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芷瑤,你欠我一條胳膊,你且記著,我總會討回來的。」
我不懂,隻是因為不重要,所以便會被舍棄。
小師妹的仇,無人替她報,我替她報。
12
轉身離開後,卻被周濟拉住了衣擺,他問:
「你要去哪裡?」
我淡淡道:
「我們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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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你聽我解釋,以後我一定……」
周濟終於意識到我在說什麼了,他松開了我,哄孩子似的哄我:
「枝枝,分開這個詞我們永遠不要說。」
「這次是我錯了,讓我們枝枝受委屈了。」
他舉著手,笑著發誓道: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們枝枝有任何受傷的可能性。」
從前有時他也會惹我生氣,他便是像這樣來哄我,而我也總會原諒他。
我解開掛在腰間他給我的玉佩,很冷靜地重復了一句我的話:
「我說,我們分開吧。」
周濟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枝枝,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他望著我的眼神遊刃有餘,似乎篤定我不會真的離開他。
所有人都說周濟愛我勝於我愛他,隻有周濟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心門緊閉的人一旦讓人走進來了,便很難再輕易地抹除。
所以周濟這般有恃無恐,他隻是淡淡地說道:
「枝枝,這次你受了委屈,我們先分開一下,你平復一下心情。」
然後轉身大踏步離開。
可惜如果記憶失去了它喚起人情感的功能,記憶便就隻是記憶。
我依舊記得以前的一切事情,可我如今看來隻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
離開前,我回了家一趟,收拾東西。
看到了房間裡周濟留下的草編兔子。
從前我生氣時,他總會給我編個小兔子。
這是我們之間和好的標志,隻要看到它,就代表著爭執到此結束。
可是周濟錯了,我並沒有生氣。
我隻是僅僅沒有感覺了而已。
13
出來後,我獨自一人去了祠堂。
當我站到眾多長老面前時,他們都覺得我瘋了:
「當初要S要活在一起的是你們,如今要和離的也是你。」
我不想多生事端,隻想將和離的事情解決,所以將姿態放得很低:
「我自知配不上周濟,不願耽誤他,所以前來自請下堂。」
大大長老捋著胡須,似乎被我哄高興了:
「那倒是,就周濟那小子被你灌了迷魂湯了,還非你不可。」
「還請長老將和離書交給我。」
在我終於要拿回和離書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隻手,捏住了庚帖不放。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臉色無比難看。
「沈南枝,我為了娶你付出了那麼多,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左心房又隱隱痛了一下,前輩說痛代表難過。
原來我還是有點難過。
所以他都知道啊,他知道我們一路走來多麼不容易。
可是他依舊允許自己的心遊離,在不知不覺中將我與江芷瑤比較。
最終,我還是拿到了和離書。
又將周濟送我的玉佩遞給了江芷瑤,真心實意地說道:
「這是周濟母親的遺物,你好好保管。」
男人好似被我氣得很了,紅著眼眶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沈南枝,你會後悔的。」
他牽過江芷瑤的手,一字一頓地衝我說道:
「沈南枝,周夫人的名號你不稀罕,有的是人願意去做。」
就挺幼稚的,他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江芷瑤。
我面無表情地輕輕望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14
從前我隻要想起,或許有一天我會和周濟分開,便會好難過好難過。
那時周濟總會一邊忍著笑,一邊很認真很認真地向我保證:
「我會一直和枝枝在一起。」
可是如今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隻剩下一片淡淡的蒼茫感。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沒有見過周濟,我隻是專心於自己的修煉上面。
前輩說得沒錯,我的境界在達到一個頂點後,再不動了。
無情道究竟是什麼,無情是代表著絕對淡然嗎?
我不知道,我問師傅,無情道是什麼。
師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說道:
「山下的鳳凰花開了,你該去看看了。」
鳳凰花灼灼開放時,周濟與江芷瑤的婚期也到了。
這場婚禮據說是近幾十年來,最最盛大的婚禮。
浮雲錦的婚服,聽說由幾十個繡娘沒日沒夜地繡了月餘。
婚禮還沒開始,很多人便已經陸陸續續地來到江城了。
其中甚至有幾位不世出的高人,距離成仙不過一步之遙。
皇室也特地派人送來了賀禮,江城如今可熱鬧得緊。
忽然想起我和周濟的婚禮,當初他一心想要娶我,以命相搏。
宗門雖然讓了步,但是自始至終隻是冷眼旁觀。
婚禮那天來的不過是我與周濟的三兩好友,蒼天與大地見證了我和周濟的結合。
那時他望著我,我望著他。
無人見證又如何,寒酸簡陋又如何,與那時的周濟和我,隻要我們在一起,便已經是上天最好的祝福了。
可惜這麼豪華的婚禮,沒有邀請我。
隻是江芷瑤欠我一條胳膊,我總得去討回來。
況且我也想看看,是不是因為我對周濟還未真的絕情,所以無情道才一直沒有進展。
15
當我出現在婚禮上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無比難看。
隻有周濟面露喜色,他望著我嘴唇微動。
他瘦了,稜角更加鮮明,整個人像把刀一樣銳利。
我看他時,他也在看我。
「我說過,江芷瑤欠我一條手臂,我總會來討的。」
「周濟,你攔不住我的。」
他苦笑道:
「你我一定要這樣講話嗎?」
宗門長老站在我面前,怒斥道:
「你要幹嘛?」
我隻是有點奇怪,並且試圖勸服他們:
「我又不要江芷瑤的命,隻是討回一條胳膊而已,討完後,你們還可以接著舉行婚禮。」
可是沒人聽我的話,便開始動手了。
我無奈,隻能拔出了劍。
宗門中的人,無人可以擋我。
其實在場可以和我一戰的賓客很多,但是願意和我一戰的人沒有。
畢竟為了江芷瑤得罪一個距離成仙一步之遙的我,世人重利,這些修道的人也不過如此。
手起劍落,寒光閃過,鮮血湧出,江芷瑤慘叫出聲。
若有人第一時間替她醫治,或許她以後還可以修煉。
隻是周圍人的神色各異,都在盤算自己的利益。
所有人都在權衡利弊,無人去管在地上哀鳴的江芷瑤。
當江芷瑤成為下位者時,她依舊會被毫不可惜地被舍棄。
我忽然斷定無論怎麼修煉,這幫人都無法越過修仙的最後一步。
16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次的宴席,大家繼續。」
轉身離開,周濟卻不知為何也跟了上來。
走了許久,他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感覺,我無奈轉身望他。
今夜的周濟穿著紅色婚服,他喝了酒,眼眶泛著淡淡的豔色。
他就這樣直直地盯著我看,眼睛黑漆漆的,靜而沉。
大婚之日,在眾人面前,拋下新婚妻子,來追前妻。
我有些無奈地說道:
「周濟,你太荒唐了。」
他卻顯得有些執拗:
「枝枝,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隻是望著他輕輕說道:
「其實你也沒有那麼喜歡我了, 不是嗎?」
他愣了一下, 有些慌亂地解釋道:
「枝枝, 不是這樣的, 我可以解釋的。」
「可是你解釋了, 我便一定要原諒你嗎?」
他又沉默了, 隻是近乎自言自語地重復道:
「枝枝,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他總是說他可以解釋的,好似這世間萬物所有的事情隻要解釋了, 我便可以原諒他。
可是很多時候,這世間之事哪有如此簡單明了的事情。
我不再難過,我的心也不再痛了。
如今我望著他時,就像是在望著一個陌生人。
17
那天後,我獨自背著師傅給我的小藥箱, 當了個遊醫。
我既給富豪看病, 也給乞丐看病。
人間可真苦,大周的最後一位仙人羽化後, 這個國家連年的動蕩。
災禍年, 賣兒鬻女, 易子而食。
戰爭年,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所有人都掙扎地前行, 忙著生。
我想或許我知道無情道是什麼了?
無情不是斷情絕愛, 無情乃是有情,是對世間萬物都報以同樣的大愛。
仙人身受凡人香火供奉,也該為此付出代價。
萬載仙途寂寥,本該是我承受的。
我重新進了秘境,走入了山洞中。
寶劍泛著淡淡的銀光,召喚著它主人的到來。
我向他走去的時候, 聽到了後面傳來了周濟的聲音。
他是那樣恐懼地望著我, 切切地懇求:
「枝枝,不要。」
他似乎終於知道了,當我拔出這柄劍時,我與他之間便再無半分瓜葛了。
「枝枝,她是個真正的天才,有朝一日說不定她真的能成為庇佑一方生民的仙人。」
「(他」這個場景很熟悉, 就好像我和江芷瑤打賭那一天,我也是這樣苦苦懇求他。
明明也沒過多久, 回想起來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我皺著眉頭, 就這樣淡淡地看著他。
雙目相對,周濟避開了我的眼神,有些崩潰道:
「為什麼你的眼神中什麼都沒有, 哪怕是恨都可以。」
「枝枝, 求你恨我。」
我隻是望著他, 他的悲傷讓我心生悲憫,但是我幫不了他。
「周濟, 你的路你該自己去走。」
「我渡不了你。」
在他苦苦哀求下, 我拔下了那把劍。
劍出鞘, 應雷劫。
三道雷歷完,我終於跨過了最後的那道界線。
大周國迎來了它又一位仙人。
18
眾民來賀,周濟成為眾民中的一位。
跪倒祈求這個仙人, 護佑他們的國家繁榮昌盛。
他終於意識到,從此以後他在她的眼中再無區別。
他用此後所有的歲月,卻隻能去肖想一個再沒有可能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