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跟陸鶴鳴的第五年,他當著我的面找了個剛畢業的年輕女孩。

我被他粗暴地捏住臉,摁在鏡子面前:「許熠,你看看你的眼睛裡全是欲望,你不僅年紀大了,心也老了。」

我不哭不鬧,安靜地拿走他美其名曰給我的補償。

朋友氣我不爭不搶,催促著我放低姿態求復合,就像我那些年常做的模樣。

我不以為意,拿著錢開啟我的第二人生。

隻是不小心切錯號,在一個二十八歲姐姐給妹妹的忠告裡評論道:

【姐妹!別找老男人!老男人有錢不一定給你花,但弟弟有勁兒是真給你使!】

這條評論被點了八萬多贊。

當晚陸鶴鳴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許熠,你給我說清楚,哪兒來的弟弟,給你使了什麼勁兒?」

1

和陸鶴鳴在一起的第五年。

媽媽罵我道:「許熠,你那個男友要是想娶你早就娶你了。」

「你最好放聰明點,別被人家白玩了,到頭一場空……」

後面的話我沒有聽清了。

也沒有心情聽了。

我還記得我和陸鶴鳴剛在一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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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很不看好的。

她問我:「許熠,你們是談男女朋友,還是他包養你啊?」

猶記得我當時很生氣,覺得她侮辱了我。

和她大吵了一架,不歡而別。

陸鶴鳴會娶我嗎?

我也沒有確切的答案。

在我出差前的一個夜晚。

雲歇雨收後,我趴在他的懷裡。

我問他我們的下一階段是什麼。

空氣裡還有湿熱的氣息。

可他隻是自顧地抽著煙。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對我,他似乎一向如此自信。

我裝作沒有看到他的態度。

翻身靠著枕頭玩手機。

然後在刷到閨蜜的婚紗照時,遞給他道:「鶴鳴,他們拍得好好哦!你看!」

「我也收藏了好幾家店……」

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嗯!挺不錯的。」

他說著眼神朝我的手機屏幕看了過來。

我愣了愣。

我們之間的敷衍,已經越來越不走心了。

因為此時我手機的界面已經不在那張婚紗照了。

是其中一家我收藏的店鋪。

我的分享,我的需求對他來說隻不過是麻煩的應付。

2

我出差時間其實隻有兩天,但是我騙他說一周。

那個女孩他藏得並沒有很嚴實。

我抖音發的從前我和陸鶴鳴的合照。

一會兒瀏覽量就過千了。

那條視頻僅一人可見。

也就是這一小會兒的時間裡。

那個女孩一個人點進去了上千次。

我去她的主頁,每個視頻裡我都能找到陸鶴鳴的影子。

即使她沒有拍進去他的臉。

有我給他買的領帶、西裝。

有我們住的房子背景的窗簾,還有家裡的家具。

甚至她曬的一些美食。

大部分都是我給陸鶴鳴做的。

那些我花盡心思去討好照顧一個人的模樣,在這個女孩的視頻裡一覽無餘。

一起被放大出來的,還有我那卑微得無地安放的自尊。

在一起的這五年,我一點一點地失去了自我。

3

出差結束後,我給自己放了幾天的假期。

去了我最想去的普吉島。

陸鶴鳴總說沒有時間,總說麻煩。

可原來去那裡不過是來一趟泰國再轉一次機的事。

我在那裡玩了三天,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因為陸鶴鳴也來了。

不是陪我。

我和那個女孩互相窺視著彼此。

在我發出那條抖音的第二天,他們就來了。

我沒了遊玩的心情。

甚至我連跟他們對峙的勇氣都不夠。

灰頭土臉地回了國。

我好像在等,在等陸鶴鳴主動跟我說。

抑或是,我陷入這片沼澤裡太久了,已經快要失去爬出去的力氣了。

我在我們那個小家待的第三天,陸鶴鳴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我平靜地聽著他敷衍的謊言。

「客戶那邊臨時有事,我也出差了幾天。」

我沒有拆穿他,也沒有打斷他。

無論他說什麼,我都說好。

隻是周末是閨蜜悠悠的婚禮,我們答應了分別做他們的伴娘和伴郎。

陸鶴鳴卻臨時反悔。

我有些忍不住怒意。

畢竟他從前也不算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臨時通知人家不當了,真的很失禮。

問他的理由,也是不耐煩的幾句嫌麻煩。

答案我很快就知道了。

那個女孩發的抖音。

「我就是小氣,我就是任性,我就是自私。一想到你和她分別做伴郎伴娘,會讓我有一種你們在結婚的錯覺。」

我看了看沙發旁看文件的陸鶴鳴,又看著手機裡那些文字。

盡量控制著不手抖,拉黑了她。

我已經沒了窺視欲了。

陸鶴鳴探頭過來,不解地問道:「在看什麼?」

「沒什麼!」

我起身從房間裡抱了一床被子去客房。

他程序化地問我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最近睡眠不好,想一個人睡。」

4

婚禮那天,我站在旁邊給悠悠遞著戒指。

聽著他們各自的宣誓,竟不由自主地落了淚。

別人的幸福似乎是一面鏡子,照見我的不堪。

到了遞捧花的環節,她直直地朝我扔了過來。

以往很愛搶捧花的我,下意識地躲開了。

面對她的疑惑,我也隻是釋然地衝她笑了笑。

陸鶴鳴就在旁邊。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

回去的途中,他冷著臉一邊開車一邊道:「你不想嫁給我了是吧?」

我沒有回答他。

隻是有些倦怠地閉著眼睛。

車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時。

終於還是我先開了口。

「陸鶴鳴,我們分手吧!」

他訝異地看向我。

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你怎麼也開始多想了?」

「那隻是逢場做戲好吧?」

我沒有想過,這樣戲劇化的句子,會從他的嘴中說給我聽。

因為在很久以前,我把這個當作渣男語錄段子分享給他。

隻是現在我自己成了當事人。

我們最後一次回到那個家裡。

我平靜地去收拾行李。

卻在快出門的時候,被他一把拉住。

行李箱被他踹翻在地,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許熠,你鬧夠了嗎?」

他惱羞成怒地盯著我。

我平靜地看著他良久。

而後嘆氣道:「陸鶴鳴,你不要太貪心了,我現在主動讓位不是很好嗎?」

他松了手,頹靡地坐在沙發上。

像是在向我傾訴,又像是在對他自己說。

「你不懂的。」

「小慈的出現,讓我感覺好像重新活了一次,我的人生好像又突然間多了青春和活力。」

我原來以為我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

我應該很平靜地聽他坦白。

可是心髒就是像被一根長針狠狠穿透一般。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像個逃兵一般想要離開這裡。

卻被他一把拖了回來。

他將我從客廳拖到了洗手間。

摁著我的臉在鏡子面前道:「許熠,你看看你的眼睛,裡面全是欲望。」

「許熠,你不僅年紀大了,心也老了。」

「許熠,我們這樣心機深沉,愛算計的人,就是會不自主地被天真和美好吸引。」

「你給我點時間好嗎?等我……」

我轉身,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原來相戀五年。

那些無數個繾綣相依的日夜。

最後在他眼裡我成了一個充斥著心機、算計和欲望的女人。

唯一的一絲留戀是以這樣的方式消散的。

像是掀開被子下的虱子,密密麻麻地泛著惡心。

5

或許是因為終於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他口中的小慈,直接來了公司入職。

陸鶴鳴說我不識好歹。

不過短短三個月,公司的大多數職權就轉給了她。

我依舊沒有離職。

每日晃蕩在辦公室裡或者公司食堂。

畢竟我在這裡花了整整五年的心血。

起初她想用公司的考核逼我走,但是無奈我每項都達標了。

而且公司運營至今,就算她想重新制定嚴苛的考核制度,也要考慮其他員工的心情。

宋慈終於忍不住在一個午後,將我堵在了休息間。

她先發制人道:「我知道你這種人,心裡怎麼想的。但是我告訴你,隻有不被愛的才是小三,這麼多年的感情,為什麼就不能好聚好散呢?」

「所以呢?喜歡當小三,喜歡搶男人,現在還要搶別人的事業心血的人是更高貴嗎?」我笑著看著她回道。

「陸鶴鳴都不喜歡你這種老女人了,你到底還要糾纏些什麼……」

我隻說了那一句,她就徹底失控,一口一句老女人、沒人要的女人,翻來覆去都是圍繞著我的年紀和陸鶴鳴不愛我了來攻擊。

老嗎?我今年二十七了,宋慈二十一歲,好像是比我年輕些。

可是有哪個人不會老啊?

陸鶴鳴更不年輕了,他比我還要大三歲呢。

我沒有心慈手軟,當天就把錄下的這些不堪入目的話打包成語言包,全公司郵件抄送了一份。

並附文:【相信大家都知道我很快就會離開鳴熠集團了,但是對於公司的精神文明建設我還是很關心的,希望大家以此為戒,不要做有違道德人倫的事。】

這一招讓一直不出聲的陸鶴鳴站了出來。

他將我桌上的文件電腦一股腦推到了地上。

「許熠,為了那一點點利益,你就一定要鬧得這麼難看嗎?現在大家都把我們當笑話看,你滿意了?」

「我又沒有出軌,笑話的怎麼會是我呢?」

他先是愣了愣。

而後眼神一下子開始戲謔了起來。

「不要把你自己表現得多清高,你這種人,不就是從一開始就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嗎?不然怎麼會十幾歲就拿著擴音器在小區裡賣慘找自己父親要錢呢?」

我沒說話,聽著他罵。

我的沉默似乎讓他更激動了。

他歷數了我從前為了賺錢是如何卑微不擇手段的。

那些他曾經誇我的堅忍向上的優點,到此刻都變成了欲望深重。

最後他用一句話總結了我。

「我早該知道的,你這樣的人就是會為了錢毫無底線的,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小慈那樣小的年紀怎麼承受得了這些嗎?」

6

把錢看得比命還重?

我認。

為了錢,毫無底線?

我不認。

去找父親那年我十七歲,剛剛高中畢業。

那筆錢是我攢了很多年,準備給自己大學讀書用的。

而且那個時候,我和媽媽生活得很艱難,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光是吃藥每個月都需要一大筆錢。

彼時我對父親還尚有幾分不切實際的期待。

以為我們之間還存在那一點點可憐的父女之情。

他來看我,給我買衣服,給我交補課費。

在得知我一直抽空兼職掙錢時,還勸我以學業為主,掙錢以後有的是機會掙。

他和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對於這個父親我是陌生的,同時也是天真的。

他後面來找我們,對媽媽也是頗多照顧。

直到有一天,他來家裡借錢,說他的生意出了點問題。

要找我們暫時周轉一下。

媽媽也勸我說,那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

就這樣我把這些年攢的錢全部借給了他。

他說周轉一月。

一月又一月。

到後來我隻能依靠學校的補助金以及兼職生活。

媽媽的醫藥費也欠了很多。

他由最開始的敷衍到後來的不耐煩。

他說:「你已經快成年了,不讀書去打工難道不能養活你和你媽嗎?我生個女兒一點都不能得到嗎?」

「你沒有生過我,你生不出孩子的,你隻是爽了一下。」我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他揚手就要給我一巴掌。

我側身躲開,他又將我拖拽著扔出了他的家。

他的妻子孩子沉默地看著我們這出好戲。

最後我實在沒有辦法,花錢買了一個大喇叭,每天報警在他家門口鬧。

坐在他的單元樓下,毫無自尊地痛哭流涕去博取同情。

我被保安撵了無數次。

我也打電話叫了很多次警察。

反復博弈,反復糾纏。

我才終於把大部分錢要了回來。

而陸鶴鳴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我的。

他當時也住那個小區。

在零幾年的一兩萬一平的小區。

而我的父親住在這樣的小區,卻要貪下我和媽媽那七萬多的救命錢。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陸鶴鳴也在。

隻是在第一次被朋友介紹去他公司時。

他用誇贊的勇氣,描述了當時的場景。

他說他之所以決定招我,就是覺得我的拼勁兒很適合他的公司。

他誇我很有生命力,他誇我很有勇氣……

如他所設想的一般,我這個充斥欲望,天生愛算計的女人,永遠不願意放過每一筆訂單。

我可以為了和客戶達成合作,在客戶可能會出現的場合蹲守一個月。

我可以為了籤合同,給合作伙伴的孩子補課,做競賽任務。

那個時候,他抱著我說,他以後絕不會讓我再受這樣的委屈。

我說這不是委屈,是為了讓我們的生活更好。

陸鶴鳴的家境挺好的,和我為了生存不得已的拼搏不同。

T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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