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啪——」

不堪入耳的聲音隨著手機摔在地上戛然而止。

宋弈城懊惱地站起來,語氣帶著質問:「你監聽我?」

我抬起眼,對著目眦欲裂的他承認道:「算是吧。」

讓宋弈城送我去商場前,我把一部打開了通話的舊手機放在了後座底下。

三小時後,就聽到了這段音頻。

我認為夫妻走到這個份上,其實很可悲。

但讓事情不痛不痒地在那裡放著,最後瘋掉的一定是我。

我知道,我舍不下宋弈城。

6 歲相識,16 歲相愛,到今年,我們整整糾纏了 26 年。

把一個佔據大半部分人生的人從生命中抽離是一件很耗費心神的事,我又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

所以今晚,我聽了 13 遍錄音。

把血淋淋的事實掰開了揉碎了,撒在自己的傷口上,加速愛意磨平。

這個過程很難,但我很堅定。

直到現在再次聽見那些不可描述的聲音,我的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波動。

我想,我應該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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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張姨把你的東西收拾好了,你今晚就搬走吧。」

宋弈城事業剛有起色時,我爸賣掉了媽媽留下的老屋,送繼母的兒子出國讀書。

我知道後氣得發抖,一紙訴狀把他告上法庭,要求分割媽媽的遺產。

雖然拿回了一半房款,但房子已經開始裝修,被砸得面目全非。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和宋弈城哭訴自己沒有家了。

誰知沒過幾天,他就把這裡的房本交給我。

「小念,這裡永遠是你的家,就算以後吵架,你也可以義正詞嚴地跟我說:『宋弈城,這是我家,你給我滾出去!』」

他故意學著我的語氣,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哪承想,十年過去,一語成谶。

「小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弈城才開口,語調卻帶了幾分顫抖。

我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他還想要繼續欺騙我。

「孫雅雅,大三,容城舞蹈學院古典舞系,我的直系學妹。」

我平靜地把這幾天收集到證據一一擺在宋弈城面前,包括朋友發給我的視頻、他們的聊天記錄、鴨鴨 po 在社交媒體上的親密照,以及那枚生了鏽的 U 形夾。

我期待他能給我一個解釋,哪怕是句道歉。

可面對如山的證據,一向在商場上舌戰群儒的宋弈城,沉默了。

凝滯的氣氛中,我拿出準備好的東西。

看見封面上的「離婚協議」,宋弈城臉色猛地煞白。

「小念,這是什麼意思?」

不明顯嗎?

「我們離婚吧。」

話音未落,宋弈城眼尾蘊上一層緋色,隔了好一會兒,才從驚愕的情緒中緩過神來。

「別開玩笑了。」他四下看了看,然後像是沒聽見似的,撿起沙發上外套,對我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公司還有點事,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原來人在犯了錯後,第一反應都是逃避啊。

他急匆匆地離開,出門前,還差點踩到已經碎裂的手機。

許是覺得剛才舉動太過分,他特意補了一句:「明天再給你買新的。」

整個過程,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冷靜地旁觀他的慌亂。

直到關門聲傳來,我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7

「你要和宋弈城離婚?怎麼可能?你那麼愛他!」

靜吧裡,閨蜜江稚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作為我和宋弈城感情的頭號見證者,她顯然難以置信。

不過這個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宋弈城剛創業時,我把我媽的遺產變現,交給他做啟動資金,因此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為了貼補家用,白天我去舞團排練,下班後就偷偷去輔導機構給小朋友上課。

怕宋弈城心疼,還要找借口瞞著。

但其實,他一直都知道。

某次他在酒局上喝多,被下屬抬回來。

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像隻小狗一樣靠在我肩膀上,哭著說對不起。

我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沒關系,你養我四年,我也養你四年嘛。」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有情飲水飽,相愛抵萬難。

直到對家公司惡意競爭,僱人開車撞向宋弈城。

當時他正回消息,車燈晃過來時,我下意識將他推開。

結果就是宋弈城輕微擦傷,我左腿粉碎性骨折。

那天,我不隻失去了和宋弈城的第一個孩子,還永遠失去了站在舞臺上的機會。

團長來看我時,我聽見他對同事嘆氣:「可惜了,咱們團唯一一個能做 13 個絞腿蹦子的苗子。」

等人都走後,江稚推門進來,戳著我的腦袋就罵:「你個死戀愛腦,你知不知道再差一點,就不止是不能跳舞這麼簡單了?」

我把眼睛紅紅的她抱進懷裡,實際上自己也湿了眼眶:「就知道我們家稚稚最心疼我了。」

江稚仍舊抽噎著,卻終是沒說什麼。

不久後,我回家靜養,宋弈城的父親突發急病。

當時他正在國外談生意,抽不開身,我腿上的繃帶還沒拆,就馬不停蹄地趕回老家,幫他照顧年邁的母親,處理父親的後事。

回去的那天,江稚去機場接我,我直接倒在後座長睡不起。

她惡狠狠丟給我一個抱枕,語氣中滿是心疼:「天殺的,以後姓宋的要是敢對不起你,我第一個撕了他!」

我笑著說好。

果然,聽到宋弈城出軌之後,江稚立馬站了起來:「走,咱們去砍了他。」

我突然有點想哭。

其實至死不渝的友情,不遜色於任何一份愛情。

我拉下江稚,輕輕靠在她肩上:「不用,陪我待一會兒就行。」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因果。

既然路是自己選的,那麼該自己面對的,就要自己面對。

我凌念,拿得起,就放得下。

8

第二天,我早早到民政局門口等宋弈城。

他卻沒來,隻讓秘書送來一部新手機。

我沒拒絕,誰摔壞的誰賠,理所應當。

隻是從舊手機上把卡拔下來換到新機時,我突然發現,這些年來我們用的手機越高級,對話就越簡短。

一開始,我們在路上看到一棵發芽的小草都想分享給對方。

而現在,我和宋弈城的對話無非就是我問:「什麼時候回來?」

他回:「一會兒。」

其實,一切早有預兆。

我嘆了口氣,抬起頭問:「宋弈城什麼時候來?」

秘書支支吾吾:「宋總出差了,下周才回來。」

我點頭說知道了,給宋弈城發了條微信,讓他回來後找我。

那邊卻很久都沒有回復。

再打過去,又是忙音。

我不知道他在逃避什麼,隻能先回舞室。

宋氏進入正軌後,我和江稚合辦了一家舞蹈機構。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崩潰也要爬起來繼續工作。

不過此時此刻,我無比慶幸宋弈城說養我一輩子時,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這是我離婚的底氣。

亦是我重新再來的底氣。

隻是我沒想到,在宋弈城仍舊執著地不肯見我時,孫雅雅先來找我了。

幾天後,她當著許多家長的面跪在舞室外,梨花帶雨地控訴我:

「憑什麼你一開口,他就放棄了我啊?就因為我是後來的那個,所以活該被遺棄嗎?你不就是比我多了幾年嗎?再多給我點時間,我一樣能讓他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我看著她,突然想起在哪裡見過這張臉了。

大概半年前,公司聚餐。

有個主管喝多了,對餐廳表演的小姑娘動手動腳,正好被我看見。

女孩子碰見這種事難免感同身受,我很生氣,拽著宋弈城去解圍。

結果就是那名主管當場被解聘,小姑娘哭著和我們道謝。

轉身時宋弈城還和我說:「那小姑娘和你挺像的。」

原來,她就是孫雅雅。

堵在門口的人竊竊私語:

「什麼情況啊?小三倒逼正宮?」

「不是吧,她還敢上門,這麼不要臉的嗎?」

「就是,長得還沒凌老師好看呢。」

「不過凌老師也真是的,自己的家事處理不好,還鬧到學校來。」

「要命了哦,男人都管不好,還能管好學校嗎?」

周遭目光像刀子一樣,將我辛苦維持的體面一一刺破。

江稚氣得發抖,叫保安來拖走孫雅雅。

她卻趁勢抓住我的衣服,繼續死纏爛打:「姐姐,我求求你,成全我和弈城好不好?隻要讓我待在他身邊,我可以一輩子都不出現在你面前。我是真的愛他,真的不能沒有他。」

多麼荒唐。

別的女孩跪在我面前,求我把丈夫讓給他。

我突然發現,我最恨宋弈城的地方,不是他如何背叛我,而是他輕而易舉,就把我置於這樣難堪的境地。

我拉住想要衝上去打人的江稚,直接報了警。

半小時後,本該在外地「出差」的宋弈城出現在警局門口。

一周沒見,他似乎憔悴許多,頭發糟亂,眼下烏青明顯,身上還帶著濃重的煙味。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宋弈城。

哪怕最窘迫那幾年,他也習慣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

但我沒心思細想為什麼。

怔愣中,警察問我接不接受調解。

如果接受,能拿到一千塊的賠償。

不接受,孫雅雅就會被拘留,她的檔案也會因此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看了眼宋弈城,果斷選擇不接受。

這下孫雅雅徹底慌了,含著淚花看向宋弈城。

對方卻像沒看到似的,徑直走到我面前,神色焦急地問我有沒有事。

確認我沒有大礙後,才面無表情地和警官說:「我老婆是受害者,您看著辦就好。」

這聲老婆一出,孫雅雅的臉瞬間就垮了。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眼眶裡湧出來,連成一條支離破碎的線。

我看著她,竟產生了一種類似報復的快感。

可快感過後,又被無盡的悲哀籠罩。

我和宋弈城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9

孫雅雅最終還是被拘留了。

出了警局,我叫住宋弈城:「上車吧,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容城的夜晚很靜。

車子最終停在靜謐的江邊。

在那裡,宋弈城曾用 999 朵玫瑰向我求婚。

他把戒指套在我手上,抱起我旋轉,在朋友的歡呼聲中,高喊:「我終於要娶凌念了!」

那時他臉上的高興不是假的。

而現在,他隻是靠在欄杆上,默默抽煙。

直到一根香煙燃盡,才略顯頹喪地開口:「什麼時候弄的?」

我沒理解:「什麼?」

「那些傷。」他抬眼,目光落在我左邊的手腕上。

在那場車禍的雙重打擊下,我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抑鬱。

宋弈城發現的時候,我已經出現了一些軀體化症狀,耳鳴、手抖、無意識地抓撓手腕……

為此,他還特意休假,陪我去看醫生,帶我出國散心。

我以為那時候已經治好了。

但發現他和孫雅雅聊天記錄的那天,似乎又復發了。

我望著平靜的江面,有些悵然地反問:「你不清楚嗎?」

宋弈城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呼吸微滯,隔了一會兒才說:「小念,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沒想到什麼呢?

沒想到我會發現,還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快提離婚呢?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心裡愛的是你,但她刻意接近我,她又長得太像以前的你……我沒有控制住,但我的本意,絕不是傷害你。」

說到最後,宋弈城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我的最後一絲幻想卻破滅了。

「宋弈城,如果你跟我說你是因為新鮮感而愛上別人,我或許還敬你三分坦誠,但是你把責任都推給孫雅雅,著實讓我惡心。

「一個而立之年的成年男性,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你沒那個心思,她能強迫得了你嗎?」

其實孫雅雅不是出現在他身邊的第一個女人。

創業初期,有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秘書,會在他小憩時偷拍他的照片。

宋弈城發現後,當即把她調到了別的部門。

事情過後,還笑嘻嘻向我邀功:「誰都不能做讓我老婆難過的事,我不行,她更不行。」

往事流淌。

我伸手去擦臉頰的淚水,可不知為什麼,越擦越多。

宋弈城上前一步,想要幫我,我卻敏感地退開。

他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小念,你就當我是混蛋,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其實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我也問過自己千百次,真的不能原諒他嗎?

可每次動這個念頭,那枚 U 形夾就像尖刺似的,在我全身的血管裡遊走一圈後,狠狠扎進心髒深處。

我原諒不了。

深吸口氣,從包裡拿出那份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就早點籤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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