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爺爺扶了下他的眼鏡,不理我。

隻專注逗著他那破鳥兒:「你們的婚事是你媽跟你付阿姨早前就定下的,你別耍賴。」

欸?不是?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那不就是我媽和付阿姨口頭上的玩笑嗎!

怎麼能當真呢!

我爺坐椅子上,手指輕點桌面:「來,坐過來,在地上趴著像什麼樣子。」

宋沁笑出聲:「爺爺,您不就吃她這一套嗎。」

爺爺挑挑眉,慢條斯理地端茶飲水:「宋佳初,實話跟你講吧,咱家遭遇了幾百年沒有過的危機。」

「隻有聯姻,才能挽救。」

我目瞪口呆。

事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

爺爺看我這副模樣,深深嘆口氣。

然後。

一句話又把我架在火爐上烤。

「歷史性的一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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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宋家的功臣,還是要做宋家的罪臣?

「你選吧。」

我囧著一張臉:「爺?我肩上的擔子什麼時候這麼重了!」

爺爺的鳥兒回應我:「此時此刻,此時此刻……」

我感覺自己要昏厥了。

爺爺笑得慈眉善目:「阿初,付家的聘禮已經來了。」

我好奇:「有多少?」

爺爺說:「三個億。」

我瞬間清醒。

一個滑跪,我滿臉真誠:「我嫁。」

誰能想到啊,我竟然這麼值錢?!

當時。

我並未發現,我堂姐宋沁。

正在無人注意的地方默默扶額。

她輕嘆,得,還是讓人給算計了。

9

婚期定得很急。

超過我預期的緊迫。

我不理解,詢問原因。

去付家老宅的路上。

聽到我的疑問,付星瑜把著方向盤,斜睨我一眼:「破災。」

「啊?」

「咱倆的八字天生一對,你旺我,我也旺你。

「大師說,今年咱倆能結婚的話,往後餘生都會無災無難。

「反之,坎坷一生。」

付星瑜說得認真,我都有點兒信了。

但猶豫良久,還是問出來心中疑惑:

「那大師有沒有算出來,咱倆沒感情基礎啊。

「這能過到老嗎?

「半途離婚的話,效果會不會打折扣啊?」

付星瑜臉黑了。

他的手猛地攥緊方向盤,小臂肌肉都因為過於用力,凸顯出青筋。

聲音也帶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宋佳初,還沒結婚呢,你就盤算著離婚?」

我不知道他生的什麼氣。

「這不是提前問清楚嗎!不然到時候分開了,咱倆開始倒霉,那不是白折騰了嗎!」

「為什麼你一定要想著會分開呢?」

「因為我們互相討厭啊!」

這很難理解嗎。

付星瑜驟然沉默住,一秒後,他笑了。

冷笑。

車也不開了。

停在路邊。

剎車。

扭頭。

他冷冷地看我:「互相討厭?」

「你哪隻眼看到我討厭你了?」

我訥訥:「兩隻眼都看到了,比如現在,你吼我。」

付星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

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他的眸子漆黑,往常總會彎著的桃花眼,此刻丁點兒笑意也沒。

晦澀不清的神情,在路燈下,顯出幾分強勢的侵略感。

我被他看得有點兒不自在。

假咳兩聲緩解尷尬:「趕緊走吧,晚飯我們該遲到了。」

他不動。

我懶得再理他,剛準備扭頭看窗外。

卻猛地被一股力道扶住後頸。

一陣木質冷香襲來。

付星瑜驟然傾身靠近我。

四目相對。

點點光芒碎在他的眼睛裡。

此時。

我們離得極近。

心跳開始加速,一股怪誕的感覺湧上來。

我想推開他,卻被他輕輕壓住胳膊。

付星瑜的聲音輕到幾近呢喃:「別動。」

「就這樣待幾秒。」

我愣住。

他已經笑著撤開,恢復成往常渾不吝的樣子。

我要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

納悶的,無奈地瞪他。

「討厭嗎?」

「什麼?」

「剛剛我靠近你,你臉紅了。」

本來沒感覺,他這麼說,我的臉一下子滾燙起來。

付星瑜笑起來,剛剛的低氣壓一掃而空。

他說。

「這說明,你並不討厭我。

「宋佳初,我也從來,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哪怕一點點。

「以後不要再冤枉我了。

「好嗎?」

10

家宴結束。

因付星瑜晚上喝得有點兒多。

我們在老宅休息下來。

暖黃的燈光下,他歪坐在沙發上。

長睫投下剪影,碎發貼著眉,顯得很是乖軟。

一點兒都不似平常總似笑非笑懟我的模樣。

他身上的黑襯衣,已經解開了三顆扣子。

袖子也往上卷,露出的一截手臂,肌肉線條流暢。

我捧著臉頰,蹲在地上看他。

不得不說,付星瑜真是有幾分姿色在的。

許是察覺到我的注視。

付星瑜掀開眼皮,下一瞬,他突然近距離地湊近我。

酒味夾雜著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讓我下意識一抖。

我剛想起身,就被付星瑜猛地伸手,扯到了他身上。

肌膚相貼,他熱得發燙。

我手忙腳亂就要從他身上下去,被他摟得更近。

付星瑜很輕地喊我一聲:「宋小初。」

我怔住。

多久沒聽到他這麼喊我了呢?

爸媽出事前,我和付星瑜稱得上兩小無猜。

那時候的付星瑜並不討人厭。

相反,我倆關系很好,很黏糊。

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我們開始不對付的呢?

好像是我察覺到自己對養大自己的小叔叔動心那一年。

少女的心事,急需一個閨中好友分享。

我以為付星瑜知道我的秘密後,會為我出謀劃策。

可讓我不解的是,他的反應和我想象中的完全相反。

那天,是我自以為和付星瑜「決裂」的開端。

他甚至都沒有聽我講完許知砚。

就冷笑著打斷了我。

他那時怎麼說來著?

「宋小初,我和他如果隻能選一個,你選誰?」

我說:「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嗯,沒有。」

我皺眉:「付星瑜,你吃炸藥了嗎?」

他沉默許久。

說:「如果知道你去京市幾年會這樣,我真後悔當時沒求著爸媽跟你一起去。」

我:「……」

仔細想來。

付星瑜這些年。

我能想到的所有陰陽怪氣,好像都是因為許知砚。

一個想法破土而出。

這個想法,在付星瑜的吻落下來時,開花結果。

原來。

原來單戀八年沒有回音的。

不隻有我。

還有他。

11

我腦海中設想預演過無數次,和許知砚再見面的話。

我該怎樣。

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面色坦然地喊他小叔?

還是,當作陌生人一樣,視而不見。

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我發現自己哪一種都做不到。

我沒想到。

不過一個月不見,他竟然憔悴至此。

許知砚微微抬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

黑色風衣顯得他身形挺拔修長,卻也更襯得他臉色蒼白。

周圍燈光明滅,男人靜靜佇立。

我愣怔幾秒,直到指尖傳來溫熱,才回過神來。

我扭頭,是付星瑜。

他伸手,牢牢攥緊了我的。

許知砚始終不發一言地看著。

他的視線落在我們十指交叉的手上,停駐兩秒後,對上我平靜的目光。

許知砚勾唇笑了起來。

像以往,每次我惹他生氣後,那種無奈又縱容的笑意。

他向我伸出手,溫聲開口。

生怕嚇到我一樣。

他說:「阿初,玩兒夠了麼,我來接你回家了。」

我站著沒有動。

付星瑜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

他沉聲:「您請回吧,她的家就在這裡,哪也不用去。」

許知砚沒理,好像沒有聽他說話一樣。

他還是溫柔地笑著,是我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那種笑意。

他一步步向前走,直到在我面前站定。

付星瑜死死盯著他,許知砚恍若不覺。

他兀自重復:「我們回家,好不好?」

看我依舊不回答,他伸手,想觸碰我的手, 被我下意識地躲閃開。

許知砚眼中劃過受傷。

語氣都帶了些許顫音:

「阿初, 跟我回去。

「回去我們就結婚, 好麼?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阿初, 我們結婚。」

誠然,我萬萬沒想到, 許知砚會在此刻說這種話。

付星瑜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臨近爆發的邊緣。

為防止事情繼續惡劣發展,我忙撓了撓他的手心, 以示安撫。

「你去那邊等我下,我跟小叔把話說清楚。」

付星瑜略有遲疑。

我捏了捏他的手, 對他無聲做了個口型:「相信我。」

12

「要不要走走?」

許知砚斂下沉寂的眸子, 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路燈下, 小路無端顯得有幾分寂寥。

許知砚率先打破沉默。

「阿初, 跟我回家吧, 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忽視你,也沒有不愛你。

「我隻是,隻是想再等等, 你生日那天, 我本來都策劃好了跟你求婚, 可是出了些意外……

「阿初……」

許知砚的聲線越來越抖, 語速也越來越快。

說到最後, 幾乎已經不成句子。

我心口不受控制地咯噔一下。

為什麼。

要在現在。

說這些話呢?

不覺得太晚了嗎?

我搖頭。

深吸一口氣, 拒絕。

「小叔,那不是我的家了。」

這個稱呼落地,許知砚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表情也很是茫然。

我看著他,扯出了抹幹巴巴的笑。

然後一字一頓,說得很是認真:「所以你別再說這種話了,好嗎?」

「我感覺,很難堪。」

許知砚剎那間變了神色。

他眼睛裡有一瞬間的恍惚。

而後木木地重復了這兩個字:「難堪……」

是的。

難堪。

許知砚沒想到我會說出來這兩個字。

我曾經對他的感情,現在他回應我的感情。

在此時此刻, 都令我無比地難受。

許知砚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臉上的表情碎裂。

茫然也被哀傷取代。

「阿初。」

我看他這樣,心裡頗為不是滋味。

但狠狠心,決定把話說開。

錯誤的感情已經糾纏不清這麼多年了。

不能再拖了。

「小叔, 我們回不去了。

「你的回應來得太晚。

「我已經不愛你了。」

沉默許久。

許知砚開口:「阿初, 對不起。」

我笑笑:「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許知砚說完這句。

眼中隱隱泛起淚光,最後凝聚成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我看得難受。

卻已經是無關男女之情。

踮腳,伸手。

替他抹去這滴淚。

就像以往的十三年間, 他無數次在我傷心時做的那樣。

「小叔,我們都向前看吧。

「我依舊會把您當親人。」

人不能隻活在過去。

太傷感, 也太無力。

不如勇敢向前。

13

看著許知砚的背影在視線內消失後。

剛剛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忽然露了出來。

明亮, 皎潔。

有風輕輕拂過,我一陣輕松的同時。

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不過轉瞬。

身上忽然一暖。

我轉頭。

一件外套落在身上,暖暖的。

「我姐,別害怕別害怕,我不找事兒,沒外援。」

「完沒」我仰頭看付星渝。

忽然想到一句話。

山海自有歸期, 風雨自有相逢。

付星瑜摟住我,手指點在我的額頭上。

「想說什麼,這副表情。」

我看到月光下我們兩個的影子。

不禁笑開。

原來對的人兜兜轉轉真的會在一起。

萬幸。

這場漫長的等待。

沒有被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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