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本宮愚鈍,竟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誠王卻是一句也不想多說了,掉轉馬頭,直接走了。

陸婉清不滿嘀咕:「他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

我瞅著她略帶傻氣的清澈神情,隻是笑笑。

若讓她知道,白羽受誠王唆使,往日裡可沒少在我面前挑撥離間。

以她脾氣,怕是要氣炸。

傻一點也好。

陸婉清手裡還舉著軟劍,衝著誠王離去的背影,又狠狠劈了兩下。

「娘娘可看見我剛剛劈斷誠王的馬鞭了?」

「看到了,陸側妃很英勇。」

陸婉清雙頰微微泛紅了。

「哎呀,沒有嚇到娘娘吧,人家平時不這樣的……」

11

接連受挫,誠王果然沉不住氣了。

他的人提前對跨河橋動手了。

裴淵從離宮之後,就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排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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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中誠王安插的人,早就已經暴露,在他故意選用劣質材料,私吞官銀時,已經被人髒並貨拿下了。

這些時日,與誠王密信來往的,不是別人,正是裴淵授意之人。

大橋還未建成,誠王設計構陷太子的罪證已經呈到了御前。

淑妃剛剛解了禁足,就跪在御書房外,為誠王哭喊冤枉。

陸婉清去看了好大一場熱鬧,回來後很是不解。

「太子殿下為何這般急切?」

「橋未毀,人未亡,半點損傷也沒有,如何能令誠王伏罪?」

「淑妃哭得那般悽慘,好似太子殿下故意誣蔑了她兒子似的。」

「等著看吧,聖上隻會輕拿輕放。」

她顯然很生氣,都開始口無遮攔了。

我抬頭望了眼天空自由高飛的鳥,眉眼彎彎。

「你笑什麼,為何一點兒都不著急?」

「我在笑太子殿下日後,定會是天下人都敬仰的仁君。」

陸婉清撇撇嘴:「那也得有命活著啊!」

那段剜心的經歷讓陸婉清一日比一日焦躁。

雖說眼下的困境已經解決,可誠王狼子野心,此人不除,東宮就不會有安寧之日。

她都要急死了。

我最是見不得她上蹿下跳的模樣了。

隻能嘆出口氣,解釋道:

「太子殿下仁德愛民,不願以百姓之血肉,換誠王之敗北。」

「誠王覬覦皇位,也不會就此罷手。」

「與其防來防去,不如給他造個機會。」

陸婉清雙眼一亮:「你有辦法?」

我搖搖頭:「我猜的。」

陸婉清大失所望,不太想理我的樣子。

我卻牽起她的手,慎重地問:

「你可願意去母後宮中住幾日?」

「什麼意思,你要趕我走?」

「並非如此,我隻怕有人會狗急跳牆。」

「你是陸侯之女,有武藝傍身,有你在定能護母後無恙,如此太子殿下才能安心謀劃。」

12

誠王還想著撂倒太子後,自己在一眾皇子中,最有資格成為下任儲君。

奈何連連失利,眼看就要被撵回封地了。

他孤注一擲,搶在聖上下旨前直接逼宮了。

禁軍雖然早有防備。

可誠王既然敢謀逆,一定也是有所依仗的。

藏在宮中的叛黨悄悄打開宮門之時,身在後宮的淑妃也沒有闲著。

她帶著人氣勢洶洶闖入未央宮。

「來人,將他們統統拿下!」

「我看誰敢!」陸婉清持劍上前,將皇後護在了身後。

淑妃看到她冷笑不已:

「就是你這個賤人,誣蔑吾兒,令他處處受縛,如今正好拿你開刀。」

「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來呀!」

陸婉清小時候隨父兄在邊戎長大,劍術是兄長親自教的,不比禁衛軍差到哪裡去。

而後宮之中,能讓淑妃調動的人手並不多。

因為早有防備,陸婉清不費吹灰之力,反將闖宮之人制服。

淑妃氣紅了眼,雖敗卻不服。

「等吾兒拿到繼位詔書,我就是太後,你們都得死!」

「你也配為太後?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陸婉清一劍挑了她的發髻,將她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尖叫。

「就這點膽量,也敢對皇後不敬?」

皇後淡淡看著:

「且留她一條性命,本宮要讓她親眼看看誠王是如何作死的。」

13

未央宮的混亂順利平定的時候,前殿還在廝殺。

東宮自然也沒有幸免。

我一面指揮著侍衛且戰且退,一面令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替屍搬出來。

陸婉清趕到時,我已經束好了頭發,換上了侍衛的衣服。

身側的心腹,正在痛心疾首地高喊:

「不好了,太子妃被殺了!」

「殺光叛逆,為太子妃報仇!」

陸婉清看看倒地不動的替屍,又看看完好無損的我,一臉震驚。

我真的有些煩她了。

這個時候,她不在未央宮保護皇後,跑回來做甚!

外面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我與她對峙不過片刻,就見她氣衝衝朝我跑過來,二話不說先搶下了我手中的劍。

她沒問我想幹什麼,拽著我的手就往琉月軒的方向跑。

身後準備護我悄悄離開東宮的心腹,都蒙住了。

陸婉清咬牙切齒:

「太子妃容色出眾,再普通的裝扮也不能掩去綽約風姿。」

「不想被認出來,就跟我走。」

我沉默不語。

她的手勁可真大,我被她捏得生疼,生怕一開口就損了體面。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我還是沒說話。

陸婉清跑著跑著就破了防。

「顧長寧,你今日必須告訴我,太子妃當得好好的,為何要突然詐死?」

我實在不想人還沒跑出去,就先被她捏折了手。

隻能幽幽道:

「如果我說,從一開始我就不想當這個太子妃,你信嗎?」

我自幼飽受書香浸染,通曉古今典籍。

世人皆知顧氏嫡女顧長寧,秀外慧中,才華出眾,卻不知我向往自由。

最渴望能超越書本的束縛,去探索更廣闊的世界。

可我的婚事卻容不得自己做主。

被賜婚抬進東宮那日,我宛如被折了翼的鳥,難受極了。

太子裴淵乃大雅君子,新婚那夜他看出我的不願,並未強求。

我感念他的寬容,用心打理東宮事宜,將那向往自由的渴求葬於心底。

原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直到那日夢魘,看到自己至死都沒能離開過皇宮。

我終究是惶恐了。

陸婉清的手,還緊緊握著我。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這大逆不道的話。

她整個人都僵了一僵,奔跑的步履放緩,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死吧!」

陸婉清這話說得有些驚悚。

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感受身體猛然墜落。

我被她強行推下枯井,摔得頭昏眼花,重重悶哼了一聲。

「姑娘!」心腹急得提劍就要砍了她。

卻聽陸婉清冷哼一聲:

「磨嘰什麼!井下有通道,快走!」

恍惚間,我仿佛又聽到她喃喃自語:

「娘娘別怕,這次換我送你走。」

陸婉清前世番外:

1

我是安慶侯陸庸的幺女,是父兄都頭疼的混世小霸王。

邊疆寒苦,我從小在此摸爬打滾,倒也習慣。

直到我到了議親的年紀,被送回了京城。

那一年,我遇見了生命中最難忘記的兩個人。

清雅高潔的太子裴淵。

明華燦爛的顧氏女顧長寧。

「……」

王宮夜宴,歌舞升平。比起塞外的荒涼,這裡極致奢華。

酒至微醺,耳畔邊傳來一陣颯爽琴聲。

我從前隻知道京中女子,大都喜愛婉轉纏綿的深閨曲調。

從未聽見過有人指尖的琴聲,也能峨峨若泰山,洋洋似江河。

那彈琴的女子猶似一泓清水,聖潔得不容侵犯。

我頭一回自慚形穢,喃喃呢嚀:

「她讓我覺得自己像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

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修長身影:

「她是名譽京城的顧氏嫡女顧長寧。」

我點點頭:「不知她願不願意同我認識認識,我可以將聖上賜的那顆最大的夜明珠送給她。」

身側傳來輕笑:「她可能不喜歡夜明珠。」

「那她喜歡什麼?」

「你猜。」

身側之人並未久留。

我轉身去看時,隻看見一抹清瘦挺拔的背影。

出宮時,阿娘很是忐忑地問我:

「囡囡,太子殿下剛剛同你說什麼了?」

原來他就是太子裴淵。

他好像對顧長寧很熟悉的樣子。

2

裴淵說得沒錯,顧長寧果然不喜歡夜明珠。

可我派人送去顧府的其他東西,也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顧府的人還帶了句話:「無功不受祿。」

好清高好冷漠。

那些可都是我從邊塞帶回來的心愛之物!

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刻意去討好過誰,人生第一回就如此憋屈。

我好生氣。

3

阿娘問:「這京中兒郎,囡囡可有什麼看法?」

我「嘁」了一聲。

回京才多久,光顧著跟那個眼睛長得比天還高的顧氏女生氣,旁的心思一概沒有。

阿娘不若問問我,現在對那顧氏女的看法吧!

我定能說出個子卯寅醜來!

阿娘對我的親事,顯然有些憂愁。

「京城不比邊塞,囡囡不要犯渾了,你的親事若定不下來,你爹就該哭了。」

我不以為然。

我爹從來不會哭,他隻會對著我抽鞭子。

「太子也到了適婚年齡,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那個福氣。」

我一下子就坐直了。

那日宮宴,太子齊淵對顧氏女的態度就很耐人尋味。

若這太子妃的名頭, 落到了她頭上,那她豈不是更瞅不上我?

「不行!我要當太子妃!」

我一掌拍在桌上, 將阿娘嚇得心肝一顫。

「囡囡,你可真敢想啊!」

「你爹這回怕是真的要哭了,抱著皇上的大腿哭。」

我總感覺阿娘這話聽著很刺耳, 她似乎是將我罵了。

4

我如願成了太子妃……側妃!

說來就很生氣。

為了這門親事,我爹特意從邊塞趕了回來。

他在我心裡,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唯獨在爭取太子妃這個事件上, 他成了狗雄。

聖上嫌棄我粗鄙, 很不情願讓我與太子湊成一對, 卻又耐不住我爹死纏爛打,最後賞了個側妃之位。

聖旨下來時,我爹高興得喝了三壇酒。

「我家囡囡出息了,終於還是把太子這顆好白菜拱上了!」

結果是有些差強人意, 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原本想著,這太子側妃的身份, 也能將我在京中的地位拉高好幾個檔次了。

那顧氏女總不至於還瞅不上我吧!

不承想,隔日賜封太子妃的聖旨就飛去了顧家。

真是天崩地裂的好消息!

我差點沒哭出來。

阿娘卻很高興:

「顧家長寧才貌出眾, 性情溫婉, 是個好相處的姑娘。」

「囡囡, 你嫁去東宮,阿娘放心了。」

我真想說阿娘放心得太早了。

顧長寧才貌出眾我可以承認。

性情溫婉?好相處?

她都能把我送的禮物退回來, 還賞我一句:無功不受祿。

她能好相處到哪裡去?

真的是要瘋了。

好想退了婚,滾回邊塞去。

5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了。

我與顧長寧同日嫁進東宮, 這算不算也是種緣分?

她住進了寶月樓,我住進了琉月軒,都有一個「月」字,這算不算也是另一種牽扯?

我每天都要穿最豔麗的衣裳, 佩戴最閃亮的首飾,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

她越想與我保持距離,我就越想跑到她面前尋找存在感。

我都這麼變態了,她還是不願意搭理我。

「……」

東宮變故來得令人猝不及防。 

一向兢兢業業的太子,突然就被聖上廢黜了。

就連顧長寧也受到了牽連。

聖上罵她幹政亂政, 不自量力,還想一杯毒酒賜死她。

賜婚的時候誇人家秀外慧中, 出事了就罵人家蠢不可及。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他可真是昏庸!

太子為了保住顧長寧,把錯處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聖上竟然放著真兇不查, 直接把太子給囚禁了。

難怪誠王敢逼宮造反。

可是怎麼辦?京城已經亂了。

「陸側妃越來越過分了,娘娘為何不請太子殿下做主?」

「—娘」我一直都知道顧長寧是不喜歡我的,但她好像也不怎麼喜歡別人。

她那樣風輕雲淡的性子,好似什麼都不在乎,什麼也入不了心。

然而那日叛亂的逆賊殺過來時, 她明明很慌張, 抓著我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過。

冷汗從她的臉頰上淌下來。

鮮血染紅了她的裙擺。

她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舉劍的時候整個人都在顫抖。

可她的眼神卻很堅定:「陸側妃,你要活下去。」

我真的不忍心告訴她,我剛剛收到父親被親信暗算重傷身亡, 兄長八百裡加急,趕在回京城的路上被伏擊了……

娘娘,我就算出了這道宮牆也活不長久。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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