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公主的都做好了,皇上有額外的吩咐嗎?」

他的筆頓了一頓。

「我問你!」

我噎了一下,「奴婢……衣服夠穿。」

我不太擅長對沈譽撒謊,臉熱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沈譽果然皺起眉,他快步走向我,伸出手搭在我額頭上。

「又生病了?臉怎麼這麼紅?」

我猛地抱住他的腰。

「皇上,奴婢沒生病。」

他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背。

「嗯,沒生病就行。」

他拉著我坐下,有一搭無一搭的撥弄著我的手指。

「春荷,這次想要什麼?」

沈譽很大方,跟在他身邊的這些年,他賞賜了我很多東西。

都被我收起來了。

主要是那些都太貴重,實在不好戴著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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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秋獵,沈譽也會給我帶很多東西。

稀奇古怪的都見過了。

我想了想,抱著他說:「皇上,奴婢想要隻小兔。」

他彎了彎嘴角,「圍場哪有兔子。」

我的頭埋的更低了些。

圍場沒有,但我會有。

太後娘娘帶著我見了許許多多的世家小姐,問我哪一個和沈譽最為般配。

我說我實在是選不出來。

她就又溫溫柔柔地笑起來。

「春荷,哀家以為,你是聰明人。」

這應當是錯覺,但我不敢說。

「皇帝的皇位還不一定能坐穩呢,你知道吧?」

前朝之事,我怎麼知道。

我隻能跪在地上說奴婢該死。ťů₉

「春荷,皇帝說他不想娶親,就在前幾日,你病了之後。」

我的呼吸一窒,冷汗從身後慢慢爬上來。

「奴婢……不知。」

太後娘娘還是笑,「春荷,你勸勸皇帝,做事要三思啊!」

可沈譽很累,我都看見他的眼下漫著一片青了。

我張不開口。

我想,我等不到 25 歲了。

所以,我給沈譽過了個生辰。

燭火下他的眼眸都更亮一點。

「不生氣了?」

我真是惶恐,「奴婢一直都沒生氣。」

他貼過來蹭我的唇角,「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趕緊推開他,還有正事沒做。

他的臉色又變得不太好看。

我小心翼翼地解釋,「皇上,奴婢不能跟著你一起去秋獵。」

他揉了揉額角,「你好好說話。」

沉默了一會,我湊過去環住了他的身子。

手指搭在他的額頭上揉了揉。

「阿譽。」

他歪了歪頭,靠在我懷裡。

「嗯。」

「我不跟你去秋獵了。」

他的呼吸灑在我胸口,酥酥麻麻的帶起一片酸。

「為什麼?」

「我最近身子總是不好,圍場風大,我不想再生病了。」

我睜著眼睛說瞎話,沈譽倒是難得思考了一會。

他說行。

「我讓小成子跟著你,你去行宮住一陣子。」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臉,「裡面有溫泉,對你身體好。」

我小聲說行,靠他更近了一些。

沈譽的心情很好,動作十分溫和。

「春荷,等著我回來。」

我伸出手去碰他的眼睛,小聲說:「阿譽,生辰快樂。」

要永遠平安。

生辰賀禮被我壓在床底,那是我縫了許久的平安符。

我沒有什麼能送給沈譽的,隻能希望他平安。

如果能快樂一點,就更好了。

梁小姐已經學會了白玉糕,今天在桌上的那盤,沈譽沒說不好吃。

我已經沒有什麼能為他做的了。

沈譽出發那天,天有些冷。

他把我弄醒,卻不讓我起身送他。

「天涼,別又生病了。」

我想起自己為自己編纂好的借口,聽話的躺ţűₒ了回去。

沈譽收拾好自己,坐在床前看我。

「春荷,我很快回來。」

我細細打量了一遍他的眉眼,才松開他的手。

「阿譽……」

他就又坐下來,彎著眼睛看我,「嗯?」

「你,你要多吃些,照顧身體,不要太累了。」

他的嘴角向下,「林春荷,說點我愛聽的。」

我坐起來親了親他。

「早些回來。」

他也笑著吻我。

「春荷,早些好起來。」

「嗯。」

這天沒有太陽,霧氣很重。

所以我趴在窗旁,也隻看見他一閃而過的一片衣角。

沒有背影。

8

小成子跟我一起去行宮,他興致勃勃的跟我說覺得皇上對我是真心實意的。

但他沒能高興太久,因為我久病不起。

他開始在我床前轉圈。

「春荷,我已經給皇上去信了,皇上很快會回來的。」

我大驚,準備死的更快一點。

喝藥的頻率都更高了一些。

太後娘娘出手闊綽,不但給了藥,還給了很多陪葬的物件兒。

她最後也溫和地笑,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腦袋。

「春荷,你真的是聰明人。」

我睡在床上的第七天,小成子趴在我的床前哭。

「春荷,你可不能死啊,咱倆可是最好的朋友。」

我昏昏沉沉地想,我還沒有找他算賬,騙我說我能一步登天。

全是鬼話。

我醒不過來,隻在夢裡想沈譽。

想他是不是已經順著太後娘娘的安排,跟梁菁如兩情相悅。

有沒有吃到白玉糕,那是我的獨家真傳。

會不會看見我的平安符,我花了大心思的。

後來我想,算了。

閉上眼睛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我想,希望我還能再看見太陽。

醒過來的時候沒有太陽,夜黑風高的,我被人拉著往外走。

我想坐起身子來,手肘卻在板子上滑了下來。

痛的我叫出聲來。

拉著板車的人停下來,轉頭。

我在月光下看見了那張臉。

熟人。

笑了笑,我叫他:「成公公,好巧。」

他沉默著蹲下來,解開我手上的繩子,指著河邊的小舟說:「走吧,春荷。」

我沒動。

「我就這麼走了,你怎麼交差?」

他就又笑起來,跟我倆第一次見面時候一樣。

「你是春荷吧,咱差不多大,你叫我小成子就行,咱以後就一起做事了,多照顧啊多照顧。」

「春荷,那白玉糕給我也嘗嘗唄。」

「春荷,哥這次得了好賞,給你換了個漂亮簪子。」

「春荷,咱倆是最好的好朋友了。」

現在他也這樣說:「春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我坐上船,仰起頭看他。

原來他挺直背的時候,有這樣高。

他對我揮著手,聲音還是笑著的。

「春荷,別忘了我!」

但今夜的月亮太亮了,我還是看見了他眼角的淚珠。

我想太後娘娘真的想要我死,一個開始反抗的傀儡,是需要被震懾的。

所以藥是真的,陪葬的物件也是真的。

我就應該悄無聲息的病死在行宮裡,等著沈譽回來,看見我的屍首。

但我確實有好朋友。

小成子換了我的藥,我看見了。

他端給我的藥都不苦。

我撿回條命,坐了一個月的船,又換馬車,最後才在村口,看見兄長的身影。

「哥!」

我在家裡睡了兩天。

第三天一大早,我哥把我叫醒,問我信上說的話還做不做數。

我找回一絲神志,說行。

我跟胡家表哥的親事就這麼提上了日程。

我去鎮上裁了兩身衣服,在茶館裡多坐了一會。

「聽說了沒,皇上從圍場回京了!」

「回京幹什麼,秋獵結束的這麼早?」

那人壓低了聲音,我不得已又往後靠了靠。

「聽說是跟在皇上身邊的大宮女死啦!」

「皇上不許人下葬!自己守了七日!」

我手裡的簪子掉了。ẗũ̂₆

多大的仇怨啊,怎麼不許人入土為安呢?

我腦子裡快速閃過跟沈譽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

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春荷!春荷!」

我應了聲,轉過頭去看衣服料子。

沒事,這裡離京中本來就遠,消息傳過來有真有假。

就算一時難過,以後也能忘了的。

我寬慰自己。

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裁好了兩身衣服,表哥又給我買了個漂亮簪子。

他將我送到家門口,扭捏半晌才說:「春荷,咱成親之後,我會對你好的。」

我愣住,像是很久之前,有人也在夜色中這樣看我。

他說:「春荷,我會對你好的。」

他都不記得了。

我收起不該有的回憶,對著表哥笑了笑。

「成,咱好好過!」

「咔嚓」一聲,房門旁的林子裡竄過隻貓。

表哥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別害怕,是隻貓。」

我笑,跟他告別之後就回了房間。

隻是晚間睡得很沉,像是怎麼也醒不過來。

9

出嫁這天,我的心跳快的不像話。

連喝了兩碗茶也沒壓下心悸。

「大姑娘上花轎,緊張也正常。」

我咬了咬唇,身子一彎,被人牽著上了花轎。

下轎的時候不太對勁。

牽著我的人力氣很大,像是成心找不痛快似的走的很快。

「表哥?」

我扯了扯手中的紅帶,「慢點。」

身邊人的氣息更冷了些,腳步卻放慢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牽著我的人腳步很快,像是身後有人在追。

她匆匆忙忙地將我安頓下,「姑娘,你就在這裡等新郎官啊,哪裡也別去啊!」

我端坐在床上,心裡的不安一點點擴大。

不會的,這裡離京城那麼遠,就算是快馬加鞭也不會這麼快。

不會的。

「吱呀」,門開了。

我坐直了身子,心跳快的不像話。

「表哥?」

「要掀蓋頭。」

沒人應我。

我探出手去摸索,被一雙冰涼的手握住。

「表哥,叫的多親啊,春荷。」

眼前一亮,我猛地閉了下眼睛。

沈譽死死攥著我的紅蓋頭,穿著不合身的喜服,正表情猙獰地看著我。

「叫我好找啊!春荷!」

沈譽氣得發抖,他忍無可忍地控訴我。

「你真的敢背著我成親!」

「跟一個賣肉的屠夫!」

「他那麼胖!這衣服大的我都穿不上!」

我的眼眶突然就酸起來。

他瘦了許多。

「是啊,你為什麼穿他的衣裳呢?」

沈譽一腳踹翻了凳子。

「你都要跟他成親了我還在乎衣裳!」

「林春荷!你!你簡直是……」

他指著我的鼻尖點了半天,最後隻委屈的紅了眼睛,「他們說你死了……」

我隻沉默地坐著。

「春荷,你騙我。」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皇上,你就當奴婢已經死了,不行嗎?」

沈譽看上去比我更能流眼淚,他說:「不行。」

「你死了我怎麼辦呢?」

「春荷,你讓我怎麼辦呢?」

沈譽從袖口掏出個東西來,「啪」得一聲摔在桌上。

「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禮!」

那個我精心繡好的平安符,就這麼平躺在桌上。

沈譽找到它了。

「裡面是什麼?」

沈譽拿著平安符,站在我面前要我講。

我不講,他就尋了根針,一點一點挑開了我的針腳。

鮮紅的邊緣就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被彎折著的同心結。

「林春荷,你要跟誰做夫妻呢?」

兩縷發絲纏繞在一起,像是永不分開的承諾。

「你說你永遠陪著我,你忘了。」

沈譽又在控訴我。

「皇上,你要娶妻。」

沈譽小聲問:「這樣你就不能陪著我了,是嗎?」

其實可以。

但我不能。

我們曾經隻有彼此,但以後卻不能。

那些隻有我們存在的記憶,以後也會充斥著別人的身影。

我覺得不行。

我很害怕,害怕沈譽對我好,又害怕他真的有一天對我不好。

這一生太遠太長了,我不知道原本的情意還能走多遠。

而沈譽又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他真的能坐穩朝堂,等到他不再需要梁家,也不再需要太後。

那他……會一直需要我嗎?

我實在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沈譽或許為我做了很多妥協,但我也不想做他的拖累。

沈譽等不來我的回答,就坐在我身旁看我。

他看了許久才無奈地說:「罷了,反正我們如今是夫妻了。」

「你不願意回去,就在這裡好了。」

「隻有一條!」

「不準再跟你表哥說一句話!」

我才不搭理他,倒在床上睡著了。

沈譽坐了很久,才躺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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