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歲那年,我被寄養在舅舅家。
因為我睡眠比較淺,每晚都能聽見樓下住戶的哭聲。
實在忍無可忍,我準備下樓提醒一下,卻發現樓道處坐著一個男生。
穿著單薄,骨瘦嶙峋,看著沒有一點少年氣息。
我見過他,他就是樓下的住戶。
我蠻橫道:「喂,那個誰,你在這裡幹什麼?你家很吵哎。」
坐在地上的人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我順勢坐在他旁邊,吐槽道:「你是啞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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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保持沉默,頭埋進臂彎,肩膀隱隱顫動。
他,哭了?
「喂?」我遲疑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有點慌亂道,「我就是抱怨一下,沒有欺負你。」
我越說他肩膀抖動得越厲害。
無奈下,我腦子一熱就抱住了他,把他的頭往自己肩膀上放,學著母親哄我的方式輕晃著身子。
「你不討厭我嗎?」他的嗓音幹啞。
「我都不認識你,幹嘛討厭你?」
「我是我媽偷偷生下來的,她說我惡心多餘,如果沒有我,她的人生會更好。」
我拍著自己的胸脯說:「你媽媽撒謊。」
自此,每每上學,我都會打招呼:「顧聲,我上學去了。」
顧聲會開門給我遞上他自己做的早餐,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強調:「顏洛,注意安全。」
後來,每晚經常哭泣的那個女人去世了,還差點帶走顧聲。
是放學回家的我發現了奄奄一息,正在努力拍打窗戶求救的顧聲。
劫後餘生的顧聲在小診所裡躺了很多天。
我每天都帶著好吃的去看他。
他說:「你會不會忘了我?」
我搖著頭:「當然不會。」
「可是你的記性真的很差。」顧聲抬起扎著針管的手,點了一下我的額頭,虛弱道,「小顏洛,我不會忘記你的。」
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就算你跑了,我也會找到你的。」
「那如果你沒有認出我,怎麼辦?」
我沉思片刻,道:「那你就狠狠地欺負我。」
9
這段記憶模糊地在腦海閃過。
此刻眼前的顧聲,個子高挑,身材健碩,眉骨硬朗,桃花眼深邃。
和曾經那個顧聲的臉漸漸重合。
眉宇間少了幾分清冷,散發著恣意不羈的痞氣。
顧聲輕笑兩聲:「想不起來就算了,我多欺負兩下就解氣了。」
「想起來了,隻是不知道怎麼面對。」
「嗯?」
我難為情道:「你變化挺大的,而且我一直把你當哥哥,沒想到會……」
「沒想到我對你是這種心思對吧?」
顧聲忽地逼近,把我抵在牆角,唇停在我的耳畔,若有若無的觸感讓我酥麻全身。
聲音又輕又低,「顏洛,我愛你,成年後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愛你,想念你的每一天和望向你的每一個瞬間,都想和你有以後。」
他輕輕地把腦袋枕在我的肩上,嗓音一下變得可憐,「可是你沒有認出我,我真的好想狠狠地欺負你,可每次欺負到一半我就舍不得了。
「我怕你委屈後跑進別人的懷裡,我怕你會討厭我誤會我,更怕你永遠記不起我。」
我忍不住心軟地抬起手,手掌順著他的脊背,安撫道:「你不也欺負回來了嗎,又叫我啞巴又揩我油的。」
「不夠。」
說罷,懷裡人突然變得強勢,他低頭吻住我,微涼的薄唇逐漸升溫。
我用力地推搡了一下,提醒道:「顧聲,這裡是醫院。」
他捧著我的臉,眼裡湧動著各種情緒。
「那我再忍忍。」
顧聲做到了忍住不隨意親我,但根本忍不住每天想要見到我。
他每天就開著那輛過於招搖的車來老城區接我。
為了多跟我待在一塊兒,他開車陪我送了很多單外賣。
客戶都不禁吐槽:「送外賣就送外賣,撒狗糧是怕我餓S嗎。」
趁著顧聲去廁所的工夫,我猛摔車門,發泄道:「把你車門摔壞,看你還怎麼黏著我。」
顧聲出現在身後,輕笑道:「我不止這輛車。」
我發出疑問:「顧聲,你沒有自己的事可做嗎?你有錢到不需要上班了?」
「我名下有個廠,不需要天天去盯著。」
他勾起我的指尖,指腹在我的手心裡轉著圈圈,離我很近,露出一個特別迷人又蠱惑的笑,「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讓你感覺到我愛你。」
10
顧聲借著送我回家為由,賴在我家不想離開。
他往我的小床上一躺,差不多就給佔滿了。
我站在床邊,雙手叉腰呵斥道:「顧聲,你給我起來,別跟我耍無賴。」
他把臉埋進枕頭裡,故意不聽我說話。
我急得直跺腳:「你睡這裡,那我睡哪裡?」
剛說完,一隻手把我拽了過去。
我被顧聲禁錮在身下。
他道:「睡這裡。」
我不敢對上他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不好意思地偏開頭:「你這麼一個大高個壓著我,讓我怎麼睡。」
「也是。」
顧聲立馬來一個翻身,位置上下調換。
我的手腕被他攥在手心裡,整個人趴在他身上,頭貼在左心房處,感受到他跳動的心髒。
緊實的胸膛微微起伏,引得我燥熱不安。
我服軟道:「是不是親你一下,你就可以離開讓我安心睡覺了?」
顧聲極力地克制內心的狂喜:「你先試試。」
我抬起頭,他唇角一笑,單挑著眉。
隱約中,這很像是給了我一條討好賣乖的捷徑。
我抱住他的脖頸,把唇貼了上去,笨拙胡亂地親了幾下就起開了。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沉浸在淺嘗輒止中,不禁失笑:「小顏洛,你在玩過家家嗎?」
「你不認賬?」
顧聲縱使千萬般不願離開,也懂得隱忍克制。
「期待下次。」
我以為他口中的下次還有很久,沒想到第二日中午就是。
顧聲趁著午休時間,開車找到正從咖啡店取餐出來的我。
他一上來就把我抵在車門上,俯身低頭吻了下來,親個沒完。
我的身體就像在融化,軟得不行。
「夠了吧,我還要送外賣。」
顧聲瞥了一眼我手中提的外賣,啞聲道:「那外賣不著急送,他不著急喝。」
我推搡著他又要湊過來的臉,強調道:「我是一名有職業操守的外賣員。」
重點是,有準時寶。
無奈下,顧聲開著車帶我送外賣。
看到顧客後,我才明白為什麼剛才顧聲會直截了當地說那句「他不著急喝」。
因為這人是那個寸頭男。
他笑著和我打招呼:「你好小嫂子,又見面了,我是顧聲的弟弟,我叫顧淵。」
我禮貌微笑回應,卻被顧聲手動撤回一張笑臉。
他轉頭朝著顧淵冷聲道:「我什麼說過我是你哥了,少自作多情。」
顧聲拉著我的手轉身就離開了,走得又急又快。
11
這件事過後,顧淵通過外賣平臺聯系到我,約我見一面。
我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因為我想知道當年顧聲被接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地點在咖啡廳。
我到的時候,顧淵已經坐在位置上了。
但我還是到櫃臺點了一杯熱牛奶。
顧淵很有禮貌:「顏洛,是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我幹笑了幾聲,直奔主題:「說吧,想告訴我什麼?」
顧淵埋頭低笑:「顧聲那小子說你很笨,其實你很聰明。」
提到顧聲,他眼神微暗。
「顧聲是我爸和初戀情人的兒子,沒有人會承認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我被查出白血病,或許顧聲這輩子都不會被我拖累。
「顧聲的骨髓和我的匹配度最高,當時的情況下隻有他才能救我的命,我一直在幻想我和顧聲見面時他叫我一聲弟弟的場景,但一切都是泡影,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手術室裡。
「剛做完骨髓移植,家裡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顧聲送走,根本容不下他,我偷偷在網上散發了我手術成功的消息,由於當時我母親是慈善機構的負責人之一,迫於輿論,顧聲以顧家人的身份留了下來,而我也有了一個哥哥。
「我知道這些年他過得很難受,家裡人害怕他壓過我一頭,把他安排在家以外的地方住,不讓他接觸公司業務。顧聲做事很莽撞,他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自己的形象弄成了一個浪蕩公子哥。
「所以,他不認我這個弟弟是理所應當的,我確實是一個隻會給他帶來麻煩的弟弟,我倒也希望他討厭我, 這樣就能記住我的存在。」
這時,服務員端來我剛點的熱牛奶。
我直接把熱牛奶和顧淵面前的拿鐵對調換了位置。
「喝牛奶吧。」
顧淵有一瞬間的愣怔, 神色微驚,似乎是對我的做法感到不可置信。
我淡然道:「顧聲其實很在乎你這個弟弟。」
給顧淵送外賣那天離開回到車上後, 我看見顧聲在手機瀏覽器上搜索:
【白血病可以喝咖啡嗎?】
【白血病病人可以喝些什麼?】
顧淵喝了一口牛奶, 沉寂的眸子溢出笑意。
「作為交換,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顧聲有一個日記本,隻寫過兩頁。」
12
霓虹街頭,顧聲長身鶴立,黑色風衣隨風翻飛, 他輕微地仰著頭, 風吹起額前的發絲, 他的身影在這夜色中顯得格外孤寂。
曾經的我以為顧聲是被有錢的父親接回去享受生活。
誰料,他不過隻是換了一個地獄飽受煎熬。
顧聲看見我, 原本孤傲清冷的神色瞬間消失殆盡,桃花眼忽地一亮, 仿佛盛滿了星辰。
他張開雙臂迎接我,唇角牽起,悠然清淺:「勤奮的小顏洛終於下班了。」
我對這種震驚已經感到習以為常了。
「(【」顧聲這麼好, 他們這些人是怎麼舍得欺負他、拋棄他的。
我回抱住他精瘦的腰,主動地埋進他的懷裡。
感受到顧聲身體明顯一怔, 聲音帶著無措:「顏洛,你這是在回應我嗎?」
我沉默著不說話,一再收緊抱住他的腰身的手。
他察覺到我的反常, 耐著性子道:「發生什麼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嗯?」
我吸了吸鼻子:「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為什麼不說?」
「你是在可憐我嗎?」
顧聲勾了勾唇, 眉眼多出幾分柔軟繾綣, 「要知道這樣就能讓你投懷送抱,那我就應該在重逢的那天告訴你,我真的很可憐, 求你好好愛愛我。」
我踮起腳尖, 吻住他微涼的雙唇, 眼角噙著淚:「顧聲, 這個吻, 我現在分不清我是因為心疼還是愛,我就腦子一熱就親了。」
剛說完, 顧聲欲求不滿地扣住我的後腦勺,吻得熾熱。
他身上的清冽氣息包裹住我全身, 身體變得酥酥麻麻, 幾乎軟得快要站不穩,他伸手摟住我腰,往懷裡提了提。
我的心輕輕一顫,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
愛是隱忍又克制, 但瘋狂的愛意終究翻越山頭, 如同浪潮般洶湧澎湃地在胸腔湧動。
本質上都是期待再遇見,我們好好相愛。
13
隻寫過兩頁的日記本:
【十歲,因為顏洛, 我不想離開這個世界了。】
【二十五歲,因為顏洛,我愛上了這個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