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我們卻要在最熟悉時分別。
我有些失落，但又不想被他看出來，於是也仰頭看著他笑，回應道：「嗯，S青快樂，男主角。」
說完這句話，氣氛好像突然傷感下去。
顧裴司和我站在原地有一會兒都沒說話，直到他經紀人來叫他準備動身，他才又開口和我道別，臨走前，他想了想，又說：「山水有相逢，盼月，我們還會再見的。」
「嗯，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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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果然再見了，在一年後的宣傳期，也在三年後的二搭。
我們二搭時演的是一部講述遺憾和釋然的愛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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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二十六歲，雖然已經有了幾部口碑不錯的電影傍身，還憑借和劉導二搭的文藝片拿了影後，可電影圈離觀眾到底更遠些，曲高和寡，我雖有頭銜和演技，但到底缺一些人氣，始終在二線徘徊。
正需要一部能夠迅速打開觀眾緣和熱度的作品。
而顧裴司和我不一樣，他那年正是人氣最熱的時候，微博粉絲數已經超過六千萬，成了當之無愧的頂流。
隻是他的大火和圈內的大部分流量明星都不同——他很少接偶像劇，演的大多是男頻或是重劇情的權謀劇。
接受採訪時，他笑著說自己沒有太多的感情經歷，在塑造深情時也缺乏天賦，所以不太敢碰愛情片，怕演不好了就自砸招牌。
可當那個名叫《月亮藏在雲裡》的劇本遞到顧裴司面前的時候，他沒再拒絕。
他說這是個很好的劇本和制作班底，他想挑戰一下自己，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女主角人選是我。
正式合作之前，顧裴司給我發了微信，問我：【盼月，有沒有興趣再當一次我的女主角？】
答案顯而易見。
隻是我回答「好」時，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隻是雀躍終於有機會能向一線和更高的流量衝擊，助推著事業上升，還是也藏有私心，心動於和他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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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藏在雲裡》對我來說確實是個新奇的角色挑戰。
我以往在電影裡演的多是孤傲倔強、不服輸的形象，抑或心懷人間大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如今第一次演電視劇，偶像劇，居然還要倒追。
不擅長學習卻最懂得愛人的少女，和最擅長解題卻分不清喜歡與心動的少年，「沒頭腦和不高興」的組合，大概是這世界上最經久不衰的大熱 CP 選項。
劇剛播出一周，收視率就爆了。
接受採訪的時候，主持人問我們，劇中男女主的遺憾收場，是不是由現實因素導致的。
顧裴司搖搖頭，先開口：「我覺得不是。現實確實會對他們之間造成阻礙，但歸根結底，我覺得是男主太遲鈍，也太猶豫，在無數個需要勇敢的時候，都選擇了停留在原地，才導致了錯過。
「他不懂得喜歡、愛和心動之間的區別，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對女主的喜歡隻基於某種特定場景的短暫心動，因此拼命克制，而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真的喜歡的時候，已經晚了。
「劇名《月亮藏在雲裡》其實是句情話，寓意類似於『今晚月色真好』，可惜男主醒悟得太晚，到最後才想明白。」
我隨後補充道：「我同意裴司的看法。說實話，我本人和劇中女主的性格並不相像，反而更貼近男主，可能正因為這樣，我很喜歡，也很羨慕女主。
「她是個很有力量且很具有愛人能力的女孩子，開朗、善良，閃閃發光，願意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和事努力爭取，拼盡全力，且從不後悔。
「可惜我們現實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男主，做不到這樣的勇敢，包括我也是。
「而即使是勇敢無畏如女主，一直得不到回應，也是會累的。就像劇裡說的一樣，『單純心動沒有用，愛情是需要由喜歡鑄就的行動來達成的，而非簡單的內心獨白，缺少行動的心動，是永遠也無法質變成刻骨銘心的愛和喜歡的。』」
說到最後，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的沉寂。
「不過，我們確實是雙向奔赴。」
大概是看氣氛有些沉重，顧裴司笑起來，開玩笑地說。
採訪結束後還有雜志拍攝，攝影師要求我和顧裴司靠在一起，深情地注視著對方。
鼻尖貼著鼻尖的時候，他的眼睛緊盯著我，蓄滿溫柔的愛意。
我想起我們的 CP 超話下，有一條被長久置頂的熱評：
【他並不是天生就懂得表達愛意與喜歡，卻被他的愛人，教會了如何愛人。】
配圖是我們兩次搭檔時的對手戲，他看著我時的目光，逐漸從生澀變成了含情脈脈。
而他此刻看著我的眼神，仿佛他真的在愛我。
我心尖一顫，微微偏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也就是這一眼，我看見了站在我們身後的攝影師、化妝師、燈光師……
而其中的某道目光，更是冰冷得如同實質，讓人無法忽略。
我皺起眉，驟然冷靜下來。
我們隻是在工作。
顧裴司從未對我說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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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播得很好，播出期間，我和顧裴司一起上了無數次熱搜，因此有了數量可觀的 CP 粉。
那時，我們的 CP 超話裡總少不了這樣的打趣：【顧哥不是科班出身，最不擅長戀愛戲，但他看盼月的眼睛總是很深情，他們一定是真的。】
【顧哥真的很少演愛情戲诶，除了和盼月搭戲，我從沒見過他和哪個女演員有這麼強的 CP 感和張力。】
【愛人的眼神是演不出來的，否則我們顧哥早就當影帝了。】
【顧盼生輝一定是真的！我堅信！】
好成績當然值得慶祝，大結局播出那天，同事們約了一起去餐廳聚餐，飯桌上大家相談甚歡，都很高興，尤其是編劇和導演，都在感嘆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越來越多人讀懂了《月亮藏在雲裡》偶像劇外衣下的成長與釋然，能夠接受男女主最後沒能在一起的遺憾收尾。
我覺得放松，又有些為男女主感到遺憾。
飯局上我喝了些酒，結束的時候，顧裴司說要送我回家，我突然想起幾年前我們沿著羅織江散步，心血來潮著要故地重遊。
他答了好，於是我們就沿著江邊走，聊一聊這幾年的近況。
走到之前拍照的地方時，我抬手指了指月亮，又指了指自己，笑著說：「顧裴司，江盼月，江畔月。你還記不記得？」
他停下腳步，順著我的目光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我，他眼底倒映著月亮的影子，溫柔得像一汪湖泊。
而此刻，我們身後沒有燈光，也沒有人流。
隻剩下我們。
顧裴司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可酒精上頭的我笑著先牽住了他的手，大聲地說：「顧裴司，謝謝你邀請我當你的女主角呀，總有一天，我會讓我的月亮，奔我而來。」
那大概是我此生最勇敢的一次。
我望著顧裴司的眼睛，拉了拉他的手，隨後低下頭，跌落進他懷裡。
我睡著了。
因此沒能看見顧裴司的反應，隻注意到他無措的手，猶豫著不知道是在將我抱緊還是收回。
當晚，跟隨了我們一路的狗仔拍到了這一幕，將我跌進顧裴司懷裡的照片發上網，配文是：【顧裴司 江盼月 因戲生情 江邊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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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來時，王姐坐在我身邊，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們這緋聞，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的，偏偏在你們劇播完，營業期都結束了才出現！
「你昨天剛官宣了新劇，劇方安排的男女主詞條都還掛在熱搜上，結果現在倒好！被你和顧裴司的戀情瓜一壓，倒是一點熱度都看不見了！
「江盼月啊！江盼月！你能不能給我清醒一點，營業歸營業，可不能真的心動啊！你們現在看起來 CP 熱度是很高，可就算把你的唯粉和 CP 粉加一塊，都不如顧裴司唯粉的戰鬥力強，你知不知道，他唯粉現在把你罵得狗血淋頭的？」
我揉了揉眉心，打開微博看了看，才知道王姐所言非虛，熱搜上吵成一團，而我的微博私信裡，突然多出了不少謾罵。
算得上是我出道以來被罵得最狠的一次。
其中有一條的用詞之惡毒，讓我忍不住皺起眉，對方還給我發了張照片，照片裡是鮮紅的血字，寫著：【賤人，去S。】
王姐和顧裴司的團隊商量了一下，最後達成一致，還是決定冷處理。
等時間過去，熱度總會下去的。
王姐和對方甚至開始構思起該如何利用這次的熱度，趁機帶上別的話題炒作。
轉身要出門的時候，王姐轉回頭警告我：「江盼月，你記住，你才 27 歲，剛憑著電視劇熱度大漲，還拿下了羅導的新劇，正是拼事業的好時候，可別給我戀愛腦上頭，等下變成真的戀情啊！」
我愣了愣。
王姐向來面冷心熱，嘴上嚴厲，因為從前手下有個當紅女藝人，就是在事業巔峰期選擇和戀人結婚生子，淡出娛樂圈幾年，等離婚再回歸的時候，早已經糊得沒人記得了。
我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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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意外總是突如其來。
一個月之後，我在新劇片場拍戲收工時，突然有個穿著工作服的女人向我衝過來，手裡拿著刀，神情瘋狂地念著：「該S的賤人！誰讓你和我們哥哥炒 CP 的！你不配！你不配！」
她說著將刀子向我的方向揮過來，周圍一片驚呼。
這意外來得太快，把我嚇到了，身體因為恐懼而僵硬，我下意識抬起手去擋，隱約聽見人群裡傳來熟悉的聲音：「盼月！」
我抬起頭，站在面前的是顧裴司。
他還穿著戲服，像是剛換好衣服不久，準備去拍戲。
我隱約聽說他這兩天也剛進組，最近的拍戲地點，正好離我不遠。
隻是自從兩家團隊商量好避嫌後，就刻意回避了我和顧裴司關於對方的消息。
我沒想到此刻他會出現。
他轉身將我護在懷裡，肩膀被刀子刺中，攬著我肩膀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我腦子空了一瞬，手卻條件性反射地伸出去，拉著他退後。
因為前不久出現在我賬號裡的那些謾罵，王姐在我身邊加強了安保。
可連著一個月都沒出事，讓我們放松了警惕。
更不會想到，原來在片場的工作人員之中，就有對我深藏惡意的人。
幸好保鏢很快出現，將女人制止住了。
我和顧裴司一起去了醫院。
在路上聽他的經紀人講起，原來對方是顧裴司的私生粉，從半年前就開始追著顧裴司不放，甚至有時連行程都步步緊跟。
離顧裴司最近的一次，好像是我們合作拍攝雜志的那天。
我恍然大悟，想起之前總覺得緊盯著我的目光。
索性檢查過後，顧裴司和我都隻是受了些皮外傷，並沒有大礙。
包扎傷口的時候, 顧裴司坐在我身邊，安靜又專注地盯著我受傷的手臂, 突然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轉過臉去看他, 才發現他低垂著眼睛, 臉上寫滿了自責。
心下一軟, 我將手握成拳，又放開, 反反復復好幾次，在終於鼓起勇氣要抬起的時候，不遠處的護士小姐走過來。
我將手收回，衝著他笑了笑：「可這不是你的錯呀。」
我輕聲安慰他，可也控制不住自己語氣裡的顫聲。
坦白地說，我有些後怕。
這件事情足夠讓我清醒認識到, 和顧裴司站在一起, 可能會產生怎樣的後果。
擔心自己受到危險, 也擔心他。
後來我們默契地沒有再見面, 甚至連頒獎典禮等活動都盡量避免同框, 希冀著風波快些過去。
我在心底期待過顧裴司曾經說的再見，想著或許有一天，我們能再次相見。
可後來等著等著，我們的事業越來越成功，行程排滿了生活，避嫌成了一種習慣。
我們沒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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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顧裴司三十二歲生日過後, 他拿了影帝這天, 有越來越多的粉絲開始擔憂起他的感情生活, 催促他快些找個女朋友。
《月亮藏在雲裡》之後, 他很少再演愛情片, 我們的 CP 超話缺少競爭對手，成了他 CP 裡最熱門的一對，隨著我們的事業發展而熱度更盛。
每年網友們評選「意難忘 CP」的時候, 我們始終在榜。
可好像，我們已經適應了避嫌。
我轉過頭去, 望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視頻裡的畫面還在播放, 是我和顧裴司的同框混剪。
想了想，還是給他發去了一句【恭喜】, 看著他過了很久才回到【謝謝】。
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我想知道, 當初在羅織江邊，他欲言又止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
可我知道，我將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像當年我們合作的那部電影，女將軍一箭射中小侯爺心髒, 沒能聽見小侯爺的遺言。
也像那一年播出的《月亮藏在雲裡》，男主始終不曾向女主坦明自己的喜歡之情。
「月亮藏在雲裡，而你藏在心裡。」
我挑了挑眉，微有些意外，但還是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看向領獎臺的正中。
「如或」混剪視頻裡的女聲在唱：
「然而然而, 漸行漸遠, 拒絕發問。
「也沒有用情至深。
「到命運心軟開恩。」
像極了我們之間的寫照。?
我自嘲一笑, 按了暫停鍵，寬慰自己。
或許，女將軍以為小侯爺要說的那句話, 和她心底所想的那句，其實並不一致呢？
如今時過境遷，誰還說得清楚。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