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媽媽背著書包,穿著校服,有些別扭地站在初一一班門口。

「曉麗放學早。」她對我說。

「放心吧,我會去接她的。」

「那我進去了?」

「進去吧,好好學習。」

沒想到也有我叮囑媽媽好好學習的一天。

「等你放學,我帶曉麗來接你呀。」

「不用不用,太麻煩了。」媽媽趕緊擺手。

「不麻煩,也沒多遠。」我主要是擔心她再碰到我爸和她那些小姐妹。

我媽憋了半天,「那,謝謝你啊。」

11

我給媽媽和小姨買了新棉衣,又買了些吃的東西和學習用品。

小姨珍惜地拎著新書包,背都不舍得背。

媽媽看到新衣服,眼睛亮了下,接著就是拒絕。

「退了吧,我有衣服的,我也不喜歡這個粉色。」

小姨說:「姐姐喜歡黑色和灰色!」

Advertisement

媽媽不是喜歡黑色和灰色。

而是,大舅舅淘汰下來的衣服,大多是灰色黑色。

上大學後我才知道,媽媽喜歡粉色。

所以,她總是給我買粉色的東西。

我曾用兼職賺來的錢給媽媽買過一條淡粉色的裙子。

當時,媽媽也嚷嚷著讓我退掉。

過後,她雖然一次都沒穿,卻常常把裙子從衣櫃裡拿出來看。

小姨問她既然喜歡為什麼不穿。

她很不好意思:「我都這個年紀了,穿什麼粉色。」

12

「這個不能退,價格也不貴。就算不喜歡也穿上吧,厚厚的很暖和。」

我把衣服拿出來,強行讓媽媽換。

媽媽推辭了幾次,推辭不過,這才肯換上。

小姨很捧場:「姐姐好漂亮!」

我也誇贊:「真的很漂亮呢!」

這個時候的媽媽,隻是個思想單純的愛美小女生。

她紅著臉感謝我:「真的很暖和。」

「我還是第一次穿新衣服,表姐,謝謝你。」

我看著她,想起她曾提起離婚那天的屈辱。

「我當時真想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們翟家。」

「但我不能。」

「因為我就那一件衣服,因為那年冬天真的很冷很冷。」

她早已對爸爸沒有任何感情。

讓她怎麼也釋懷不了的,是那件棉衣。

隻是一件棉衣而已。

13

媽媽那群小姐妹還是找來了。

我們回去時,她們正站在家門外等媽媽。

我皺了皺眉,實在很不想讓媽媽再與她們接觸。

我現在才理解媽媽為什麼總管著我和什麼人交朋友。

實在是,每個做家長的都擔心別人把自家孩子帶壞。

媽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看見她們,很開心地打招呼。

「聽店長說你辭職了回去上初中了我還不信,看來是真的了?」一個染著黃頭發的女生上下打量著我媽,發現了我媽穿在棉衣裡的校服。

我媽點點頭:「嗯,在上初一。」

「不是,你怎麼想的,跟一群小屁孩當同學?」黃頭發毫不留情地笑出聲。

我擰眉,正想說話,被另一個女生打斷了。

「那你跟翟子清怎麼辦呀,你昨天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翟子清都有點不高興了。」這個女生溫溫柔柔的,穿著白色外套。

被黃頭發嘲笑時我媽臉色都沒什麼變化,這個女生一開口,我媽眼神瞬間冷了。

「夏雯,你喜歡翟子清你就去追。」

原來她就是夏雯。

我媽這話一說,包括夏雯在內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夏雯,你喜歡翟子清?」

「你背叛姐妹?」

「怪不得你天天把翟子清掛嘴邊!」

「你喜歡翟子清就喜歡唄,一直撮合李翩然翟子清是什麼意思?」

面對姐妹團的質問,夏雯臉色蒼白,很明顯心虛了。

原來她從這時候就已經開始喜歡我爸了。

之所以一直撮合我爸和我媽,大概也不是真心。

打著媒人的名頭想跟我爸多相處罷了。

我媽冷聲道:「你告訴翟子清,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夏雯咬了咬嘴唇,丟下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轉身跑了。

14

夏雯走後,我媽這些小姐妹也沒多留。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夏雯罵了一頓,又開始嘲笑我媽這麼大的人居然上初一。

「李翩然你要笑死我了,怎麼想的上初一?」

「哈哈哈我能笑一年!」

「既然重新上學了,那就好好上。」

「要是連小孩都考不過,那不是丟我們的臉?」

「翟子清這人我一直覺得不怎麼樣,仗著一張臉好看到處沾花惹草,你眼光也是真不行。」

「你就上學吧,學校裡有的是比翟子清好看的。」

「以後有麻煩就找我們,別一上學就忘了姐妹。」

「你這衣服還挺好看,新買的?等你穿膩了借我穿兩天。」

與我媽約定好過幾天來取衣服,這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走也不好好走,嘻嘻哈哈的,你撞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原來,她們並不是來拉著我媽一起變壞。

她們隻是擔心媽媽。

突然冒出來個陌生人,不由分說拉著她們的朋友就走,還擅自替她們的朋友辭去工作,說要送她們的朋友重新讀書……

我擔心她們帶壞媽媽的時候,她們也在擔心我是壞人。

真好。

這麼多人裡面,也就隻有一個夏雯。

15

我媽曾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她從小學習刻苦,考試從沒掉出過前三名。

我從未懷疑過這話的真實性。

哪怕穿來後她說自己學習一般,不一定能考上高中,我也當她是在謙虛。

打死我也沒想到,重回學校後第一次考試,她考了個倒數第七。

我看著她的成績單,陷入沉思。

她是怎麼做到的數學才考三十三分?

還有英語,離及格差一大截。

語文倒是及格了,但也隻是勉強及格。

換成我考成這樣,她肯定要把我腿打斷。

我媽站在我身邊,垂頭喪氣。

「你這成績不太行呀。」我說。

「對不起。」她好像更沮喪了。

其實也正常。

離開校園這麼久,忘了以前學的知識是一方面,心態變化又是另一方面。

看來,是時候替她補習了!

我正想說以後每晚替她補習,就聽見她說:「我成績也就這樣,還是別再浪費錢了。我明天去找小梅她們,看看能不能回理發店打工。」

「不行的話,看看有沒有其它工作。」她故作輕松地笑笑。

我有些詫異。

在我的認知裡,不存在學習不好就不能繼續上學這回事。

成績差就多努力嘛!

以前我考得差,我媽也沒說不讓我再上學了啊。

轉念一想,我明白了。

畢竟在她看來,我隻是個不太熟的表姐。

我送她上學,她卻考成這樣。

她可能覺得對不起我。

聽了我那句評價,她可能以為我要放棄她了。

想通這點,我內心五味雜陳。

「別看什麼工作了,看書。」

我放下成績單,拿起她的練習冊。

「從今天開始,我陪你做作業,有什麼不會的就問我。」

「李翩然,不要輕易放棄呀!」

這話是她曾對我說過的。

她愣了一下,使勁點頭:「嗯!」

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她眼裡似乎汪起了淚。

16

我天資一般,既不聰明也沒什麼自制力,小時候隻想著玩。

要是沒有我媽的嚴格管教,絕對考不上重本。

開始替我媽補習後,我發現我媽比我強得不止一點半點。

她聰明,她會舉一反三,她記憶力好。

她比我努力比我認真。

上學路上她在背單詞,放學路上她也在背單詞。

她的小姐妹們偶爾來找她,她一邊跟她們聊天,一邊念叨著各種公式。

她們嘲笑她:「你是不是瘋了?用不用這樣啊?」

「以前你不這樣,成績不也還行?」

「真是魔怔了。」

嘲笑完,她們的聊天聲卻小了。

找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有一天,我發現她們已經半個月沒來了,向媽媽問起她們。

媽媽放下書說:「她們怕打擾我。」

我有點愣,沒想到她們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心思這麼細膩。

「她們還挺好的。」我說。

媽媽嗯了一聲,拿起書繼續看了。

17

媽媽的努力沒有白費。

第二次月考,她從倒數第七竄到了班級前十。

上次還不及格的英語,這一次差一點就滿分了。

數學也有很大進步。

我拿著成績單,高興得不行。

「你真厲害!我們得慶祝慶祝!」

媽媽倒有點不好意思:「這些東西我都學過一次了,考成這樣其實不算很好。」

我反駁:「不能這麼算,進步這麼多必須慶祝!正好我發工資了,我們去縣裡好好吃一頓!」

媽媽上學後,我在小姨學校附近找到了一份替人看店的工作。

工作時間雖長,但大部分時間隻是在收銀臺坐著。所以我會趁工作之餘翻譯一些稿件,賺一點辛苦費。

媽媽趕緊擺手:「別別,你賺錢不容易,哪能這麼花呢?」

「想慶祝的話,」她咬咬牙:「今晚我多炒個菜吧,炒個雞蛋!」

說來慚愧,我雖然是我們三個裡最大的,卻一點也不會做飯。

穿越前,我都十八了,媽媽出遠門還要把我送到小姨家。

小姨也慣著我,連熱飯這種小事都不讓我做。

有時候我覺得,小姨就是我第二個媽媽。

「沒關系,也不是天天都慶祝,偶爾一次沒什麼。前幾天曉麗說想吃炸雞,我們就去吃炸雞!」

小姨歡呼:「耶!表姐萬歲!」

媽媽見小姨這麼高興,也沒再反對。

18

天太晚了,最後我們沒去縣城,隻是在鎮上吃了一頓。

鎮上的炸雞又油又膩,談不上多好吃,小姨和媽媽卻非常滿足。

月光下,我牽著小姨,小姨牽著媽媽。

小姨說,她真想每天都吃炸雞。

媽媽笑小姨貪吃,我也笑。

笑完我對她說:「曉麗,你期末考得好,我們還去。」

「真的嗎!?我一定考好!」小姨眼睛都亮了。

媽媽欲言又止,看樣子是想阻止。

「曉麗難得這麼高興。」我提醒。

她愣了下,不說話了。

小姨的快樂很簡單,然而,她快樂的次數實在是太少了。

19

說說笑笑著回到家,推開家門,來了個不速之客。

我一眼認出眼前這人是年輕很多的姥爺。

我慌了一下,隨後勉強鎮定下來,叫了聲姑父。

我也不是隨便編的身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姥姥確實有弟弟,不止一個。

有個在大城市當贅婿的,家裡條件不錯。結婚後雖然再沒回來過,但時不時地寄信寄錢。

我冒充的就是這家人。

我向姥爺介紹了自己,姥爺沒怎麼懷疑,畢竟我跟媽媽長得實在是太像了,而且也能說出很多他們家的情況。

姥爺還跟我寒暄了一陣,然後看向媽媽。

「你嫂子快生了,你弟弟也上小學了,城裡花銷大,以後我和你媽就不給你們生活費了。」

他嘆氣。

「你也別怪我們,家裡現在是真困難。你是當姐姐的,以後妹妹就交給你了。你弟弟和你兩個侄子也需要你多多幫襯。」

「我聽說人你已經不上學了,自己找了個理發店的工作,前幾天又辭了?辭了就辭了吧,我託你大伯又給你找了個工作,你明天早點去找你大伯。」

「以後跟著你大伯,機靈點。」

姥爺語氣平靜且理所當然,根本不給媽媽開口反駁的機會。

雖然穿越前我聽小姨和媽媽說過好幾次姥爺斷掉她們生活費的事,此時親耳聽見,還是非常生氣。

「然然現在正在上學。」我沒好氣地說。

聽我說了這話,姥爺居然也沒表現出意外:「上什麼學?學習也不好,瞎折騰什麼?」

我看著姥爺擰起的眉毛,突然意識到,他其實早就知道媽媽在上學了。

之所以提前斷掉生活費,正是為了阻止媽媽上學。

T T T
A-
18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