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隱約聽到爸爸的身邊傳來姐姐尖銳的附和聲,

「時睨,你那麼不受歡迎,你要不要考慮考慮自殺哈哈。」

「說不定沒有了你,你那瘸腿老公還能給我們些錢。」

「誰願意每天看著害自己殘疾的罪魁禍首在面前晃啊。」

「我們也不想。」

10

好像所有人都希望我死。

讓我都有些動搖了,是不是我就應該去死。

雲霧驟然散去,被遮住的太陽穿透醫院的窗戶,在我的頭頂灑下一束暖光。

溫溫熱熱的。

我立馬反應過來,將電話掛斷。

手輕輕地觸碰小腹。

差一點點。

就差那麼一點點。

11

我不準備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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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律師制定好離婚協議,我就帶著孩子離開。

可當我真正把「離婚」二字告訴陸凌時,他卻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直接拒絕了我。

「時睨,你又在鬧什麼?」

「我不拿你一分一釐的財產,離婚後你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別人。」

話已至此,陸凌再聽不懂就是傻子了。

可他還是說:

「你欠我一條命,時睨,除非你死,否則你休想離開我。」

「……」

當晚,陸凌回家了。

印象中隻願意在輪椅上坐著的陸凌此時此刻站得筆直,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神色匆匆,白襯衫領口處的紅唇彰顯著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表情陰鬱。

「時睨,我看你就是嫌棄我了。」

「我為了你斷了腿,你卻恩將仇報,要和我離婚。」

好一個倒打一耙。

胸口處一陣陣抽疼,眼前那張薄情的唇一張一合間,說的詞冷漠又殘酷。

我隻覺得好笑。

他又向前邁了一步,用力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

「我不會同意離婚。」

「時睨我……」門鈴突兀地響起。

打斷了陸凌的話。

我趁機狠狠甩開他,走過去拉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不是別人,正是倪想想。

她穿著單薄的純白色長裙,被雨淋得透湿,瘦弱的小臂顫抖地環抱手臂,唇色慘白,顯盡楚楚可憐。

陸凌的面色一下子變了,他從玄關處的衣架扯下一件大衣,眼疾手快披在了倪想想的身上,還將她帶入了門內。

「不是讓你等我嗎?」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阿凌,我錯了。」倪想想忽然就大哭了起來。

她哭得梨花帶雨,眼眶通紅,像隻受驚的小兔,她蜷縮在一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一直都愛著你。」

「可我擔心自己配不上你,與其做情侶,在你身旁默默做個朋友,也許更能和你長久。」

「但是我錯了,在國外的這幾年,我從來沒停止過想你,對你的愛意超出了理智。」

「阿凌,我知道你現在有小睨……我不該說這些話。可我隻是覺得不說出來,會徒留遺憾。」

「現在好了,我滿足了。」她釋懷笑笑,濃密的睫毛上不知是被雨水還是淚水打出了小水滴。她說:

「我準備離開了,最後,我隻希望你和時睨能夠幸福。」

嘴上說著要離開,身體卻絲毫沒有轉身的動作。

她在等陸凌的反應。

而陸凌確實控制不住親吻了上去。

兩個人在我這個正牌妻子的面前肆意擁吻。

反胃的感覺又上來了。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我拿出手機給面前的兩個人拍了張照發給律師。

隨手拿了把傘,繞開二人鑽入了雨幕。

12

上公交車時,我收到了倪想想的消息。

「陸凌愛的一直是我。」

「他和你在一起就是為了和我賭氣。」

「時睨,我和你不一樣。陸凌和我在一起,不會有什麼負擔。他的腿不是我害的,他能夠全身心輕松地喜歡我。」

「而且我聽陸凌和我說,他媽媽不喜歡你吧?因為你害得她那寶貝兒子沒了腿。」

「都這樣了,你還能繼續纏著陸凌,你也太不要臉了吧。」

「聽我一句勸,放過他吧。」

「好嗎?」

真惡心啊。

手機在掌心震動。

爸爸又打來了電話。

我隻覺得渾身上下都透著疲憊,第一次先他一步開了口:

「爸,我想回家了。」

那頭怔了怔,隨即發出一聲嗤笑:

「時睨,你的家在陸家。」

「你為什麼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樣懂點事?傍大款,才能為時家作貢獻。」

「多給我們打些錢,也算對得起你媽的在天之靈了。」

我說不出話。

怪不得人人都說,活著比死亡更耗費精力。

我將頭靠上車窗,到頭來,也隻是對著電話問出一句: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都恨我。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時睨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那麼媽媽也不會因為我死去。

我也不會嫁給陸凌。

可是,時睨沒有選擇的權利。

「你做錯了什麼?呵呵,你從出生起就是個錯誤。」

「所以,還不給時家作點貢獻賠罪?」

「你他媽欠我和你姐姐太多了。」

「……好了,不跟你廢話了,你姐姐的生日派對快開始了。」

電話被對面匆匆掛斷。

我垂下眼。

肚子開始有了隆起的跡象。

所以……媽媽也覺得我的出生是個錯誤嗎。

所以……我是不是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世界上不應該有時睨。

這樣大家都會幸福。

我閉上雙眼。

要不就這樣離開算了,我想。

有什麼東西在我肚子裡動了動……

我猛然驚醒。

我還有孩子。

我得活著。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等孩子出生以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可以給她買漂亮的小衣服或者帥帥的小西裝,給她買古鎮手工制作的虎頭鞋,聽著她用小奶音喊我「媽媽」。

我努力說服自己,讓自己沉浸在這美好之中,這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車頭忽然被硬物撞擊。

車身搖晃。

我堪堪扶住座椅。

一輛小型轎車不要命似的衝向十字路口的車流。

喇叭聲被摁得震耳欲聾。

等回過神,耳邊隻剩下嘈雜的呼救。

蜂擁而至的人群將我重重圍裹,我被抬上了支架,眼皮沉重。

鼻尖是彌漫開來的血腥氣。

我無意識地用力彎曲雙臂,企圖護住肚子。

可血還是不停地淌過我的大腿。

我費力張大嘴,無聲哭泣。

隻是求著別人,

「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

13

耳畔正在播報最新的新聞報道。

一輛小型轎車車主由於受不了社會和家庭帶給他的雙重壓力,想到了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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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惡劣的報復行為。

因為他一個人,無數的家庭就此破裂。

我就是受害者之一。

我的狀態很虛弱,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從始至終呆呆地望著沒有一絲雜質的天花板。

不吃也不喝。

負責安撫情緒的女警打電話給我的家屬,我的親生父親,告訴他關於我的遭遇。

然而我爸隻是輕描淡寫問了四個字:

「還活著嗎。」

女警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我爸又說:

「我看她就是矯情,不就是公交車被撞了下,又沒撞她身上。」

「我看她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好了,沒工夫啰嗦,我還有事。」

她又打電話給陸凌。

陸凌把我拉黑了。

……

女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的同事,最後深深嘆了口氣。

問了一圈,隻有林夏願意來。

她跑過來,還穿著居家拖鞋。

林夏不敢告訴我孩子沒了的事情。

她說話時如履薄冰,生怕我突然崩潰。

但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一個母親,怎麼會感受不到自己的孩子呢。

林夏一直不敢走,她怕我想不開。

「你好好養身體,不要擔心別的。」

於是我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對著她扯出一個看似沒事的淡笑。

以前輕而易舉就能做出的微笑,這一次,幾乎用盡了我的全身力氣。

林夏放寬心地回去休息了。

而我的笑容再也堅持不住。

窗外的夜晦澀。

我望著隨風搖曳的灰色樹影子,不自覺地開始發呆。

我的手下意識去摸肚子。

那裡什麼都沒有了,

就像我的人生,再也沒有了前進的方向。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我抱著手臂,在深夜裡,看著黑黢黢,一眼望不到頭的天空。

突然就好想,

就這樣投入世界的懷抱。

一躍而下。

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一向努力堅強的我,居然開始渴望死亡了。

而這次,沒有孩子攔著我了。

14

我瞞著林夏遞交了辭呈。

辦理了手續後,我將名下的所有錢捐給了貧困山區的孩子。

我回到了大學時居住的那間老房子。

我把家裡打掃得幹幹淨淨。

把手機格式化。

給自己畫了一個精美的妝容。

慢慢悠悠地走向了陽臺。

我把自殺時間定在了二十一號,五年前,陸凌就是在那一天救下的我。

而那一天,我本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鐵門忽然被用力撞開。

陸凌跌跌撞撞的身影闖了進來。

他拄著拐杖,聲嘶力竭地朝我喊叫:

「時睨,你又在鬧什麼?」

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雋,五官深邃,眼角眉梢間的急迫不經意間與回憶中漠然的陸凌重合。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陸凌環繞著我,沒有一張是愛著我的。

……陸凌惡狠狠地對我說:

「要是當時你死了該多好,我也不會瘸了。」

……陸凌輕飄飄地對著我笑:

「那你就去死啊。」

……陸凌喝醉酒倒在倪想想身上:

「我和時睨在一起隻是為了和你賭氣,我愛的一直是倪想想。」

那一刻,望著眼前陸凌猙獰的臉,我釋然地輕笑:

「如你所願。」

當著他的面,我毫不猶豫跳下了樓。

陸凌,我不想欠你了。

願下輩子,你能有一雙健全的雙腿。

而我們,再也不相見。

番外

01

離婚協議書寄到了陸凌的手上。

陸凌打開看了看,時睨什麼都沒要。

他忽然覺得一股沒來由的煩躁自心底傳來,他想他壓根就不喜歡時睨,怎麼會難受?

他在離婚文件上籤了字,隨後就像是賭氣似的,他要把籤字處的照片拍給時睨。

可是他找不到時睨的頭像了。

時睨把他刪了。

他又把時睨從黑名單中放出來,撥了過去。

手機號變成了空號。

陸凌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好像籤完這個,他和時睨,就永遠不會相見了。

巨大的恐慌籠罩住他。

連帶著倪想想吻他的唇,他都沒有心思去回應。

他的心劇烈跳動。

可他又莫名有些心安。

他為了救時睨失去了一條腿,時睨不會拋下他不管他的。

實在不行,等離婚當天,他再向時睨認錯,

時睨一定會原諒他的。

畢竟時睨那麼愛他。

……

親熱時,倪想想見他心不在焉,問他:

「你是不是在想時睨?」

陸凌仿佛被戳穿了心思,他皺起眉頭,卻不想倪想想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朝著他耳邊吹氣,嬌嗔的聲音帶著蠱惑:

「你和她在一起甚至結婚,都隻是為了和我賭氣。」

「阿凌,你愛的一直是我,對嗎?」

「對啊!」他心想。

他愛的從來都是倪想想。

他不愛時睨。

02

回到公司,他發現時睨很早就遞交了辭呈。

他問了時睨的同事,沒有人知道時睨到底去哪兒了。

他開始變得不安。

時睨從來不會不打一聲招呼地離開他,她放心不下他,她為了他放棄許許多多出國深造的機會。

所以他才會輕而易舉將這次的進修機會讓給倪想想。

他覺得時睨會像以前那樣,盡管有些許的失望,也還是會笑眯眯地對他說:

「算啦,還是照顧我親愛的老公更重要。」

……

他猜想,時睨可能是因為他吻了倪想想生氣了。

也許等她氣消了,她就會回來了。

時睨還欠他一條命,按照時睨的性格,她是不會離開他的。

這樣想著,陸凌的心裡好受了些。

他這幾天緊繃的表情放松了下來,他想,等她回來,他就和她道歉。

大不了,就大發慈悲不要她死了。

03

一個陌生的手機打到了陸凌手上。

說感謝他太太的捐款。

捐款數額太大,他們聯系不到捐款者本人,便想辦法聯系到了她的丈夫。

陸凌愣住了。

緊接著,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他瘋了一樣地轉動輪椅。

輪毂卡住了桌角,他急得渾身顫抖,卻又無能為力。

他試圖站起來,可沒有外力的支撐,無論怎麼使勁,他都會摔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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