之安一路上都沒開口說話,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短短幾日就消瘦暗淡下去。
我在一旁陪著他,每日盯著他按時吃飯睡覺。
棺椁一路到京都將軍府,第一個見到的竟是平南郡主,聖上胞妹長公主之女。
平南郡主一身白衣,不著鮮豔點綴,扶著謝府老太君在府外,儼然一副謝家主人模樣。
八目相對,老太君先反應過來,拍了拍郡主的手。
「郡主,今日家中諸事要忙,恐顧及不過來,就不多留你了。」
平南郡主臉上悲泣,情真意切。
「祖母保重身體,之安哥哥,你節哀,靈玉改天再來拜訪。」
郡主進退得體,未多看我一眼,帶著一眾丫鬟小廝離開。
謝之安回過神,打起精神和老太君介紹我。
「祖母,這是玲瓏,母親的關門弟子,葉將軍之女,也是我夫人,父親母親看著我們完婚後才安去。」
老太君聽此,斷了和公主府結親的念想。
後來我才知曉,平南郡主自小傾慕謝之安,我和他塞外成婚匆忙,京都少人知曉。
此戰前,祖母已和公主府交換庚帖,算了八字。
安國寺住持批言,兩人八字相合、緣分極深。
辦完喪禮,老太君當機立斷,退回郡主庚帖。
所幸兩家還未過明路,三年孝期,不耽誤郡主大好年華也算是正當理由。
怎料郡主一心撲在謝之安身上,等了謝之安三年,十九歲還未婚嫁。
聖上多次和謝之安提起平南郡主婚事,現三年孝期已過,再難推脫。
5
夫妻之緣,兩人確實緣分極深。
才不到半年,兩人知禮知節,有來有往。
郡主送古書字畫,謝之安回珍珠玉石。
新出的胭脂水粉金釵頭面,城外的稀奇野花,南洋的琉璃玉盞……
某日,謝之安像是突然想起府內還有我,一臉慌張進我院子,急匆匆開口解釋。
「玲瓏,你別多想,回禮我都是讓莫少康買的,隻有送給你的禮物我才會親自挑選。」
莫少康是莫叔的兒子,謝之安的親信。
「玲瓏,我與郡主親近,隻是想得到公主府的支持。」
瞧他這模樣我有些陌生,也有些失望,如果十八歲的謝之安在這裡,肯定會打得他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地。
我淡淡開口:「將軍,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謝之安眼眶微紅,伸手想抱我,看到我的神色後頓住,垂下手低頭離開。
之後,謝之安和郡主關系進展迅速。
謝之安書房辦公,郡主相伴左右,磨墨添茶。
後院的湖心亭,才子佳人下棋作畫。
某日,謝之安陪郡主回公主府。
後來卻帶郡主騎馬去城外踏青,兩人同騎一匹,郎才女貌。
……
「唉……柳兒,他多久沒和我一起練劍了?」
我最近嘆氣出神越來越多。
柳兒:「夫人,將軍最近可能是忙了些,我找人打聽了,將軍從未在東院留宿。」
可笑,難道我需要他替我守身如玉?
和他成婚,我用守邊女將換了將軍府主母身份,然後就被世俗禮教綁在後院,成了隻能依附他而活的女人,他從未覺得有何不對。
京都吃人地,他難過,我又如何好過?
沒了自由,沒了自我,逐步同化,漸漸越來越像這京都城後院裡的怨女。
他答應娶郡主時,我便知曉,我和他最後會走向何種結局。
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以前那個肆意張揚的少年好像成了回憶裡的月光,明明還是眼前人,卻隻像個皮囊。
6
最近精神氣不太好,叫了府醫過來把脈。
府醫探完脈一臉喜意。
「恭喜夫人!喜脈!夫人身孕已有 2 月餘!這可是將軍府天大的喜事!」
莫叔邋遢著臉,眼睛眯成了條縫,笑聲震耳,一把攬過府醫,親自送他出去。
「來,老唐,這個拿著給你女兒買糖吃,以後咱們夫人的身體還要你多操心。」
一眾丫鬟比我還高興,小院裡一下子忙碌起來,柳兒帶著大家檢查衣服首飾香薰吃食,相克之物全部處理掉。
我摸了摸小腹,神色莫名,孩子這個時候來,也不知是好是壞。
傍晚謝之安回府,聽到我有身孕後急急趕來,一臉興奮,被我攔在院外也沒生氣,一臉憨笑和莫叔說話:
「莫叔,我就在外面看看,不進去,我要有孩子了!我和玲瓏的孩子!我要當爹爹了!
「玲瓏這段時間託莫叔多照看,我晚點再多安排幾個侍衛過來,守好院子,不相幹的人都別讓打擾了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