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點開,居然還是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是一個很清晰的視頻。

微皺的眉心,深邃的眉眼,裁剪合身的西服。

不再穿黑白色的 T 恤和校服,不再穿我看不懂的球鞋,不再有少年的陽光氣息。

我想過無數次十年後的陳嶼安是什麼樣子,可原來不論什麼時候,他是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他。

視頻中他從邁巴赫裡下來,身邊跟著一個端莊的女人,很有氣質,美麗動人。

「榮耀實業總裁剛回國就被拍密會情人。」

「四日前剛宣布婚訊就偷吃。」

「上市公司老總回國獵豔。」

好奇怪的感覺,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的花邊新聞,完全無法把新聞裡的人和我記憶中的少年聯系到一起。

劃過花邊新聞,陳嶼安的其他消息撲面而來。

原來我去世前,他家就出了變故,他從雲端驟然跌落泥潭。

那時候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告訴我不再見面,就遠走美國。

直到三年前創辦了新公司,光嶼集團,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發展到了現在巨大的規模。

不論如何他現在看起來過得很好。

和我也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可是在我看來,一切都隻是兩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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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候看著我說:「阿晴,我願意用我的所有,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我笑著說:「我們還有以後。」

「我要永遠記住你的一切。」他輕輕吻了我,「如果以後我消失了,你也不要難過。」

陳嶼安摸我頭發的手,還是那麼溫柔地停留在我記憶裡。

可我已經回不到原本的生活,我的夢想也永遠不會實現了。

我們沒有以後了。

陳嶼安幸福的話,也很好。

他未婚妻,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李佳燕。

她是個溫柔善良的姑娘。

一個在高中幾乎和他毫無交集的人。

更多時候,她會在陳嶼安出現時迅速逃離。

可現在,她和陳嶼安的照片多得數不清,慈善晚宴,新品發布會。

他們很登對,他們都成了曾經想成為的人。

8

今天網吧來了四五個學生,裡面有個女生留著短發,一個男生會時不時摸摸她的頭。

好像曾經的我和陳嶼安。

心裡一刺,我低下頭掃地。

「曉曉,你怎麼不上學呢,沒考上高中?」

吃午飯的時候一起工作的張姐問我。

「我是孤兒,沒身份,小時候都是借讀……」我支支吾吾地說。

「成績咋樣?」

「還行吧……」

我當初作為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就讀於嶽安學校,成了嶽安學校幾十年來唯一考上太仁的學生。

還引起了一陣轟動,電視臺採訪我的時候,我還在擺攤賣菜。

「寒門貴子」是給我貼的標籤。

那時候的我,意氣風發,似乎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但夢碎在那晚的胡同,想到這裡,我的渾身又感到一陣惡寒。

周京這時候叼著煙從門口進來,朝著門外的黑色越野車按了下車鑰匙。

他在問前臺店裡的情況,張姐和幾個服務生就在一起聊八卦。

「老板這麼帥,我都無心工作了。」

「太有魅力了吧……帥氣多金,這家網吧隻是老板開著玩兒的,他正經是開酒吧夜店的,城東最大的那家,全都是富二代去玩。」

「曉曉,聽說他讓你住在樓上的客房啊?」

聽張姐這麼說,大家一陣哗然。

「你是不是老板女朋友啊?」

我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是因為我沒地方去,老板好心收留我的。」

「老板雖帥,但聽說玩得很花,好幾個女朋友……」

他們忽然把我拉過去:「悄悄告訴你,以前我們這巨精彩……」

正說著,忽然她們安靜如雞。抬頭一看是周京走了過來,他朝我招招手:「陪我去買點東西。」

在一眾人的目瞪口呆下,我坐上了周京的越野車。

周京帶我去了花市。

今天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到處都是湿漉漉的,讓人心情也悶悶的。

「要送朋友啊?」我看著琳琅滿目的花。

「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他抱著胳膊看我,看不出心情,隨手取了一朵玫瑰輕輕嗅了嗅。

我挑了幾枝向日葵,我喜歡陽光,向陽而生的花,我也喜歡。

今天是我的忌日,周京沒有帶我去墓地,隻是說。

「我這個朋友要是看見你,估計會嚇到,這個世上怎麼還會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

周京又盯著我看,「你真的是孤兒?」

我點點頭:「是,以前也有人照顧我,對我好,現在沒有了。」

9

當初奶奶還活著,就給自己買了塊公墓的墓地。

當時買一送一,奶奶還說不吉利不要,結果後來,還真用上了。

晚點時候我帶著她愛吃的桃酥去看她。

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束向日葵。

我的照片挺喜感,笑得特別燦爛,牙齒露出一排。

奶奶的照片癟著嘴,努力地笑著。

她的墓碑上已經放了桃酥,看來周京這些年沒少照顧她。

我的墓碑前,還放了我愛吃的水果零食,還有每個、我一眼就知道是誰送的小玩意兒。

鄒萍給我做的小荷包,還有小鹿做的千層酥。

還有很多小相框,一共十個,都是每年他們來看我時的合影。

一張也沒有陳嶼安。

這時候我的視線中,闖入兩個撐著黑色雨傘的身影,疾步走來。

「陳總,真的不用公關嗎?集團的人最近對你挺有意見。」

「沒必要。」那人聲音又冷又低,可又熟悉到可以瞬間勾出我的淚來。

我連忙躲到了後面,傘都收了一半。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傘上。

「陳總,您年輕任性,可是……還是要注意一下……今天要是再被拍到,不知道新聞會怎麼寫……」

西裝革履的男人停下腳步,冷聲對身旁的人說:「我怎麼樣,也不需要你來指導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別跟過來了。」

我看著男人靠近,他的頭發似乎剛修剪過,清爽利落。

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墓碑前,眉宇間寒氣森森,讓人不敢直視。

他站了一會兒,然後俯下身,摸了摸我的照片。

「阿晴,我回來了。」

他的眼眶紅得要滴血一般,卻溫柔地笑著,還是記憶中的陳嶼安,眼角眉梢,多了幾分我沒見過的陰鬱。

大家都變了,變得成熟穩重,也變得難以接近。

十年前的他與現在的他交錯著在我眼前。

心口一陣陣發緊。

他對我笑,可是渾身都在抖。

「是我來晚了。」

他看著我,眼淚一簇簇地落下來。

我知道我不能再介入他的生活。

這樣無疑是把他已經結痂的疤再次揭開。

可那天鋒利的刀子捅進身體,我想的是,陳嶼安,救救我。

他盯著我的照片出神。

陳嶼安拿出一個藍絲絨的小盒子。

「你看,我們說好的。」

打開,裡面是一個閃光的戒指。

輕柔的風吹過,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看著那枚戒指,十七歲青澀的約定,跨越十年被他交還到了我手裡。

「再見我最後一次好不好,你就回來看我最後一次,好不好……

「你一定恨我對不對?恨我不辭而別,你該有多痛啊。」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沒有很痛的。」

我忍不住說出聲,即便是現在,我也不想讓他難過。

我從氤氲的水汽中站起來時,他怔怔地凝視著我。

眼底湧動著不知名的情緒,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一般。

熟悉的眉眼,經過時間的洗禮,再次清清楚楚地看向我。

他緊抿著嘴唇,先是驚訝,然後是釋懷的微笑。

「我明白了,我向前走。」他顫抖著。

「但是,讓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他把我當作了一個幻象。

陳嶼安朝我一步步走來,每走一步,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

當他終於站在我面前,他的碎發被飄進傘裡的雨微微打湿。

水汽和微雨讓他更確信我是鬼魂。

猝不及防地,他把我拉進懷裡,用力地擁抱,我的腳尖踮起來,他的呼吸在耳邊急促又熱烈。

他的身上是熟悉的栀子花清香。

「你……」

陳嶼安微微放開我,指尖顫抖著觸碰了我的臉,「你是人?」

而這時,鏡頭狂閃的聲音在附近響起。

原來真的有人蹲守在這裡。

「站住!」幾個保鏢和助手立馬去追那個逃竄的狗仔。

「趙曉曉!」

這時候我聽見周京的聲音,我轉過頭,看到他撐傘站在我身後不遠處。

懷抱一松,我立刻就逃了出去。

「陳總不要認錯人了。」

周京笑著把我拉到身後。

「她才十七歲,陳總喜歡嫩的,也不至於這麼禽獸吧?」

周京話裡帶刺,拉著我的手有些重。

「最近剛回國,玩得就那麼花,你那幾個富貴兄弟,在我店裡差點又玩出事來。」

周京笑得輕浮,「怎麼,國外不好玩?妞不合你們胃口?」

他走過去拍拍陳嶼安的肩膀。

「聽說要結婚了,恭喜。最近頭版頭條經常見到您。」

陳嶼安的眉頭皺了起來,譏諷道。

「也比你,找了個替身在身邊的好。這簡直是對阿晴的羞辱。」

他的目光瞥向我,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無所謂地笑著說。

「差點被你這赝品騙了。」

10

「以後那個人來找你麻煩,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回去的路上,周京神色嚴肅地看著我說。

我點點頭:「好。」

「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周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比如……替身什麼的。」

「我和她很像吧,我看了墓碑上的照片。」

周京點點頭:「嗯,隻不過她還活著的話,也不會是你這樣高中生的樣子。」

我咬了口周京給我帶的蛋餅:「涼了點,這也是她愛吃的?」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止住,周京卻一腳急剎,車子停到了路邊。

他皺著眉的時候讓我有些害怕。可是他分明是周京,那個會讓我欺負的小鯨魚啊。

我看不懂周京的眼神,但是心裡酸澀不已。

「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我單方面愛慕她,很久很久。」

我看著他的側臉,周京在聽說我和陳嶼安交往的那天,就再也沒來過我家,也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和鬧別扭。

「我真後悔,再來一次,我一定告訴她,生日的玫瑰花不是從垃圾桶撿的,禮物也隻想送給她一個人。

「可惜再也沒機會了。」

我曾經也對周京動過心,在最初相遇的幾年裡,相依為命的情誼。

可是在遇見陳嶼安後的心動,和他熱烈的愛讓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這時候有電話進來,周京接起來:「你別鬧了行嗎?」

「周京,你不來我就死。」對面哭得撕心裂肺。

周京看了我一眼,又說道:「你等著,我來找你。」

我尷尬地扣手……

「你先自己打車回去吧。」

他給我扔了 50 塊,把我趕下了車。

11

我下車,不急著回家,於是沿著路邊走。

靠近鄉鎮的地方還沒有很大的變化,倒是讓我平靜下來。

這時候一輛火紅的法拉利呼嘯而過,又緩緩倒車到我身邊,搖下車窗,陳嶼安朝我按喇叭:「上車。」

剛才在墓地還一臉厭惡的人,此刻卻說。

「別想太多,隻是看你被人扔下一個人可憐,載你一程。」

陳嶼安笑了,那個笑容很熟悉,就像十年前,他對我惡作劇時一模一樣。

我別過頭去:「不用。」

「上來吧,這裡不太好打車。」

陳嶼安幫我打開車門,我坐進去的時候,聞到了熟悉的栀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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