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姐偷了我的畫以後,成了天才畫家。


 


從此爸媽疼愛,家族追捧。


 


沒有人相信我的話,所有人都唾棄我,隻因為我是個色盲。


 


爸媽都說:「如果隻有你姐姐,沒有你就好了。」


 


如他們所願,高考體檢我查出了肺癌。


 


可我S後,他們卻又後悔了:


 


「彤彤,我們錯了,你回來好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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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晚了半個小時。


 


回到家,爸媽怒氣衝衝地看著我:「怎麼回來這麼晚?


 


「你是想餓S你姐姐嗎?」


 


自姐姐從大學回來後,為她做飯的重任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家裡的保姆不負責做飯,因為姐姐說隻喜歡我的手藝。


 


在我們家裡,姐姐的一雙手是比金子還貴重的。


 


因為她從小就是天才畫家。


 


所有人都說她會是家族的希望。


 


所以家裡的一切都要以姐姐為主。


 


哪怕……我正在備戰高考。


 


今天因為我回來晚了,姐姐套著圍裙自己準備做飯,我爸已然怒氣衝衝。


 


這團怒氣,在姐姐切破手指時,衝破了巔峰。


 


右手手指。


 


用來畫畫的手指。


 


我爸把菜刀摔在了我面前:


 


「今天為什麼回來這麼晚?居然讓你姐姐動手做飯!」


 


姐姐馬上跑出來:「沒關系的,爸爸。」


 


她柔柔地衝我笑笑:「已經這麼晚了,今天我做飯就好。


 


「隻是我做不太好,怕你們吃不慣……除了畫畫,我果然什麼也做不好……」


 


一滴鮮血從她指尖滑落,突兀地滴在地板上。


 


我爸衝上來,重重地推搡了我幾下:


 


「我們家怎麼會有你這麼沒用的東西!」


 


我媽也幫腔:「悅悅,你是最優秀的,是你妹妹不好!」


 


口袋裡,我的手攥著一張薄薄的紙,握緊了拳頭。


 


我掏出體檢單遞出去,嗫嚅著開口:「我不是沒用……今天在學校就是為這件事……」


 


姐姐上前一步,看似是護著我,其實是遮住了我的手:「彤彤,你別頂嘴,爸媽都是在說氣話!」


 


我執拗地沒理姐姐,繼續對爸媽說:「而且……而且……姐姐有手自己也可以做飯的……」


 


啪!


 


耳光聲在傍晚格外清脆。


 


爸爸這一耳光扇得極重,我的頭都偏了過去,太陽穴擦過牆角。


 


他怒不可遏:「大逆不道的東西!你聽聽你在說什麼!」


 


我媽也拔高了嗓音:「你有事?你還有事?」


 


她幾乎是尖叫起來:「你能有什麼破事是比你姐姐還重要的?」


 


胸腔劇烈疼痛起來。


 


耳膜也在突突作響。


 


攥著體檢單的手,終究是垂了下去。


 


我知道的。


 


我從小就知道的。


 


我蔣彤的命,從小在所有人眼裡,就從來都不如姐姐蔣悅的十分之一重要。


 


因為……


 


我是個色盲。


 


出生在繪畫世家的,色盲。


 


我就是整個家族的奇恥大辱。


 


所以是我活該,得不到愛。


 


2


 


一時間眾人僵持在了那裡。


 


姐姐捂著手指,上前打圓場:「爸,媽,別這麼說彤彤了!」


 


說著看向我,聲音越發溫柔:「我去做飯,彤彤幫我把地上的血擦一下吧,紅彤彤的多不好看……啊!」


 


她就像剛意識到什麼一般,捂住嘴:「對不起,彤彤,我忘了,對不起。」


 


我沒有接話,轉頭去找抹布。


 


姐姐她向來是很擅長這些的。


 


利用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提醒所有人我是色盲的事實。


 


回頭來擦地板時,爸媽已經一臉晦氣地走開。


 


我跪在地上擦拭,姐姐就站在離我半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費力地昂起頭:


 


「你的傷,是故意的吧?」


 


姐姐笑得更為燦爛:


 


「可惜……我的好妹妹啊,你看不到紅色。


 


「所以才會不知道,姐姐我手上的,根本就是紅顏料罷了呀!」


 


逆光裡,她的雙眼格外刺眼:「你以為爸媽看不出來嗎?你說……他們為什麼不揭穿我呢?」


 


溫溫婉婉,字字誅心。


 


可我又能怎麼辦呢。


 


我的確……看不見紅色呀。


 


怪誰呢。


 


3


 


剩下的飯自然還是由我來做。


 


我剛把湯端上桌,姐姐馬上搶先一步把湯盛在碗裡,喊爸媽出來吃飯。


 


媽媽欣慰地看著姐姐手上的創可貼:「悅悅受傷了還這麼辛苦,真懂事。」


 


我坐在桌子一角,心裡突然一抽。


 


緊接著胸腔便是一陣劇痛。


 


我猛烈咳嗽起來。


 


兩個人都愣了愣。


 


我媽站起來伸出手,似乎是要說什麼。


 


姐姐卻突然插話:「彤彤是不是感冒了?」


 


我媽於是又皺著眉頭坐下了。


 


我爸一把把我的碗推到邊緣:


 


「感冒了還上桌吃什麼飯?也不怕傳染給你姐姐!」


 


我愣了愣,站起來,拿著碗筷,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這種氣氛下,我反而覺得回房間學習更自在。


 


姐姐撐著下巴看著我,突然開口:「彤彤也別怪姐姐呀。」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些委屈:


 


「畢竟如果我也感冒了的話,就會影響接下來的藝術展……」


 


蔣悅真的很懂我。


 


她永遠知道,怎樣才能直直扎進我的心裡,鮮血淋漓。


 


……藝術展。


 


姐姐已經辦了數次藝術展。


 


每一場都為爸媽長臉,最重要的是還能得到很多合作機會,為家裡增加了很多收入。


 


這是家裡每年最重要的事情。


 


……遠比我的高考更為重要。


 


可這一切的契機,源自一幅畫。


 


一幅讓爸爸嘆為觀止,拿去衝獎成功的畫。


 


這幅畫,是姐姐一切榮耀的開端。


 


可明明……


 


這幅畫,是我畫的。


 


我永遠不會忘記,因為辯解說這是我的畫,我爸給我的三個耳光。


 


我媽把顏料甩在我面前,說連色卡都看不懂,怎麼還敢開這樣的國際玩笑。


 


以及姐姐她,溫柔中透著得意的笑容。


 


我突然急火攻心,放下碗又是一頓猛烈的咳嗽。


 


我爸越發煩躁:「還不趕緊滾回房間!感冒了還不知道避一避,非要傳染給你姐嗎?」


 


你看。


 


姐姐不過是似有若無地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感冒。


 


所有人就已經為我下了診斷。


 


可明明……我已經這樣咳嗽好幾個月了。


 


根本,不會有人在意的。


 


我回到房間,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


 


腦海裡,白天老師的話還響在耳畔:


 


【蔣彤,你這個身體情況……高不高考的已經不重要了。】


 


【早點治療吧,或許……還有救。】


 


【如果覺得難以開口,要不我給你父母打個電話?讓他們不要著急,好好給你治……】


 


我下意識就拒絕了。


 


我想,無論我發生任何事,他們都不會著急的。


 


他們大概,隻會覺得累贅吧。


 


我打開紙,上面黑色的小字觸目驚心。


 


右肺陰影,約 8.5 釐米。


 


……肺癌晚期。


 


4


 


藝術展很快就到來了。


 


我已經鼓起勇氣拒絕了多次,說身體不舒服。


 


可我媽還是強硬地把我塞進了一條束胸的禮服。


 


我爸出門前嚴肅地告誡我:「藝術展你必須好好迎接貴客。


 


「不舒服就忍著,隻要沒S,就給我體面地站在那裡。」


 


我知道,這是家裡每年最重要的階級躍遷機會。


 


我沒指望我的拒絕能成功。


 


聚光燈下,觥籌交錯。


 


姐姐一襲曳地長裙,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禮服勒得我胸痛。


 


我偷偷去衛生間咳嗽,驀然咳出了血。


 


一團深色在紙巾上的樣子,很不好看。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布洛芬。


 


隻剩下最後一粒,我隨手把空瓶丟進垃圾桶。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形容枯槁。


 


絲毫不如姐姐的容光煥發。


 


出門時,我媽和我擦肩而過。


 


突然一陣頭暈。


 


我堪堪扶著牆,晃了晃頭。


 


我媽正好上完廁所出來,看著我的臉色嚇了一跳:


 


「蔣彤你臉色怎麼這麼奇怪?」


 


我愣了愣,突然一股煩躁湧上心頭:


 


「怎麼了?嫌棄我給你們丟人了?」


 


我從包裡掏出補妝盒:「那我去畫個腮紅,行了嗎?」


 


我媽被我突然的發作說蒙了。


 


我已經做好了被她訓斥的準備,反正宴會上,她不能打我臉。


 


可我媽的語氣卻突然柔和了很多:


 


「我不是這個意思……畢竟你也是我女兒。」


 


我媽頓了頓,指了指衛生間:「就算痛經,也少吃點布洛芬,吃多了藥效會越來越差的。」


 


說完,就摸了摸鼻子離開。


 


我甚至從她的背影裡,看出了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原來,她還記得我也是她的女兒。


 


為什麼在姐姐面前,他們就會變得那麼面目可怖呢?


 


5


 


最後是敬酒環節。


 


大約是我媽告訴了我爸。


 


我爸遞給我一杯酒:「也不指望你成事,等會兒做做樣子,別搞砸了就行!」


 


我媽卻拿走了我的杯子。


 


她瞪了我一眼:「痛經還敢喝酒!」


 


一杯葡萄汁被塞進我的手裡。


 


我爸哼了一聲,也沒再反對。


 


姐姐手裡的酒杯就這麼停在了空中。


 


她分明在對著我笑。


 


可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宴會直到很晚才結束。


 


按例,還要舉行一場慶功宴。


 


慶功宴的宴會廳裡有一幅巨幅的畫。


 


就是從我的手裡畫出,最後成為姐姐的榮光的那幅畫。


 


我走進廳裡,定定地看著這幅畫,突然又劇烈咳嗽起來。


 


這一遭咳得格外狠,始終覺得喘不上氣。


 


託盤上已經準備好了每個人的杯子,我抄起自己的杯子咕咚喝了兩口,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一刻我突然清晰地意識到,我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身後突然傳來姐姐的驚叫聲:


 


「彤彤……你為什麼要用我的杯子?」


 


我回過頭,爸媽正憤怒地看著我。


 


我茫然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杯子。


 


這才意識到……


 


這個杯子的顏色深淺度,似乎是和其他的杯子有輕微差別的。


 


我爸一把奪過杯子:「蔣彤,你就是故意的對吧!」


 


他把半杯水全部潑在了我臉上:


 


「你果然心思歹毒,想把感冒傳染給你姐姐!」


 


冷水潑上額頭,我猛然一個激靈。


 


我突然想到剛才姐姐那個冰冷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


 


在這裡等著報復我呢。


 


此刻,她已經楚楚可憐地對爸爸「求情」:


 


「爸爸,今天彤彤沒戴矯正眼鏡,她看不清顏色,你別怪她……


 


「她一定不是故意害我的……」


 


看似為我求情,其實再次提醒所有人,我的色盲,隻會為姐姐帶來麻煩。


 


也為家族帶來羞恥。


 


我爸抬手便摔了杯子。


 


我沒有說話,眼睛裡聚滿了水。


 


我慢慢摸到桌子前,找到餐布擦了擦眼。


 


我爸又憤怒地訓斥了我幾次,這件事險險地揭過,大家各自換衣服準備吃飯。


 


休息室裡,姐姐慢條斯理地摘下隱形眼鏡。


 


四下無人,她便懶得對我裝了:


 


「我的好妹妹,你畫的畫可真好。


 


「這麼大掛在宴會廳裡,你是不是覺得很自豪?」


 


我知道,她在激怒我。


 


可我沒有力氣了。


 


我的頭有些暈。


 


燈光下,她的隱形眼鏡似乎有淡淡的顏色。


 


原來她今天戴的是美瞳,我天馬行空地想著。


 


姐姐突然重重地摔在地上。


 


爸媽破門而入時,看到的便是我茫然地俯視著姐姐的場景。


 


媽媽尖叫一聲,一把把我推到了牆邊。


 


後腦勺撞在牆上,我突然兩眼一黑,也跌坐在了地上。


 


脖頸逐漸變湿。


 


我抹了一把,對著手上的液體發呆。


 


我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鮮血的顏色。


 


或許這輩子,也沒有機會了。


 


明明叫彤彤,卻不知紅色為何物。


 


多麼可悲的一聲。


 


我突然笑了起來。


 


我的笑聲從低啞變得尖銳,一聲高過一聲。


 


所有人都被我的模樣驚呆了!


 


我爸都忘了責怪我「推倒」姐姐的事。


 


他疑惑的嗓音中帶著慍怒:「蔣彤!你發什麼神經!」


 


他走近我,指尖離我的臉越來越近:「別以為你在這裡裝瘋賣傻我就會放過你……你怎麼這麼燙?」


 


他粗暴地摸了摸我的額頭:「你發燒了?」


 


我媽的神色也變成了隱隱的擔憂:


 


「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要不我帶你去醫院……」


 


我一把推開他們:「對啊,我不舒服,我頭疼,我發燒了,你們才發現嗎?」


 


我掏出體檢單扔到他們面前:「我到底怎麼了,你們不能自己看看嗎?」


 


剎那間,室內落針可聞。


 


我爸伸出手,準備接過體檢單。


 


姐姐卻突然瘋狂咳嗽起來。


 


她的身體瘋狂顫抖著,腿不經意間撞到了桌子。


 


再抬頭,她的眼角都溢出了淚花:「彤彤,姐姐好像也感冒了,幫姐姐倒杯水可以嗎?」


 


和之前每一次一樣,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回到了姐姐那裡。


 


我爸馬上抽回手,去扶姐姐:「悅悅沒事吧?」


 


姐姐咳嗽得更厲害了。


 


我爸馬上蹲在地上,為她拍背順氣。


 


我媽急得團團轉,胡亂地翻著自己的包找藥。


 


還從背後推了我一把:「趕緊去倒水!都把感冒傳給你姐了!」


 


我爸也抬起頭:「趕緊去啊!你那個破色盲的單子有什麼好看的!」


 


姐姐流著淚,遠遠地對我笑了起來。


 


6


 


我沒再提過體檢單的事。


 


一切就好像沒發生過一般。


 


我依然正常上學放學,努力備考。


 


家裡嫌棄我感冒,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在外面吃完飯再回來。


 


倒是輕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做飯了。


 


隻是布洛芬的作用,越來越小了。


 


最近的每一次咳嗽,都會伴隨著淺淺的血痕。


 


老師看著我的表情,越來越擔憂。


 


7


 


周末,父母有一個臨時的項目出了差。


 


姐姐大概也是端著端累了。


 


她把她的狗直接丟給我:「我不想動,你給我遛狗吧,一個半小時。」


 


我把狗繩扔回到她懷裡:「我作業多,自己遛。」


 


姐姐終於不笑了。


 


她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蔣彤,你以為你在這個家是什麼地位?」


 


她晃了晃手裡的狗繩:「你甚至都不如我的狗!」


 


我反而對她這樣的真面目比較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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