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不知為何,發現他真的完全忘了時,心中竟有些難過。
6
做沈澤遠助理比原來的工作還要輕松許多。
一整個早上和下午不過是接了幾通電話,還有整理了一些文件。
相較於我的清闲,沈澤遠則忙碌得多。
樓層的採光很好,落日斜斜的照進來時,恰好落在他敲擊鍵盤的手上。
白淨修長,骨節分明,上面隱隱可以看見微微凸起的青筋。
他的影子被陽光拓印在牆上。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沈澤遠,便是這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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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沈澤遠。
其實一開始應該算不上是喜歡,隻是仰慕而已。
我與他的距離,如果非要說的話,那便是天差地別。
沈澤遠永遠是人群的焦點。
其實學校裡,長得好看和家裡有錢的人很多,但如沈澤遠這般好看的也實屬少見。
明亮,耀眼,獨一無二的他,永遠站在舞臺的最中央。
而我則像是縮在角落裡,渴望卻又害怕陽光照耀到的老鼠。
如果不是那天孟清悅帶著她的一幫小姐妹逃學,讓我幫她們掃地,我大抵永遠也不會和沈澤遠有交集。
我一個人打掃完整個教室時,學校裡幾乎空了。
很少有人知道,原來沈澤遠每天下午都會在二教學樓的音樂教室練琴。
畢竟以他的家世,別說是一架鋼琴,就算是一棟教學樓,也能給他買下來。
所以當我循著琴聲,見到沐浴在柔光中的沈澤遠時,下意識捂住嘴蹲了下來,躲避他望向窗外的視線。
那天以後,我和奶奶撒了謊。
我說老師以後每天都要留堂,會比以前晚一個小時回家。
我以為沈澤遠沒有發現我,直到某天鋼琴聲突然中止。
裡面傳來他偏冷的聲線,尾音微微上揚,「你想聽什麼曲子?」
「……」
我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明明什麼也沒做,卻慌張得像是偷了東西被發現的小偷。
許是等了許久沒有回應,沈澤遠也沒有再問,鋼琴聲再度響起。
一曲終了,他說:「如果不敢說,就寫下來吧,寫下來讓我知道。」
「……」
說不高興是假的。
我盡力平緩狂跳的心髒,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上曲目,從窗口塞了進去。
其實沈澤遠一出來便可以發現我,但他沒有。
隻是接過我寫的紙條,彈奏一曲又一曲。
一開始,是他彈什麼我聽什麼。
後來,是我聽什麼他便彈什麼。
很長一段時間,這都是我和他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因為那一句「如果不敢說,就寫下來吧,寫下來讓我知道」,在高考畢業後,我鼓起勇氣給他寫了一封情書。
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一次又一次的維護。
視線相對時他唇角揚起的清淺笑意,都讓我產生了錯覺。
所以在孟清悅和我打賭,誰輸了誰就永遠消失在沈澤遠視線裡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賭約。
不過最後,輸的人是我。
7
七年前的那場鬧劇過後,我退了班群,切斷了一切和華中的聯系。
現在看來,孟清悅實現了她當初在班上放的話,追到沈澤遠。
她長得好看,性子卻囂張跋扈。
身邊的男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大抵是覺得那些男生沒有什麼挑戰,所以某一天她在班上放話,下一個要追的人是沈澤遠。
班上頓時一陣唏噓。
要知道,沈澤遠這個名字,對學校裡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即使在同一個班裡,他依舊像與我們生活在兩個次元。
一個是高高不可觸碰的冷月,一個是學校裡出了名的漂亮女混混。
這兩個湊在一起,簡直讓人卯足了吃瓜的勁。
所有人的視線幾乎都黏在了二人身上。
沈澤遠極輕地笑了一聲,連視線都沒往書上挪走一寸,冷冷道:「你配嗎?」
「……」
若是換作旁人,這句話可能讓孟清悅大發雷霆。
但說這話的人是沈澤遠,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沒有發飆。
其實聽說沈澤遠和孟清悅在一起了的時候,我是不太相信的。
我記得那時候的沈澤遠很討厭孟清悅。
直到第二天,我在公司看到了她。
沈澤遠讓我去給他買一杯咖啡,還沒走出公司門,便看到一個口罩鴨舌帽高挑女生。
見到我,她眼角抽搐了一下,隨手摘掉了口罩和鴨舌帽。
「江枝,你怎麼在這?」
「……」
我默了默,低聲道:「上班。」
孟清悅一聽便笑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嗤笑道:「你怎麼還有臉在這上班啊,想接近沈澤遠?」
「要是我被這麼拒絕,估計得難堪得這輩子再也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
我揚起頭,淡淡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況且,他現在也不記得我了。」
聽到沈澤遠不記得我了的時候,孟清悅眉心跳動了一下。
半晌,她像是想明白什麼似的,揚高了語調:「沈澤遠當初喜歡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他早就狠狠打臉澄清了。」
「所以他現在才要把我挖過來,甚至不惜替我賠付違約金。」
「原來如此,有些人對待喜歡的人就是這樣,故意裝作不在意。」
像是說給我聽的,又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
不過確實如此。
孟清悅和沈澤遠的戀情炒作起來後,她迅速接到了幾個大牌代言和劇本,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明星一躍成為了一線。
以沈澤遠狠厲的做事風格,如果是她冒領的,那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也難怪外界會有他們戀愛的傳聞。
我不想和她繼續糾纏下去,徑直拉開門離開。
買好咖啡後,才發現沈澤遠給我發了一條消息:【十一點後再回來。】
我索性坐在店裡,又一次點開微博。
現在掛在高位的是#沈澤遠孟清悅戀情實錘。
上面的爆料說,沈澤遠要將孟清悅挖到他的旗下,為此不惜替她賠償千萬違約金。
難怪會在今天見到孟清悅,原來她是來談這件事的。
沈氏的產業遍及多個行業,涉及文娛產業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想要挖走孟清悅,根本犯不著他親自出面。
他事事想要親歷親為的理由,我想便是他和孟清悅的戀情,多半是真。
原來他當初喜歡的人,真的是孟清悅。
沈澤遠,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人。
8
回去後,孟清悅已經離開了。
我將咖啡放到他的桌上,回了自己的位置開始整理資料。
日子就這麼無波無瀾地過了幾天。
周五剛到公司的時候,我便發現大家突然興奮地聚在一起,手中拿著紅色的邀請卡。
小媛過來問我:「江枝,你有男朋友嗎?」
「……」
想到對沈澤遠撒的謊,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太好了,那周六晚上你可以帶你男朋友過來。」
她將手中的卡片拿出來晃了晃,我這才看清,這是一份晚宴邀請卡。
邀請全公司的人,周六那天帶上自己的對象參加沈澤遠主辦的晚宴。
特意強調了,要帶上自己的對象。
宴會的地點在他的別墅,A 市最豪華的富人區。
小媛神秘兮兮地說:「孟清悅才來過,沈總就辦了這麼一個莫名奇妙的宴會,還強調帶上自己的對象。」
「我們都猜是沈總決定公開了,畢竟他說他喜歡了孟清悅這麼多年。」
「……」
其實我一開始有幾分懷疑,沈澤遠辦這個宴會會不會是為了為難我。
畢竟才問了我又沒有男朋友,緊接著就辦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宴會。
事實證明真的是我想多了,我現在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就算還記得我,最大的印象應該也隻剩下我喜歡他求而不得這件事。
他沒什麼理由為了見見我口中的男朋友,大費周章辦這麼一場宴會。
如果是為了公開孟清悅,那麼一切就合理多了。
我和沈澤遠說過我有男朋友,如果不去,倒顯得是做賊心虛。
思索了良久,決定臨時在網上租一個男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那天孟清悅根本就沒有出現。
有人起哄,「沈總,都叫我們帶自己的對象,您的對象在哪兒呢?」
「就是就是,什麼時候公開啊。」
「……」
一陣喧哗起哄聲中,沈澤遠幹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他隻是站在臺上,目光遙遙地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那天的宴會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其實我都沒什麼印象。
隻記得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我偶然回頭,發現沈澤遠在看我。
他撵滅手中的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早就溜到別處胡吃海喝的宋川,陰惻惻地說:「你男朋友,真不怎麼樣。」
「……」
我原本也想嗆他一句:「你女朋友也真不怎麼樣。」
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
他女朋友是誰,或是喜歡誰,都與我無關。
9
和宋川的交易結束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隻是禮貌地留著對方的聯系方式,以備不時之需。
後來再次接到他的電話,是他被人打了,打他的人還是沈澤遠。
現在他躺在醫院裡,為了不繼續挨揍,隻好把我兩的交易和盤託出。
我趕過去的時候,沈澤遠已經離開了。
宋川臉上裹著紗布,腳上還打著石膏,一臉幽怨地埋怨:「早知道惹這麼大事,當初我就不接這一單了……」
他女朋友扯了扯他的耳朵,「得了吧你,你不也還手了?」
「而且人家不僅把你醫藥費全包了,還賠了你幾輩子都賺不來的賠償金。」
聽他女朋友說,他們逛街的時候偶然遇到了沈澤遠。
他以為宋川腳踏兩隻船,上去揪著他的領子就是一拳。
兩個人扭打起來,宋川很快落了下風,變成單方面挨揍。
等沈澤遠提著他的領子惡狠狠地警告他,說要是敢辜負我,他有千萬種法子讓他在 A 市永無出頭之日時,他才反應過來,趕緊解釋那隻是假扮,沈澤遠這才停手。
「我說,那哥們是不是喜歡你啊?」
「你等會兒回去買點酒精還有藥膏,畢竟他也挨了我兩拳。」
宋川撓了撓鼻子,從旁邊的果籃裡抓了把瓜子,饒有興趣地磕了起來。
他女朋友也一臉好奇地看著我,感嘆道:「真的嗎?沈澤遠哎,他女朋友不是孟清悅嗎?」
「……」
沈澤遠,他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還是這從頭到尾都隻是偽裝。
如果他喜歡的人是我,又為什麼不澄清和孟清悅的謠言。
我隻覺得腦袋一團亂,頭疼得不行。
10
我回去時沈澤遠正神色如常地批閱文件。
額角和臉側的傷已經被處理過,手法很專業。
差點忘了,沈澤遠這種人物,隻要不是大的傷病,他的私人醫生會處理好一切。
見我進來,沈澤遠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隨後便沒有了下文。
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將從醫院買來的處理傷口的藥膏和創可貼放進抽屜裡。
空氣安靜了幾秒,沈澤遠冷不丁地開口叫我:「過來。」
「什麼?」
我抬眼望他。
沈澤遠攤開自己的左手,食指上面明晃晃地有一道傷,還在流血。
他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了一聲,淡淡道:「手上的傷還沒處理。」
「……」
我方才進來時,他手上分明沒有傷口。
而且這傷口一眼便能看出是剛受的傷,還是割傷。
所以,他為什麼要故意弄傷自己的手?
是為了讓我幫他處理傷口嗎?
實在是太荒唐了。
我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將剛收好的藥膏拿出來走到他面前。
沈澤遠伸出手,傷口有些深,還在流血。
這麼好看的一雙手,若是留了疤,那該多可惜。
我趕緊用棉籤沾上水清理了一下傷口,又用紗布擦幹。
用碘伏消過毒後,又將創可貼環著包扎好傷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緊張感過後,手中的溫熱突然變得有些燙人。
我趕緊松開他的手,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桌面。
「……」
沈澤遠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我身上,心髒不覺有些發緊。
我以為他會問我,為什麼要找人假扮我男朋友。
可是他沒有問,隻是讓我去給他訂兩張電影票。
也幸好他沒問。
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難道要說,是為了和你徹底劃清界限嗎?
可是當初撕掉我的情書,讓我難堪到無地自容的人是他。
要劃清界限,也應該是他想和我劃清。
11
沈澤遠要我訂的電影是《情書》。
很多年前的老電影了,我原本還在擔心會找不到售票的場次,沒曾想很輕松就定到了票。
電影開場那天,我和沈澤遠在電影院門口等孟清悅。
等了許久許久,她人也沒來。
沈澤遠將一張票遞給我,淡淡道:「要看嗎?不然多浪費。」
「……」
這句話,他也曾對七年前的我說過。
那時班上組織看去電影,要買電影票。
其實現在看來,那張票的價格不算貴。
但是我不想問奶奶要額外的錢,而且潛意識裡覺得看電影和看電視差不多,便沒去。
那天下午聽沈澤遠彈完鋼琴後,他從窗口遞出一張電影票,淡淡道:「要看嗎?不然多浪費。」
那是我第一次看電影。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電影院看電影,和電視上一點都不一樣。
「……」
我默了默,接過了那張電影票。
沈澤遠繃緊的唇角似乎松了一下。
直到進到影院內看到四周空無餘人,我才反應過來為什麼能這麼輕松訂到這個電影的票。
因為沈澤遠包下了整個電影院,隻放這一部。
12
電影講述的是一場極致的暗戀。
或許每個人盛大的青春裡,都藏過一段始終無法開口的暗戀故事。
從電影院出來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霓虹的燈光照在路上,灰暗又明亮。
沈澤遠垂眸看我,突然問:「江枝,你寫過情書嗎?」
「……」
我愣了愣,思緒回到那個夜晚。
被撕毀的情書,還有他神色倦怠的那一句:「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