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有些驚疑,便去問傅凝。

傅凝淺笑著說:「阿秀,我們就要成親了。」

「你……」

他執起我的手:「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傅凝的妻。」

傅凝下定了主意的事,就再無轉圜餘地。

我待在房中,繡娘們給我量體裁衣,臉上俱掛著喜意。傅凝端坐在一旁,神色和緩。

一個繡娘樂呵呵道:「這嫁衣向來是要新娘子自己繡的,這日子快到了,姑娘可得費些功夫。」

我皺眉:「我不會繡。」

繡娘「啊」了一聲,不知所措。

傅凝吩咐道:「那便你們繡吧,隻是繡蓋頭的事,留給阿秀。」

婚期越來越近,我蓋頭上的圖案繡得歪歪斜斜。繡娘們猶豫著想教我再繡一方蓋頭,傅凝看著卻煞是滿意。

繡完蓋頭,試過喜服,終是到了成婚那日。

月落教中滿目皆是紅色,叫人看著頭疼。

外頭的喜慶喧天,屋內,我任人套上喜服,描畫妝容,盤好發髻。

蓋上蓋頭,傅凝牽起我的手,一步步到了正堂。

我看不清有多少人,隻聽了滿耳的喜慶話,人人都在恭賀這樁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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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硬地跟著堂上長者的長呼聲動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堂外有人急急衝了進來:「教主,朝中派兵來了,如今已包圍住整個月落峰。」

滿堂霎時一靜。

傅凝淡淡吩咐儐相道:「繼續。」

「夫妻對拜——禮成!」

傅凝掀起我頭頂的蓋頭,道:「阿秀,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我看著傅凝,一身紅衣遮住了他身上的冷肅和煞氣,今日的他看著無比溫和。

他對一邊的侍女吩咐道:「帶夫人回去。」

然後轉身離開。

教中執事上前安撫騷亂的賓客。

我跟著侍女沿著長廊回屋,一側忽然閃出一道人影,侍女隨即軟軟倒地。

「封辰?」我意外道。

「榮王殿下帶兵包圍了月落峰,此時教中一片混亂,我趁此機會來帶你離開。」

「是……把我帶到榮王那裡嗎?」

封辰語氣堅定:「不是。」

「好。」我笑著點頭。

我扯下頭上拖沓的步搖、金簪,鳳冠委地,我提著裙角隨封辰一路潛行。

然而到了山口,那裡早已混戰一片,看樣子是榮王的人和月落教在交手。

封辰皺眉,正打算帶我去另一處下山的道口。可我身上的紅衣顯眼,混戰的人發現了我們。

月落教教眾且戰且退,圍住我和封辰。

一人護在我身前,道:「此處危險,屬下送夫人回去。」

榮王的人亦不肯放棄,舉著兵刃不斷逼近,甚至我們的後路也被人截斷。

「撤到定風臺!那裡守衛最充足!」有人當機立斷,高喝道。

我回眸看向封辰,心底忐忑。

他抽出劍立在胸前,一隻手牽住我。

「別怕,我會保護好你。」

待撤到定風臺,烏雲遮日,狂風大作,兩方人馬沉默著對峙。傅凝看到隨著他屬下前來的我們,眸光暗了暗。

不遠處榮王一身銀甲,端坐於馬上,手摩挲著腰間的劍柄。

他遙遙投來目光,道:「縈月,過來。」

我後退一步,榮王的臉色立刻陰沉起來。

「交出縈月,本王當即退兵,決不傷月落峰一草一木。」

傅凝冷笑:「這裡沒有什麼縈月,隻有我的妻子。榮王要是不顧皇室顏面,要強奪人妻,月落教上下隻能拼死一戰。」

「好啊。」榮王伸出手,號令進攻,他喝道:「封辰,還不動手!」

牽著我的那隻手松開了,我茫然地回望,封辰仍舊舉著劍。

「你……」我想說些什麼,但我好像沒有理由,能讓他背棄忠於的人。

兵戈聲頓起。

封辰笑著道:「楚恬,回家去吧。」

語罷,他橫起劍,劍刃劃過脖頸,噴湧的血鮮紅無比。

「封辰。」我聲音顫抖著,跪伏在地上,雙手試圖堵住那道還在流血的傷口。

「回……家……。」封辰張著唇,無聲吐出兩個字,眼神逐漸渙散,直到一切歸於寂靜,他合上了雙眸。

「對不起。」我泣不成聲,「對不起,封辰,對不起……」

《天書》亮起——攻略四達成,恭喜,你可以回家了。

金色光柱落下,在空地上形成一道界門,發散著柔和的光暈。

交戰的人紛紛停下,跪在地上,口稱神跡。

我爬了起來,提著裙擺,奔向那道界門。

傅凝與榮王的呼喊聲遙遠,隻剩下我腦海中的記Ṱûₔ憶無比清晰起來。

我奔跑著,耳邊的風夾雜著破碎的話語。

中秋那一夜,醉後,我拉著封辰說:「榮王的長簫、太子的玉佩,還有傅凝的令牌,我都拿到了,還剩下最後一樣東西,我就能回家了。」

封辰問:「那最後一樣東西是什麼,我幫你找。」

我笑開:「傻子,最後一樣東西,是你的性命啊。」

……

真是個傻子。

我衝進界門,門後,是我日思夜想的世界。

11

陽光透過一整面窗戶灑滿了教室。

我又一次哭著醒來,桌面上的手機亮起,是媽媽發來的消息。

「恬恬,怎麼啦?」一邊的朋友關切問道。

我回道:「沒事,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全文完。

 

【番外】

我是個暗衛。

自被父母賣入王府的那日起,我便知道,自己此生唯一的主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榮王殿下。

在死士營裡,我見過很多人被殺。而我隻想活命,於是我殺過很多人。

那裡沒有朋友,人人都變成嗜血的獸。待我終於從那片不見天日的地方出來,我沉默著成了榮王最忠誠的影子。

初見她的時候,比她所知道的還要更早些,那時候她還叫縈月。

榮王是在一個雪夜撿到她的。

她來路不明,榮王便派我在暗中監視她。

縈月每日要學很多東西,比如主僕尊卑,比如琴棋書畫。而她也很聰明,學得很快,從不懈怠偷懶。甚至她尋到闲暇時刻,還會給榮王送些精致的點心吃食。

我曾經以為我和她是一樣的人,一心一意忠於榮王殿下,永不藏有私心,永不背叛,如我過去接受的訓練那樣。

可她終歸不一樣。她對什麼都好奇,總是興致勃勃地去探索一些新東西,被制止後報以一笑。

她也有無數奇思妙想,做出的小玩意很受王府的人歡迎。榮王府中,上至殿下,下至灑掃僕人,都對她抱有一份寬容。

縈月會跳舞,且跳得很好,這是榮王會留下她的原因。

不知多少個日夜,她跳舞給榮王殿下看時,我隱於樹下的陰影裡,亦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抹亮色。

這許是我重復乏味的世界裡,唯一的顏色了。

日子久了,我發覺,她見到榮王時,眼裡總浮動著喜意。

我本來讀不懂那種眼神,直到她為榮王試毒臥床不起時,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愛慕榮王。

可榮王卻沒有那麼愛重她。

榮王借著長公主的手,把她送給了太子。

她離開時,眼裡似乎含著淚。

不知道太子會如何待她……回到榮王殿下身邊後,我有時候會想這個問題。

再見到她時,已經隔了許久的光陰。

她變了許多,瘦了,面上有時會帶著些愁容,望向榮王的眼神裡再無往日的那種欣喜。

縈月被太子留下的那晚,榮王殿下很罕見地在營帳裡發怒,白日裡卻又回到平常的矜貴模樣,目光漠然,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但榮王確實是在意的,他令我去接應潛伏在太子身邊的縈月。

東宮防衛重重,我探不進去,隻知道她身處東宮,斬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並未按照榮王的吩咐行事。

我一直守著,守來了太子送她出京的消息。

榮王當即派我去追回她。

那夜,我令其他人去追遠去的馬車,自己駐足在路口,看著另一處方向。

沿著路走了不遠,我瞥見草叢裡遺落的一枚珠釵。我拾起揣進懷裡,想著找到她時還給她。

但她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決然地跳下了懸崖。我並未來得及想什麼,向她飛奔而去。

那是我與她真正的相識。

在崖底,她告訴我,她叫楚恬。

而後在月落教教主的面前,她說我是她的情郎。

那時候我恍惚了一刻,曾經偶然在街上看到的話本子上寫,俠客搭救深閨中的美人,二人一見傾心,相約私奔,從此江湖浪跡,神仙眷侶。

可惜我隻是個卑賤的暗衛,她也不是真心愛慕我。

月落教中,那位教主許我權勢地位、金銀財寶,教我去讓「阿秀」死心。

阿秀……我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所以,我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她真正姓名的人啊。

楚恬有很多秘密,比如她的姓名,比如她的家鄉,再比如她與那位教主的前塵往事。

這些秘密壓在她的心上,她一刻也輕松不起來。

滿月之下,她向我袒露她埋得最深的秘密。

她需要的最後一樣東西……是我的性命。

望著她沉睡的側臉,我了然了一切。她不喜歡榮王殿下,也不在意太子和ŧū́₋月落教教主,她思念的人,於她而言最重要的人,都在她魂牽夢縈的家鄉。

本著一點私心,我想先帶她逃出月落教,可榮王殿下來得太快。

混亂的戰場上,她一身大紅的喜服,面上悲切而茫然。

我舉劍自刎,鮮血湧出的剎那,她向我衝了過來。

我輕輕勾起一個笑容。

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死去,她應該會記住我一輩子。

一切都寂靜下來,我摸著懷裡未來得及還給她的珠釵。

我知道她未必記得它,且讓我收下吧,算是她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

我是封辰,榮王府的暗衛。我有一個喜歡的姑娘,我到死未向她言明我的愛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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