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初我還會上當，很守規矩地後退。
結果有一天，他看見我把小兔子形狀的蛋糕烤成了一坨爛泥，冷不丁地笑了出來：「這是……多啦 C 夢？」
嘖，這笑話真的好冷。
但原來系統也會笑。
18
顏川離開那天，海島久違地下了雪。
事情得從情人節說起。
彼時顏川來到我店裡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
我去巷子裡倒垃圾，聽見有女孩跟顏川表白。
顏川冷冰冰地拒絕了對方，表示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女孩追問是誰。
他斬釘截地說：葉蘇蘇。
晚上，我們和幾個朋友聚餐，
顏川說怕我喝多了不睡覺，吵到作為鄰居的他休息，所以堅持要為我擋酒。
結果他半杯就醉了。
朋友們起哄，問他為什麼要幫我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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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其實有個答案，但卻不希望他說出來。
我不是傻子。
他的嘴硬心軟，默默守護，我都看在眼裡。
可我總說：
「顏川，你要不要去看看其他玩家？」
「顏川，你對我太好了，我們結拜吧？」
「顏川，我大概是不會再愛別人了。」
我想他總該聽得懂，然後知難而退。
可眼下這場酒局，所有人都盯著顏川。
不知是他喝酒容易上臉，還是系統也會害羞。
他慣常清冷的臉上浮現出兩抹紅暈。
他忘記了我過去給他的種種提示。
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我喜歡葉蘇蘇。」
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很熟悉那種感受。
因為已經經歷過了。
愛情的種子曾經落在我的心裡，發芽，生長，絢爛開花，然後枯萎，腐爛……
我已經經歷過了刻骨銘心的愛和恨，
所以即便知道現在有一個人喜歡自己。
即便知道自己對他可能也有悸動。
可那又怎麼樣呢？
同樣的苦，我不想吃兩遍。
好不容易從一個泥潭裡走出來。
我不想再掉進一樣的漩渦裡。
「抱歉顏川。」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
也不知道他是聽見了我的拒絕，還是第二天回想起自己的表白覺得太丟臉了。
所以他走了。
很簡單地發了封辭職郵件給了我。
然後突然就消失了。
他離開那天，海島久違地下了雪。
天又變涼了。
19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咖啡店進來一位客人，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走到收銀臺前，沒有點餐，隻冷冷地打量我。
那個眼神很熟悉。
就像顏川看待別人時一樣，淡漠的，高高在上的，毫無感情的。
我很快反應過來。
「你也是系統。」
他沒否認：「我來是想問你，小川在哪。」
我搖頭，表示跟顏川不聯系了。
他有些詫異：「他不是為了你才來的這裡嗎？」
「為了我？」
從那個人口中，我才得知了一些真相。
我和顏川能在這個海島世界重逢，並不是因為緣分。
系統要去往下一個世界，也得在原世界死一次。
我在上個世界去世之後，顏川就也自殺死了。
在我跟他還未重逢的一個多月裡。
顏川一次次地進入不同的世界尋找我，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死亡。
最終，他才來到這裡，站到我的面前，對我輕笑著道：「這麼巧，葉蘇蘇。」
其實不巧。
其實他努力了好久。
其實他不是不會累。
而是他不愛說那些。
他喜歡一個人，從來隻會用行動證明。
20
海島的雪下了很多天，很像某些人的心情。
家附近的電路損壞，搶修隊修了兩天，還在「搶修」。
店裡好幾個住同一片小區的員工都感冒請了假。
奇怪的是，我覺得還好。
至少晚上不會覺得冷。
一個同事說因為電路壞了，路燈不亮，自己昨晚走路回家還摔了一跤。
她卷起褲腿，露出好大一截淤青。
我又想起自己這幾天回家還算幸運，身後總有晚歸的車子開過，正好幫我照亮那條最黑的路。
可這兩件事分開來看是幸運。
湊在一起，就讓我隱約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晚，「搶修隊」依然沒能搶修好附近的電路，甚至請來了隔壁救援隊的一起幫忙。
我回到家Ťū́₎點上蠟燭，簡單洗漱完，就早早地上了床準備睡覺。
屋外海風凜冽呼嘯。
屋內的我卻覺得非常溫暖。
半夜醒來，暖氣分明是開著的。
電路恢復了？
我看向窗外。
附近依然一片漆黑。
心裡的一個念頭愈發清晰。
我裹著毯子出了門，來到後院。
一個男人颀長的身影果然站在那裡，他用發電機連接著我屋子裡的暖氣線路，在每個我不知曉的深夜，手搖發電機，守護我睡得安穩。
二月冷風刺骨，我卻覺得溫暖熾烈。
我衝上前，從後背抱住顏川。
淡淡的雪松香縈繞在我身邊，突然覺得很安心。
顏川僵了僵，轉過身，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我。
「你，你怎麼來了。」
「為什麼躲著我。」
我直視他的眼睛。
第一次在向來高高在上的系統眼裡，看見了驚慌與失落。
他別過臉：「我……你知道。」
「我也聽見你的答案了。」
「我說過，支持你的每個決定……所以如果我的出現，讓你覺得不開心，我會躲你躲得遠遠的……」
他的鼻尖被凍得微微泛紅。
我看著他，沉默片刻，開口問：「冷不冷？」
顏川搖頭：「不冷。」
「……」
我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笑：
「我冷，跟我進屋。」
我拉著他的手往屋裡走。
他的手居然這麼溫暖。
暖進我的心裡，提醒著我，好像又擁有了愛人的勇氣。
21
方斯奕緩緩睜開眼，發ţū⁻現自己置身一座海島。
是日晴好，陽光穿透樹蔭，也穿透他的身體，在地面留下暖黃色的斑駁。
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縷遊魂。
不遠處的咖啡館，出現了一抹他魂牽夢縈的身影。
是葉蘇蘇！
方斯奕連忙追去，
與此同時，葉蘇蘇聽見了動靜，轉過頭看過來，接著，展露欣喜的笑容：「回來啦？」
以前每次收工回家，她都是用那樣的笑容迎接方斯奕的。
她會說「回來啦？」「累不累？」「想你了」
她的聲音清甜動人。
在她去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方斯奕做夢都想再聽一次。
蘇蘇……
方斯奕張了張嘴，挪著步子走近葉蘇蘇。
但下一秒，一個男人穿過方斯奕的虛影，走到葉蘇蘇面前，然後將她擁進懷中。
男人聲線溫柔：「嗯，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喜歡你做的點心。」
葉蘇蘇的口鼻被埋在男人懷裡，眼裡盡是柔情和滿足，「辛苦了！獎勵你帶薪休假半小時。」
「謝謝老板，你對員工真好。」男人輕笑一聲，松開葉蘇蘇，轉身為她系上圍裙，一起磨咖啡。
方斯奕這才發現，對方竟是那個顏醫生，顏川。
他怎麼會在這裡？
蘇蘇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那是他的蘇蘇。
方斯奕圍在葉蘇蘇身邊，呼喚她的名字。
但葉蘇蘇聽不見。
22
方斯奕的耳畔再次響起系統提示音：
「方先生，為方便搜集資料、完成攻略任務，系統已為您調整為隱身模式。」
「您可在確認啟動任務後解除隱身機制。」
「您知悉，任務一旦啟動，便不可逆轉。任務一旦失敗，您將灰飛煙滅。」
聽及此，方斯奕決定再看看蘇蘇。
以便找到接下來挽回蘇蘇的突破口。
他的靈魂飄在蘇蘇身邊，看見了後面的一些景象。
蘇蘇和顏川的眼裡滿是戀愛的甜蜜和依賴。
他們白天在咖啡店一起工作。
顏川睡午覺的時候，蘇蘇看著顏川的側臉，悄悄伸手幫他擋住玻璃窗外投來的陽光。
顏川濃密的睫毛撲閃，但薄唇微微翹起，透著若隱若現的笑意。
接著他捉住蘇蘇的手，要她的手當枕頭。
方斯奕在旁邊看著，突然想起來自己以前還在當練習生時，整夜整夜地失眠，
後來蘇蘇陪在他身邊。
拉著蘇蘇的手，他才能勉強睡得安穩。
傍晚，蘇蘇和顏川一起關店，沿著沙灘牽手散步。
顏川怕蘇蘇的鞋子弄湿，在潮水卷上來的時候，一把撈起她，公主抱著帶她回家。
方斯奕在一旁看著，想起蘇蘇特別喜歡海。
她曾夢想跟方斯奕住在海邊別墅裡養老。
可因為工作繁忙，他總是沒時間帶她去。
後來蘇蘇懷孕，好不容易騰出時間陪她，一切卻成了噩夢的開始，
他終究沒能實現蘇蘇的夢想。
入夜，蘇蘇和顏川一起在家做飯，偶爾講些冷笑話，偶爾說些瑣碎的日常。
他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又是那樣的默契合拍。
可以前蘇蘇和方斯奕在一起的時候，話題總圍繞著方斯奕。
就算是給蘇蘇準備的驚喜，話題也總是由他展開。
原來蘇蘇這麼愛講冷笑話，他認識了她十年，居然從來不知道……
蘇蘇和顏川窩在沙發裡看劇，蘇蘇看劇看哭，顏川默默遞上削好的水果，輕拍她的背，告訴她故事都是假的……
方斯奕差點忘了, 蘇蘇以前很愛跟自己一起看劇。
可後來他忙起來了, 蘇蘇就沒再找他一起看過。
他總以為她一個人也可以。
就像他總覺得她會永遠等著自己……
23
蘇蘇在後花園澆水的時候, 恍惚看見了方斯奕。
她有些愕然，但很快就冷靜下來。
「方, 方斯奕？」
很久沒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了。
方斯奕總覺得，自己的名字，在蘇蘇口中才最好聽。
他努力揚起笑容，淚水卻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她還記得自己。
隻是眼裡再也沒有過去那樣綿密的愛意了。
方斯奕走近了些, 想最後再看看蘇蘇：「蘇蘇, 我好想你。」
葉蘇蘇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隻是這一步, 還是被方斯奕看在了眼裡：「你愛他嗎？」
蘇蘇順著方斯奕的視線，看了一眼屋裡的顏川。
她點頭。
她確定, 她很愛顏川。
她有些警惕地看著方斯奕：「你還沒回答我, 你怎麼來了？」
方斯奕得到答案, 揚起一抹苦笑：「我，我就是來看看你。過去的事, 還沒跟你鄭重道歉……」
他其實很希望蘇蘇對自己能有一絲牽掛。
但沉默片刻後, 葉蘇蘇揚起平靜的笑容：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 我已經不恨你了，方斯奕。」
「以後我們在各自的世界生活, 應該再也不會見面了吧。」
方斯奕點點頭，再次笑了出來，目光閃爍著：「應該吧。」
方斯奕的身體瞬間變了冰涼。
耳邊響起系統提示他任務瀕臨失敗的警告。
但方斯奕統統忽略。
他深深看了蘇蘇最後一眼：「看到你現在過得很開心，我就放心了……」
「快進屋吧，別著涼了。」
方斯奕對她揮了揮手。
蘇蘇有些疑惑，問他要去哪？
方斯奕笑著說, 「我得走了。」
兩人最後相視一笑。
接著，蘇蘇轉身離開。
「再見了，蘇蘇。」
方斯奕的聲音很輕, 很柔, 最後化在了空氣裡, 找不出一絲痕跡。
他恍惚想起自己不知在哪本書上，曾看到過這樣兩句話：
「你可以愛一個人, 但仍然選擇和她說再見。
你可以日日想念一個人，但仍然慶幸她不在你的生命中。」
你幸福就好。
系統提示：「方斯奕，任務失敗, 懲罰開始，魂飛魄散。」
24
晚上追劇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方斯奕。
也不知道他白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怎麼了？」
顏川有些緊張地問我。
我搖搖頭。
我總覺得方斯奕有事沒說。
但既然他不想說, 那我也就不問了。
他還有他的路要走，
而我和他同行的路已經徹底結束了。
電視裡正好說了句臺詞：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我突然笑了, 挽住顏川的手臂，柔聲提議：「明天我們去旅行吧？」
顏川看了我一眼，墨色的眼眸裡含著笑意：「好, 去哪我都陪你。」
我知道, 無論是在上個世界，還是往後無數個平行世界。
他都會陪著我。
25
在六十億公裡外，光明無法觸及的最黑暗角落,
從宇宙起始，到世界終結，卡戎永遠陪伴冥王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