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姐恨媽媽對我偏心,
明明都是賠錢貨,我卻總能受到優待。
冰冷的被窩裡隻有我有熱水袋,
毒辣的日頭裡隻有我能在堂屋,
可她不知道,媽媽比她更恨我,
她巴不得我去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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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生我的時候,村裡還在大喊男女平等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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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難產了一整天,孩子都下不來,
為了不違反政策,村裡醫院拉她去了縣城。
我也順利出生了,以媽媽差點失去子宮為代價。
自打我記事,就沒有看過媽媽的笑臉。
姐姐很兇,總喜歡板著臉指揮我幹活。
她和我一樣,每天都是受著媽媽的打罵過來的。
可我卻比她得到的優待多。
夜裡急促的閃電撕開黑夜,破磚房會有嗚嗚瘆人的聲音,硬邦邦的被窩怎麼睡都睡不暖。
媽媽把滾燙的熱水袋往我懷裡一塞,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
姐姐朝我擠過來,把我的熱水袋搶過去。
「憑什麼每次都是你用,我沒有!」
她冰冷的聲音響起,我懷裡的暖意就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媽媽發現破了的爛被子,把我和姐姐都打了一頓。
昨夜熱水袋突然炸了,幸好姐姐放在腳邊上取暖,我們沒有被熱水燙傷。
我聽到媽媽偷偷嘟囔:「怎麼沒炸S這個賠錢貨!」
被扁擔鋤在身上那一塊塊烏青讓人疼得直不起腰。
可這種情況還是要下地幹活,插秧、施肥、澆田。
毒辣辣的日頭下,身上的傷口疼得發燙發痒。
媽媽讓我待在堂屋做飯,姐姐又在抱怨憑什麼我不用去曬日頭。
媽媽橫瞪了她一眼,拿起鋤頭往外走。
姐姐把桶子一拎,挽起褲腳也出門。
臨走前,她使喚我把院外的雞鴨都喂了,不許在堂屋偷懶。
我點頭快速跑到院子後面喂菜拾糞,我不喜歡堂屋,媽媽迷信,把那裡布置得陰惻惻的,好嚇人。
有時候夜裡起來撒尿,都能聽見她不睡覺拜揖念經的聲音。
「求佛祖菩薩保佑,讓這個賠錢貨的命換我身體好轉再懷個男娃……」
爸爸在外工作很累,常年不回家。田頭和家裡的事情隻能靠我們三個。
媽媽累的時候就會拿鞭子抽我和姐姐,邊抽邊罵:「我命真苦,就生了你們兩個賠錢貨,一輩子抬不起頭!你們害得我丈夫要離婚都不願回來,我怎麼活呀!」
這樣的打和罵我已經習慣到麻木了。
隻有姐姐有時候還會對著她大喊大叫:「都說了生男生女都一樣,我也能給你送終養老,隻要兒子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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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犟嘴隻能換來更狠毒的抽打。
直到姐姐十五歲,媽媽收了村頭張家三萬塊錢,讓姐姐嫁給他家出車禍癱了的兒子。
那時候這錢分量可不輕,媽媽喜笑顏開應下來,轉頭就把錢都給了舅舅兒子。
她指著舅表哥以後給她養老呢,至於我們兩個賠錢貨,自然是給她養老鋪路的石頭。
姐姐寧S不從,逃了幾次。
媽媽把我和她一人關一房裡,房門用大鎖拴得SS的。
夜裡柴房冷得很,皮膚像薄薄的紙片子,被風刀一割就能裂開滲血。
我凍得睡不著,被門外兵零乓啷的響聲給嚇一跳。
沿著門板縫隙,看到姐姐蒼白焦急的臉。
「春木!春木!」
她的聲音混在凜冽的夜風裡,微弱又細小。
我隻能拼命把耳朵湊過去,希望聽清點。
「別聽媽媽的,要跑!要逃!不要嫁人!去讀書!去讀書!」
她還想說什麼,可是黑漆漆的外面突然明亮起來。
她急急忙忙地從門縫塞進來一個布條就往東邊山上跑遠了。
我撿起來一看,裡面包著三十五塊六。
我還小,當時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隻覺得姐姐說得總比媽媽有道理,雖然姐姐天天板著臉使喚我,但她從沒有打過我。
所以媽媽把我放出來,問我姐姐有沒有來找我,我固執地搖了搖頭。
舅舅坐在堂屋裡抽著煙,一根接一根。
「你家大妹子跑了,我們找誰去嫁張家那癱子。龍龍去一中的擇校費已經花出去了,我們怎麼把錢還回去。」
一中是縣裡最好的私立中學,去年表哥龍龍沒考上高中,舅舅花了幾千塊請人吃飯打點,出齊了擇校費才把龍龍送進去。
媽媽發狠似的把我揪著甩出來:「不行讓她去,總不可能到手的錢又還回去!」
「我天天這麼拜佛求神,也盼不來兒子了!以後還得靠龍龍呢,讓她去給張家當媳婦也是一樣的!」
我心頭惶惶,膝蓋上磨得血糊糊也不覺得疼。
求饒似的朝媽媽舅舅磕頭:「媽媽,我會幹活會給你養老,不要把我送去……」
說到哽咽,巨大的惶恐籠罩著我。
猩紅的蓮花燈下,媽媽的臉扭曲冷漠:「女娃子頂什麼用,遲早是別人家的!你還想替我養老,想得美!」
舅舅也附和:「春木,讀書沒什麼好!不如早點嫁給張癱子,要是生了兒子,你媽還能得幾千塊!你媽這麼辛苦拉扯你倆長大,你可別像你姐姐一樣……」
讀書不好?
那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多錢送龍龍去一中!
我的眼裡透露出憤怒,淚花不爭氣地湧出來。
媽媽橫眉豎眼,一巴掌呼過來:「反了你!還敢學你姐姐樣瞪我!你就該S,害我生不出兒子!現在能給龍龍賺點錢就是你應該做的……」
我聽不見她粗嗓子的咒罵,她的巴掌太重。
腦子裡嗡嗡響,口裡泛著血腥,我倒在冷硬的水泥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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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光怪陸離。
村頭張家之前買來的瘋媳婦哭喊著不要回去,她焦黃的肌膚上滿是血痕青紫,被張家媽媽罵罵咧咧地拖回家裡。
第二天她又逃出來了,臉色蒼白平靜,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瞪著我。
她終於在村頭外那棵歪脖子樹上獲得了自由。
我嚇得冷汗流出來,叫喊著醒來。
有時候,我們也許不得不承認,不是每個母親都深愛著自己的孩子。
我害怕和那瘋媳婦一樣的命運,攥緊衣服裡姐姐留下的錢,從柴房裡沒人發覺的狗洞爬出去。
赤著腳S命跑,寒風凜凜,石子一路尖銳。
天剛蒙蒙亮,我攔下了去縣裡的運豬車,給了司機兩塊錢讓他帶我去縣裡。
終於看到人民警察四個字,我站在警局門口哭起來。
一個姐姐急忙過來問我怎麼回事,看著我滿腳的傷還幫我清理敷藥。
「我想讀書,不想給張癱子做媳婦……」
她的眉毛皺起來,轉身就去打電話。
沒過半天,村支書帶著媽媽來了縣裡。
媽媽伸手就攥起門後面的大掃把來打我,村支書急忙攔住了他。
「李桂花,在這裡你還鬧什麼!嫌我們村丟人丟得不夠大嗎?!」
媽媽也嚷起來:「這個S賠錢貨還知道來縣裡!我肚子生出來的種,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打S她也和你們沒半毛錢關系!」
婦女主任疾言厲色:「你這是N待兒童!義務教育階段不讓孩子讀書是違法的!我們天天宣傳的男女平等難道是空喊口號?孩子想讀書就讓她讀!怎麼還搞包辦婚姻這套,收了錢這麼小的孩子就給人,不是買賣人口是什麼!」
媽媽的眼睛像要吃人,我在警察姐姐懷裡抖個不停。
她還在喋喋不休,說大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警察沒和她多說幾句話,直接把她扔進了鐵柵欄裡。
最後是村支書帶我回了村裡,臨走前婦女主任和警察還和他說了好些話。
回來後他和顏悅色地說媽媽過兩天就回來,叫我按時去上學。
我點了點頭。
第二天來學校,我把前兩天為什麼沒來上課的事和王老師說了。
她滿是皺紋的臉顫著,連聲說:「好樣的,春木!
「要好好讀書,考出去了,日子就好了!」
王老師的話,像一劑安定劑讓我好好入眠。
媽媽回來後沒再打過我,村支書三天兩頭來我家做客。
「李桂花,你們家別再整什麼幺蛾子!我們這兩年評模範村可不能出岔子了!」
她嘲諷道:「行,我就看看最後這一年她能念出什麼來!她這女娃豬腦子還能考到縣一中去?我們龍龍都差二十幾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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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課時間,媽媽都要我下田做事,喂雞喂鴨。晚上想看會書的時候,她就會把燈給全滅了。
「看看看!就知道看,就讀這最後一年還要浪費電費!到時候我要找張家再多要點!起碼你是讀完初中的女娃!」
我借著明亮的月光,把課本上的知識溫習了一遍又一遍,閉上眼就回憶復習。
姐姐留下來的錢我拿了十塊去買了本卷子,用鉛筆寫完了擦,擦完了寫。模考卷的答案我都背得滾瓜爛熟。
柴房裡我拿粗木樁子當枕頭,睡三四個小時,木樁一不穩腦袋一磕人就醒了,我就趕緊爬起來去村頭就著四點半亮起的路燈看書。
自從張家媳婦吊S之後,村頭那棵歪脖子樹大家都說不吉利,不敢靠近。
入冬時不知道誰一把火把它燒了,枯瘦焦黑的樹枝痛苦地伸向天空,像在呻吟喊叫。
我捧著書就著燈圍著它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總覺得它已經S透了。
村裡早起的婆娘有時候看到我便笑。
「又這麼早起來看書了!你個女娃讀書有什麼用,別把身體熬壞了,到時候生不出兒子了!
「讀了中學又怎麼樣,還能考到大學嗎?浪費時間!
「不如進廠打工,我家女娃早就去打工了,每月還能往家裡寄錢!以後都留著給她弟弟娶媳婦蓋房子!」
媽媽每次來找我,聽到這些話都特別生氣。
「喔對了,你們家沒兒子!哈哈哈!」
媽媽會扇我耳光,扯著我的耳朵回家,我把卷子書本卷進懷裡,生怕她撲上來撕。
舅舅來家裡:「這中考都結束了,春木也讀完初中了!我和老張家說好了,下個月挑好日子就把人送過去!」
媽媽冷嘲熱諷:「看看你累S累活的!人家都收到老師通知錄取的電話了。我早說了,我知道你什麼德行!還想考到縣裡去?蠢得要S……」
我猶如油煎湯沸,淚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
我不願意,不願意。
我還想讀,讓我讀吧!
內心不斷叫囂著,抬眼看到他們倆的臉。我心裡就像村頭那棵歪脖子樹一樣,了無生機。
我甚至想到自己掛上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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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王老師的聲音在堂屋外響起。
「春木!春木!」
我抹了把眼淚迎上去。
她笑:「別人家我都是打電話,但我想親口告訴你這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