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我過來前定的,到時間了,我得去接啾啾。

結賬的時候我讓服務員幫我打包了一份鮮花餅和桂花糕。

服務員笑著說:「我們店還有其他糕點,味道都很好,您下次也可以嘗嘗。」

我搖搖頭:「我女兒就喜歡吃這兩樣。」

我準時到了幼兒園。

小朋友們一個個排隊走了出來,沒有啾啾。

看到我,老師很驚訝。

「陳柒月媽媽,您怎麼過來了?」

我心裡一沉:「啾啾呢?」

似乎是被我的語氣嚇到了,老師張口結舌地說:「是,不,是你們家保姆,她,她提前過來把啾啾帶走了,說,說是有事。怎麼了嗎?沒有接到啾啾?啾啾不見了嗎?」

一時間我甚至感覺到了耳鳴。

沒辦法怪老師。

在這一個月裡,溫如初幫我接過幾次啾啾,第一次的時候老師給我打過電話,是我告訴她可以接的。

昨天的事太突然。

我既沒有想到要跟老師說這件事,也沒有想到溫如初會把啾啾帶走。

她為什麼要帶走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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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啾啾帶到哪裡去了?

5

我撥通了陳最的電話。

「喂,南星?」

「溫如初把啾啾帶走了!」

「什麼?」陳最驚呼一聲,語氣裡滿是錯愕。

他不知道!

「你去給我找溫如初,把啾啾給我帶回來!陳最,要是啾啾出了任何事,我不會放過你們!」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直到坐到車裡我才發現,我整個人都在抖。

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家。

沒有人。

雖然已經料到,但我的心還是往下沉了又沉。

我開著車一條街一條道地找。

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這種感覺讓人恐懼。

很快陳最打來了電話。

「找到了嗎?」我著急地問。

「在碧雲軒。」陳最說,「南星,你別著急,她不會傷害啾啾,我這就去把啾啾帶回來。」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我跟你一起去。」

碧雲軒五棟一單元十二樓,1201,我曾經住在那兒。

一梯兩戶,一戶是我,一戶是陳最。

在我搬過去之前,那裡是陳最和溫如初的小窩,他們在那裡恩愛了三年又孕育了啾啾。

等我搬到那裡的時候溫如初已經跑了。

我們是在啾啾兩歲那年搬走的,為的是讓她上一個更好的幼兒園。

到現在又過去三年,我們沒有再回去過。

溫如初把啾啾帶去那兒,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到的時候陳最已經在樓下了。

「啾啾呢?」

陳最握住我的手:「在天臺。」

我心裡咯噔一下,抬頭就往上看。

碧雲軒是一個有年頭的小區,總層高隻有十五層。

陽臺逼仄,各種晾衣繩交錯著,地上也是亂七八糟,走兩步不注意都有可能摔倒。

現在幾年過去了,狀況更差。

穿過層層晾曬的被單,我在不遠處看到了人影。

我拔腿就想跑過去,陳最按住了我。

握緊拳頭,我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是溫如初,還有啾啾。

啾啾很乖,被溫如初扯著胳膊也不鬧。

她手上拿著根棒棒糖,已經打開,但沒有吃。

可是在看到我們的那一瞬間,小姑娘嘴角往下一癟,哇地哭了出來。

「媽媽,媽媽抱我,我害怕!」

我的心都要碎了。

「啾啾!」

溫如初卻一把將啾啾抱了起來。

她嘶吼道:「站住,你們別過來!」

她站在一處臺階上,整個上半身已經露出了護欄。

啾啾掙扎著哭喊著,溫如初的身體也跟著搖搖晃晃。

「別動,別動!啾啾,乖,別動!」陳最低吼道。

我怕了。

如果不是陳最在撐著我,我都快要站立不住了。

我隻能壓下情緒哄著啾啾。

「啾啾不哭,媽媽在呢,媽媽在,你別動,很危險,會摔下去的。」

溫如初卻把啾啾越摟越緊。

「我才是她的媽媽,是我生的她,她憑什麼叫你媽媽!」

我緊張地看向啾啾,她一直在哭,我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又能懂多少。

我還想開口,陳最按住了我。

他衝我搖搖頭。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溫如初的情緒是衝我來的,我不能再刺激她。

這一次陳最松開我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如初,你別傷害啾啾,你把她放下來好不好,她害怕!」

溫如初看向陳最。

她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她說:「陳最,我們的家,沒有了。」

「什麼家?」

溫如初仿佛沒有聽到陳最的問題。

她自顧自地說:「我去了十二樓,那個房子已經住進去了別的人,裝修也變了,家具也不是以前的了。家沒有了,你也沒有了,啾啾也不叫我媽媽。什麼都沒有了!陳最,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怎麼辦啊?」

陳最放緩了聲音。

「有的,都在。我在這兒,啾啾也在這。你把啾啾給我好不好,她最近長了不少肉,你抱著累!」

溫如初眼睛一亮。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你吻了我,你讓啾啾叫我如初媽媽,還是啾啾的名字,柒月,是因為我們是那一年的七月在一起的,對不對?」

陳最說:「你讓我過去,讓我抱抱你和啾啾,然後我們再慢慢聊,好不好?」

溫如初瞬間笑靨如花,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陳最緩步走了過去。

在靠近的那一瞬間,他猛地從溫如初手裡搶回啾啾。

「南星!」

我趕緊上前把啾啾接了過來。

啾啾摟著我的脖子哇哇大哭。

我把她狠狠地揉進懷裡,這才感覺到腳踏實地。

我看向溫如初,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有些無措。

下一秒她突然轉身。

「啊!」我驚叫。

陳最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從陽臺邊拉了回來。

溫如初尖叫著、踢打著,最後昏了過去。

6

陳最跟我說了一些他之前沒有跟我說的話。

他說溫如初找到他的時候狀態很不好。

精神狀態不穩定,身上還有很多傷。

他說溫如初的爸爸把她嫁給了一個老男人,老男人很有錢,但家暴。

他打過溫如初無數次。

最狠的一次是把她踢到了流產。

六個月的孩子,已經成形,沒了。

為此溫如初還失去了生育能力。

後來她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擺脫了那段婚姻。

「所以你心疼她、可憐她,覺得她失去了孩子,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所以你要拿啾啾去彌補她的遺憾?」

不是我鐵石心腸……

不,我就是鐵石心腸!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不要跟我說什麼她爸逼她的,什麼年代了,如果不是她同意,誰能限制她的自由?」

懷裡抱著啾啾,我隻能將聲音壓低。

「啾啾可以認她,可以喊她媽媽,甚至可以為她養老送終,但是那得她願意。你憑什麼替她做決定?你不管不顧把她送到啾啾面前,你想過啾啾知道了真相該怎麼自處嗎?」

「你不顧我不顧啾啾,你可真是心疼她啊!」

還有那個吻。

意亂情迷還是情不自禁?

左右逃不過一個情字。

沒法說,過不去。

「陳最,你是不是還喜歡她?」

「我沒有!」陳最下意識地反駁。

我搖搖頭:「別著急,你慢慢想。」

我抱起啾啾往外走。

陳最拉住我。

「南星,我真的沒有!」他的模樣很憔悴,還有頹然,就像我第一次見他那樣。

「南星,你信我,我不喜歡她,我喜歡的是你。柒月也不是因為我和她在那時候確認了關系,是啾啾是在柒月出生的,你知道的。」

柒月?

他的解釋有些多餘。

這件事我並沒有過心。

啾啾取名的時候我和陳最還沒有在一起,不管ṭùₚ柒月是為了紀念什麼,那都是之前的事。

我不會拿從前的事來為難自己。

「那,那個吻呢?」

問出口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

而陳最也失去了解釋的能力。

我嘆了口氣。

「算了吧陳最,我做不到!」

7

我想離婚了。

我可以不要車不要房,甚至淨身出戶。

我隻想要啾啾。

我不是啾啾的親生母親,這是事實,改變不了。

但這些年我對啾啾的感情卻是做不得假的。

我疼她寵她,一點點把她撫養長大。

她就是我的女兒。

陳最聽後暴怒。

「不可能,沒有離婚,不會離婚。你,我,啾啾,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們必須在一起。」

他痛苦地環住自己,單膝跪地。

「南星,你別不要我,我錯了,你別不要我!」

兩天的時候擊碎了我和陳最四年的恩愛。

他是很好的愛人,也是個很好的丈夫。

這四年他給了我足夠的疼愛和保護。

他記得我的生日和每一個紀念日。

他永遠溫柔,即使爭吵也是他低頭。

我知道他對我的愛裡面帶著一絲補償。

無傷大雅。

感情本來就會裹挾著很多東西,隻要彼此是真心相待的就好了。

誰承想他心裡還藏著一個毒瘤。

不過也是,一個他五年都不願意提及的人,一個他提及就會避開的人,那是怎樣的深入骨髓。

曾經愛得有多深,後來被傷害得就有多痛。

我和陳最陷入了僵局。

他仿佛困獸一般,不得出路。

溫如初出院了,至於她去了哪裡,我們誰都沒去關心。

因為啾啾的狀態很不好。

在家裡她會粘著我,我走到哪兒她去哪兒。

如果我要出門她就會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默默地流眼淚。

原本她已經可以自己睡小床了的,現在卻每天晚上都要跟我挨在一起,她的小手會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袖。

有時候晚上還會驚醒,哭著喊媽媽。

在學校,老師說她越來越沉默,不跟小朋友玩,總是一個人坐在那兒。

啾啾這樣的反常讓我更恨溫如初了。

她卻偏偏還要往我面前湊。

她找到我的店裡,希望能跟我聊聊。

幾天不見她的狀態似乎好了不少,隻是還有些憔悴。

我們相對而坐。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我過來是跟你道歉的,沈小姐,對不起!」

「沒必要!時間寶貴,說你真正想說的。」

溫如初僵了下。

「沈小姐,你不用對我這麼大的敵意,我並沒有想傷害誰。」

我已經失去了耐心:Ţű̂⁶「如果你要說這些廢話,那你可能找錯了人。」

溫如初沉下臉,一臉的隱忍和痛苦。

「沈小姐,我能求你把陳最和啾啾還給我嗎?」

我冷笑一聲:

「什麼叫還?是你的嗎?不是你扔掉不要的嗎?人不能這樣厚顏無恥,你說要就要ẗűₘ,說不要就不要,全世界圍著你轉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強人所難!可是啾啾是我生的,她是我和陳最的孩子,我才是啾啾的媽媽,陳最是我女兒的爸爸!」

她一聲聲地強調著「我」。

她在告訴我,我才是那個外人。

「你求不著我。他們如果接受你,你不用求。他們如果不願意,你求我也沒用。」

「不是的!」溫如初連連搖頭,「沈小姐,你幫助陳最照顧了啾啾五年,這份恩情我們還不完,陳最又是最不願意虧欠別人的人。可是沈小姐,感情不能靠著恩情維系一輩子啊!」

我真是覺得自己闲得沒事幹!

我為什麼要待在這兒聽她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

我猛地站起身,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溫如初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

她膝行上前抱住我的腿。

「沈小姐,我求你了!你把啾啾還給我吧!你還年輕,你還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我這一輩子就隻有啾啾這麼一個孩子了。」

「啊!」

還沒等我回過神,刺耳的尖叫聲響起。

我抬眼看去,是啾啾。

陳最正牽著她站在門口。

該死,我怎麼把啾啾給忘了?

陳最明明跟我說了的,他說今天他去接啾啾,然後我們一起去吃披薩。

我怎麼給忘了?

我想衝過去安撫啾啾。

溫如初卻不肯松手。

「沈小姐,沈小姐我求你了!」

陳最著急地蹲在啾啾面前。

「啾啾,啾啾別叫,爸爸在呢,沒事了啾啾!」

我從來沒有聽過啾啾這樣尖叫。

一聲高過一聲,我腦子裡的那根弦也越繃越緊。

「滾開!」

我一腳踹開溫如初,衝過去把啾啾摟在懷裡!

陳最護著我和啾啾往外走。

身後是溫如初氣急敗壞的叫聲:

「陳最!」

8

啾啾發起了高燒,驚厥、昏迷!

醫生說這是情緒引起的植物神經功能紊亂。

問題不大,但要好好開導。

當天晚上小姑娘就退了燒。

她醒來時一個勁地往我懷裡縮。

「媽媽我怕,媽媽,你別不要我!」

我的心都快碎了。

我摟緊啾啾。

「你知道你不是從媽媽肚子裡出來的,是不是?」

啾啾沒有說話,隻小聲啜泣著。

「啾啾,媽媽很害怕!」

啾啾終於從我懷裡露出了小腦袋。

「媽媽,你怕什麼?」

我撫摸著她的小臉:「媽媽一直都知道啾啾不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但在媽媽這兒啾啾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可是啾啾現在知道了,媽媽怕啾啾不要我了。」

「媽媽舍不得啾啾,媽媽不能沒有啾啾。」

「啾啾,媽媽害怕!」

啾啾的小眼睛慢慢地亮了起來。

她伸長手臂摟住我的脖子。

她把臉埋在我的頸窩。

她的小手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媽媽別怕,啾啾永遠陪著你!」

許是太累了,啾啾很快就睡著了。

陳最在陽臺,煙灰缸裡全是煙頭。

一看到我他就熄了煙,然後手足無措地跟我說:「對不起!」

站到陽臺前,我眺望著遠方。

「你數沒數過這些天你跟我說過多少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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