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賀遠章坐鎮中央,指揮著作戰。

脾氣一天大過一天。

別人躲都來不及,偏岑秀秀有事沒事,就要把他拉到我殿裡,請人評理。

她趾高氣揚想看賀遠章為了她處罰我的樣子。

她說是因為我毀了臉,所以賀遠章再也不會向著我了。

她真的……好可愛啊。

我都有些不忍心對付她了。

「遠章哥哥,她教唆這兩隻畜生咬我,還罵我。」

我一頭黑線看著走進來的兩個人,

「罵你怎麼了?」

「你要是聽不清,我以後還能刻你碑上。」

岑秀秀憤憤然瞪了我一眼,後又拉著賀遠章的胳膊,

「遠章哥哥,我方才隻是來找她,想看一下她訓練紅鬃烈馬的進度,免得誤了咱們的大事,然後她就生氣了,放出這兩隻畜生,讓她們咬我。」

說著還舉起了手裡的一沓賬本,

「你看,我讓她停下,她就是不聽,還讓那兩隻畜生,把這一季度馬場的賬本給咬壞了,遠章哥哥你要好好查一查她這段時間的花銷,免得她拿我們幽州的銀錢資敵。」

大猛和二猛見賀遠章來,十分乖順走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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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沒有岑秀秀說法裡的樣子,我冷冷地開口,

「賬本在誰手裡,又是誰護衛不當才被損毀的?」

「岑姑娘祖上擅庖廚吧,這麼會甩鍋?」

賀遠章沉著一張臉還未開口,岑秀秀又開始了,

「遠章哥哥,你看她現在囂張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她現在整天都是這個樣子,哪裡有當一個叛徒的自覺,她今天敢罵我,明天就要罵你了。」

我看著岑秀秀把棋子丟進了棋笥裡,真晦氣這一天天的,

「我看岑姑娘的廚藝才是不錯,這添油加醋的本事,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

「夠了,都給我閉嘴。」

賀遠章順了一把大猛,在我對面坐下。

「野獸都是通靈的,你對他們不好,他們感覺到了,自然是咬你,這跟青砚沒關系。」

「至於賬本,我書房有備份,讓下人重新給你拿一份,你先回去吧,以後沒事少往這邊跑。」

岑秀秀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賀遠章已經撿起了棋子落在我對面。

無奈,隻好跺腳離開了。

我看著對面的賀遠章也拿起了棋子。

一局終了。

「你這棋下得倒是不錯。」

「彼此彼此,你馬後炮的功夫也挺在行。」

賀遠章拿著手裡的棋子,無奈看我,

「你今天吃錯藥了?」

「你表妹天天發神經一樣來我這裡鬧事,我能不吃錯藥嗎?」

賀遠章看著棋盤上棋局,輕輕笑了,

「你要是不故意找事,她就是來了,也沒有煩你的機會不是嗎?」

我丟下了棋子,看著遠處的落葉,

「突然有些想吃魚了。」

賀遠章握著棋子的手一頓,

「為何?」

看你挺會挑刺的。

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秋日的太陽把人照得有些懶洋洋。

賀遠章看了我一眼,

「困了便睡會吧,做個好夢,最好能夢到我。」

我在軟榻上翻了個身。

要是夢到你,那就是見鬼了。

9.

其實越是了解,就越發現,賀遠章對岑秀秀的態度,根本不用我挑撥,就是奇差無比。

也難為她還能整天湊過去獻殷勤。

「馬上就是那三萬匹紅鬃烈馬交付的日子了,你準備得怎麼樣?」

就在我將要睡著的時候,賀遠章突然出聲,還沒等我回神,他又道,

「呂青砚,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了。隻要這次的戰馬能正常使用,我就差人給你醫腿,並且那些前塵舊怨,我也都可以不跟你計較。」

「隻要你別再想著離開,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草原已經沒了,等以後,我重新還你一個。」

我扯起了嘴角,想要強笑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於是隻好裝作自己還沒睡醒的樣子。

他也沒有細究。

青天白日,大做美夢第一人——賀遠章。

你放過我,我就會放過你嗎?

天冷了,就給自己身上多蓋點土,再找個坑好好待著,別一天天跑來我這發癔症。

「阿砚,你說我們以後是要個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我躲不過他接二連三的問題,隻好睜了眼,面無表情,

「男孩就教他殺人,女孩就教她放火,也算子承父業了。」

話一出口,我便知道不好,但無奈腦子沒能追上嘴巴。

果然賀遠章已經黑了臉。

我幾次張口欲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這段在幽州的日子,太過安逸。

不知是誰給我的膽子,對著他說話的時候,越發無所顧忌。

這不是個好兆頭。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失去自我認知的魚肉是可悲的,隻是屠刀暫未落下,便以為安全了嗎?

我側身泡了一壺茶,是賀遠章最喜歡的金盞白茶,然後推著茶杯慢慢滑到他那一側。

「三萬匹而已,我有分寸,你放心等著戰報便是。」

賀遠章端著茶杯久久未語。

晚間的時候,一條黑白花紋的小蛇纏上了我的小腿。

姐姐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隻待東風吹起。

我推著輪椅將小蛇放生。

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今日的晚膳。

多了幾條變著法烹飪的魚,我握住筷子的手輕輕顫了顫。

「有些惡心,把這些魚都撤了吧。」

丫鬟魚貫而出,我聽到了她們在外面行禮的聲音。

轉身望去,賀遠章也來了。

他嘴角揚起了笑容,卻是比哭還要難看,最後揚手讓撤菜的人都下去。

「突然想起,還有一些事未處理完,今日不能陪你用膳了。」

我點了點頭,他轉身離開。

門外,一個小丫鬟急匆匆跑進來,

「青砚姑娘,城主怎麼走了,唉,今日怎麼沒有魚呢?是還沒傳上來嗎?聽廚房那邊的人說,城主今日親自下廚了,做了好幾條魚。我們這裡一條也沒有嗎?不應該啊?」

那丫鬟還要說些什麼,被身邊的人拉了下去。

「別拉我,我還有事跟姑娘匯報呢?今日下午姑娘用的那套茶具,不知為何少了一個茶杯……」

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我看著滿桌子的飯菜,突然沒了胃口。

10.

模擬作戰開始了,紅鬃烈馬確實要比普通馬兒要強上太多了。

賀遠章看著遠處的戰況撫掌大笑,好久沒見他這麼開心了。

「阿砚,走,我們回去,我已經為你請了幽州最好的大夫,你的雙腿一定能恢復如初的,你別擔心。」

我被他從輪椅上抱起了身,一路輕功帶回了寢殿。

那裡早有大夫在等待了。

「怎麼樣,可還能如初?」

見那大夫檢查完之後,賀遠章連道。

「姑娘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定時會服用龍纖草?」

我不明所以,看向賀遠章,卻聽他肯定地點了頭,

「對,可有效果?」

大夫摸著胡須,

「姑娘的雙腿,還未痊愈之時便有了二次斷裂,斷骨對挫,按理來說是很難恢復如常的,但有了龍纖草的溫養,就不一樣了。也隻有龍纖草這樣千金亦難得的珍貴藥材,才能有那個藥效,即便這斷骨已近兩年,但實際卻還是如初次受傷那會一般,待我正骨之後,隻需好好養著,恢復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阿砚!」

賀遠章突然激動握上了我的手,

「你看,會沒事的。」

我輕輕笑了笑,不著痕跡將手抽出,

「那就勞煩大夫為我接骨吧。」

賀遠章退出房門在外面等候。

不一會,就被手下的喊走了。

三萬匹紅鬃烈馬已經備好了,幽州和胡人的戰事迫在眉睫。

他們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快讓士兵熟悉自己的戰馬。

賀遠章忙得團團轉。

我也開始了自己的復建之路。

有了上一次的大敗,賀遠章為了鼓舞士氣,打算親自帶兵出徵。

軍隊離開的那一天。

我也翻身上了馬,跟在部隊中間。

11.

賀遠章這個人是沒有心的。

六個月前,我姐姐假死誘他相信,等的就是今天。

隻是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敢一邊跟我暢想未來,一邊又去殺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

我真的有點搞不清楚他了。

胡人的軍隊裡出現了一個銀色面具的女將,勇猛異常。

幽州這邊的隊伍節節潰敗。

「遠章哥哥都怪她,肯定是她不用心,否則為什麼我們有這麼好的坐騎,卻依舊打不過胡人的鐵騎呢?」

「能不能小點聲,別整天對我大呼小叫,你也知道坐騎厲害呢?是我讓你們輸的嗎?自己實力不如人, 怪誰?」

賀遠章捏著額頭把岑秀秀趕了出去,

「別氣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問題,隻是胡人那個先鋒也太勇猛了,我們得先除掉她, 不然這一仗就難打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著他研究兵防。

然後再利用小動物,將消息傳給姐姐。

這段時間, 我離賀遠章的距離很近, 他對我的監管也很嚴。

或許有他故意試探我的成分在裡面,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這場仗,很快就能結束了。

最後一戰的時候,我親自為賀遠章披了甲。

然後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候,引動了紅鬃烈馬的暴亂。

賀遠章被寒鴉摔到地上, 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群看向我。

忽地就大笑了起來。

幽州大勢已去,任誰都無力回天了。

賀遠章搭弓射箭, 隔著茫茫人海,箭矢插入了我的心髒。

我墜下了馬。

寒鴉也在另一邊發了狂, 用馬蹄不斷踏向賀遠章。

他倒在地上, 再也不能爬起來。

幽州敗局已定, 隻是姐姐那邊暫時還脫不開身。

倒是寒鴉穿過人群,將我託上了馬背。

我順了順它的毛。

寒鴉其實是我十二歲那年娘親送我的生日禮物, 那個時候它還是個小馬駒,我們一塊長大。

很多次, 都是我玩累到筋疲力盡之時,它託著我回家,等到我迷迷糊糊醒來之時,就能對上姐姐的笑臉。

我又順了順它的毛。

「好寒鴉, 走,帶我回家,我知道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帶我走,我要回家。」

鳳聲呼嘯,戰場離我越來越遠。

越過高山窪地, 越過沼澤丘陵,隻要出了天門關, 就是家。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眼皮越來越重。

寒鴉的嘶叫又一次喚醒了我。

一時間愣在原地,沒了動作。

「(我」我閉了眼,從寒鴉身上墜下。

12.

有雨水打在我臉上,我睜開了眼睛,莫名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

雨越來越大, 我想找個地方躲雨, 卻莫名踩上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

低頭一看,記憶回籠。

我拿著匕首刺入了他的心髒。

賀知章睜著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我。

「看什麼?能死在我手裡,這是你的無上榮光, 快閉眼吧,別在這討人嫌了。」

我看到他眼角溢出一滴清淚,最後閉了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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