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他媽的重新開始。

根本就沒有開始。

於是懷抱之下,我沒有動作,隻是對他說:

「沈懷川,我想出去旅遊。」

「你、我、沈念安,我們一家人一起去。」

沈懷川愣住了。

他拉開與我之間的距離看著我。

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他似乎很高興、很激動:

「真的嗎?」

又似乎怕我反悔,怕失去了和我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直接親了親我的嘴角,然後起身穿衣服,

「我現在就去安排。」

沈懷川最初囚禁我的時候,常常會帶著我出去旅行。

不過因為身份還沒暴露時,我隨口與他一提,我很喜歡旅行。

可是逐漸地,沈懷川發現,每一次出行,我都會抓住一切機會逃離他。

我也發現,每一次出逃,沈懷川都能發現我、抓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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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在之後,更瘋狂地佔有我。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出行過。

暗無天日的房間中,腳踝上的鐵鏈咣當作響,紅痕未消便又有新的覆蓋。

那一刻,我隻想死。

可在沈懷川身邊,連死也是一種奢望。

於是如今,時隔多年,我再一次提出旅行的要求,結合之前的一切,沈懷川很高興。

他以為能夠與我重新開始。

而我腦海中,隻有孫曉曉的請求:

「安禾姐,你能不能說服沈懷川離開荊州一段時間。」

8

幾周後,沈懷川帶著我和沈念安來到了一處海島。

沈念安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出本該屬於孩童的稚嫩與欣喜。

半晌後,他突然問沈懷川:「沈薇阿姨會不會去?」

沈懷川忽然愣住了。

沈念安卻轉頭,繼續和我說,

「沈薇阿姨很有意思,會玩很多遊戲,如果沈薇阿姨不去的話,媽媽你能不能像......」

像她一樣。

話還沒說完,被沈懷川打斷。

他的聲音冷冷的,像淬了冰:

「沈念安,你認清自己的媽媽究竟是誰。」

沈念安被嚇到了,順勢閉了嘴。

我垂眼看著面前這個我懷胎十月,拼上半條命生下的孩子。

八年前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我用盡一切辦法想要打掉這個孩子。

因為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愛上他。

我不想生出一個,像沈懷川一樣的怪物。

可是我失敗了。

別墅裡所有尖銳物品都被收走。

我被鎖在房間中。

絕食的下場就是被緊緊束縛在床上,打營養針。

看著肚子一天天地變大,無盡的絕望。

後來,被迫生下沈念安之後,我也曾強迫自己愛過他。

那段黑暗無光的日子裡,我將他視為唯一的希望。

教他禮與法。

教他善良。

教他正直。

直到他五歲時,面無表情地因為想要一個玩具,就將一個同伴推下水池,冷眼旁觀他的掙扎時。

我才發現,血脈相承不無道理。

我又一次失敗了。

於是這一刻,我蹲下身子,握住沈念安的手。

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笑了笑:「沒關系的。」

因為我也並不想做你的媽媽了。

所以沒關系的。

9

在海島的這幾日,沈懷川很高興,沈念安很高興。

父子倆拉著我玩得很盡興。

仿若我們真的是幸福的一家人一般。

我也,有一點高興。

因為我順利地讓沈懷川減少了接觸手機的頻率。

也因為在他的放松警惕下,我成功地在房間裡裝下了竊聽設備。

我常常隻是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老人總說曬曬太陽就能把身上的病菌曬死。

可是我的病是在太嚴重了,應該是沒什麼用了。

於是我就看眼前的風景。

看鬱鬱蔥蔥的植被。

看海浪輕撫海邊,清澈見底。

看無盡的藍與藍相接,綿延萬裡,無邊無際。

就恍若,我原來的人生一般。

10

雖然沈懷川極力遮掩。

但我還是發現,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接電話的頻次越來越多。

荊州那邊的行動應該是取得了突破。

我裝作不知道。

仍然保持原先的模樣。

直到幾日後,沈懷川找到我說,計劃有變,可能得早些回去。

我點頭同意了。

可離開前的那天晚上,微醺之後,沈懷川看著我。

眼底是迷蒙又灼烈的愛慕。

和我看不懂的晦暗。

他將我摟入懷中,親親我嘴角,突然和我說:

「阿禾,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生個女兒,和你一樣。」

我點點頭,伸手環住他。

面上笑著。

心裡卻隻覺得晦氣。

11

回到荊州後,沈懷川變得很忙。

孫曉曉告訴我,任務取得突破性的進展。

在我們的介入後,沈懷川背後的犯罪集團內部起了矛盾,又因為他前段日子的缺席,沒有提前發現,如今愈演愈烈。

不需要我們深入動作就已經逐步在削弱。

曙光將現。

我與她約了個時間地點,要將錄音筆交給她。

卻沒想到,等到了約定地點,將要把錄音筆放下的一刻,一隻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回過頭。

是沈懷川。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病態,像隱隱地、安靜燃燒的暗火。

熟悉的眼神,就像過去發現我的臥底身份時一般。

沈懷川在失控的邊緣。

他硬生生掰斷了我的錄音筆。

開口,卻是不辨情感的聲音:

「安禾,十年了,沒想到你還是沒有放棄。」

我笑了,嘆口氣反問道:

「從未忘記過的事,哪有放棄一說。」

折斷手腕的力氣,沈懷川攥著我離開,將我甩進車中。

面對這一切,心卻沒有泛起一絲波瀾。

像是早就預料結果。

隻是攥緊了口袋裡另一支錄音筆。

當時為了以防萬一,我放了兩支。

沈懷川的車穿梭在車流中,無視交通規則,無視紅燈。

周遭的車輛紛紛避讓開,喇叭聲次此彼伏,直到最後,傳來了警笛轟鳴。

但他仿佛什麼都聽不見。

直到最後,在一座廢舊的廠房內,他停下了車。

警車跟著停在後頭。

沈懷川拉著我走入建築物的一瞬,外邊槍聲四起。

這是一場早有準備的戰爭。

我不知道沈懷川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我。

也許是離開海島的那一晚,也許是回到荊州後。

巧合太多了,沈懷川不可能不懷疑。

於是他暗中監視我、利用了我。

就像此刻,他牢牢掐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面前的景象。

槍聲、鮮血。

「安禾,九年前你們輸了。」他狠狠松開我,像是撒氣,

「今天,你們同樣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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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慘象重現眼前。

我轉頭,對著沈懷川笑了,眼角卻幹澀發熱:

「不會輸的。」

「民心所向,又怎會輸。」

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外面跑了出去。

好幾顆子彈貼著我的臉頰而過,一片混亂中我抱住了被瞄準的孫曉曉。

我聽到沈懷川的聲音從身後穿透而來,帶著瘋狂:

「停下!都給我停下!」

可是來不及了。

巨大的疼痛感從腹部蔓延,貫穿全身。

卻趕在沈懷川來之前,用身體做遮掩,將口袋裡的錄音筆塞給了孫曉曉。

我看到她滿眼的震驚與不可置信,看著眼淚毫無知覺地從她眼眶中大顆大顆地掉落。

笑了笑安慰她:「曉曉,沒事的。」

聲音很輕。

一字一句,是斷開的。

意識的最後。

沈懷川瘋了一般,將我再次奪回懷裡。

他緊緊抱著我。

撕了襯衫死死按住我的傷口,可鮮血還是染了他一身。

殘忍暴戾的男人,此刻卻展現出了從未見過的無措,不斷重復著:

「安禾,不要睡!求求你不要睡!」

「求你,別睡。」

語氣中帶著哀求。

可這隻不過。

是他絕望的開始。

因為我知道那些我不能完成的,終會有人替我完成。

12

睜開眼看到醫院雪白的天花板時。

我意識到,我沒死成。

沈懷川守在病床邊,幾乎是我醒來的一瞬間,他就有所感知。

「醒了?」視線中出現他的臉龐,

「傷口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胡茬冒出,黑眼圈深邃。

滿臉的憔悴和疲憊。

想是連續守了很久。

我閉上了眼,不去看他。

眼不見、心不煩。

套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許久後,沈懷川啞聲問我:

「你的病,查出來多久了?」

他口中的病,指的是我的癌症。

他最終還是知道了。

「幾個月前吧。」我睜開眼,看著他笑了笑,

「就大概,你帶回來第八個女人的時候。」

聽到這一句,他的臉色白了幾分。

於是我繼續說: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那些女人,能夠讓你放寬對我的監控。」

「讓你連我得了癌症都不知道,少了對我的打擾。」

每說一句,他的神色便痛苦一分。

握拳放在床邊的手有些顫抖。

可那關我什麼事。

......

為了我的病,沈懷川花了很多錢,找了很多權威的專家。

雖然專家都和他說,無論怎麼治,我頂多就還有幾個月的活頭。

可他不相信。

一個專家不行,便加錢找下一個。

滯留針留在身體裡,很疼。

流鼻血的頻率越來越高。

花白的枕頭換了沒幾天,便又被鮮血浸染。

沈懷川沉默著,親自給我換了枕頭,又沾湿毛巾,一點點耐心地給我擦去臉上的血跡。

明明護工就在旁邊。

他卻還是堅持自己來。

眼下青灰色一片,臉色比我這個病人還要差勁。

於是我便坐著。

坐著看著他的這些動作。

他強迫著我進行治療。

打針打得原本纖細的手臂青一塊紫一塊,有時候化療痛到崩潰,痛到滿身都是冷汗,他就緊緊抱著我,眼眶猩紅。

「化療太痛了。」我和他說,「沈懷川,你就讓我死吧。」

求求你別管我了。

我不想死了,都被困在你的身邊。

而他隻是抱著我,一遍又一遍重復:

「會好起來的。」

「一定會的。」

像在騙我。

又像在騙自己。

後來,我便不再和他說話。

有時候醒來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我恍然會產生錯覺。

又一次被沈懷川囚禁的錯覺。

可是轉過頭,看到沈懷川我又會慶幸。

慶幸沈懷川愛上了我,慶幸自己得了這個病,能夠拴著沈懷川,分散他的精力。

為自己人掙得幾分機會。

徹底擊垮犯罪集團的機會。

13

不知過了多久。

沈薇來了。

她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我快死了。

便趁著沈懷川不在時來到了病房。

她穿著一身小香風套裝,打扮精致,似乎連頭發絲的弧度都是刻意雕琢的,與我的憔悴病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薇坐在我的身邊,嘴一咧就笑了:

「姐姐,聽說你快死了?」

我靠在靠枕上看著她:「恩。」

聽到我的承認,她也不假裝,笑得更燦爛。

「我比你年輕,比你會做飯,也比你更受沈念安的喜歡,更適合做他的媽媽。」

她伸手為我捻了捻,

「所以姐姐放心,你死後,我會很好地代替你,生活在懷川和念安的身邊,甚至做得比你更好。」

囂張跋扈。

也是沈懷川過去給她的底氣。

我本來不願意理她,可實在有些無聊,便問她:

「你怎麼能夠確定沈懷川不會如十年前一般拒絕你呢?」

沈薇笑容僵硬了幾分,又很快恢復如初:「如果他接受不了我,就不會和我上床。」

說著,她露出了炫耀的神情,

「哦對,姐姐應該不知道我和沈懷川睡過。」

「還不止一次。」

「所以呢?」我笑,看向她,

「和沈懷川睡過的女人不止你一個。」

面前的大小姐聽到這一句忽然暴躁。

「你管那麼多什麼!」

她站起身,惡狠狠地看著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過去欺騙懷川的那些破事?真是活該得了癌症,早點死!」

沈薇拿起包就打算走。

卻在此時,從門口衝出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許久不見的沈念安出現在面前,他揚著拳頭,瘋狂往沈薇身上砸:

「你個惡毒的女人!我媽媽才不會死。」

「你才該早點死!」

「......」

他一拳一拳打在沈薇的身上,直到最後沈薇逃走,保鏢進來拉住他時,他掙脫開束縛,趴在了我的床邊。

出了汗,頭發黏成一縷一縷的。

他想要握住我的手,卻在看到上面的針孔,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跡時,愣住了。

豆大的眼淚從他眼眶中流出,他小心地握住我的一根手指。

哽咽著問我:「媽媽,你真的要死了嗎?」

沈懷川曾經說,沈念安的眼睛很像我。

而此刻,我看著面前這雙與我一般的眼睛,輕輕地點點頭:

「恩,我要死了。」

我用另一隻手給他擦去眼淚。

想起他過去對我的嫌惡,輕聲安慰:

「沈念安,我死了,會有新的女人成為你的媽媽。」

「那個媽媽不再像我一樣懦弱、膽小,會給你做飯吃,會陪你玩遊戲,會成為你心目中的媽媽。」

「所以啊沈念安,你不該難過,你應該高興。」

......

沈懷川來的時候,沈念安已經哭得睡著了。

睡著時還不忘攥著我的一根手指,念叨著「我不要別的媽媽,我隻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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