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的身體,是系統用天山雪蓮藕為我雕成的。

我又可以重新動用靈力,使用療愈術了。

此外,凡間三年,我不斷學習醫術。

有中原中醫,有南疆蠱術,還有系統從它們世界帶來的西醫。

我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在凡間開設了一家醫館。

別人能醫的我能醫,別人不能醫的我也能醫。

很快,我的醫術,美名遠播。

不少人千裡奔波,到梧桐城向我求醫。

系統看著控制面板裡的天道穩定值,嘖嘖感慨。

【真奇怪,你離開玄幽後,在凡間經營著一家醫館,穩定值竟然還上升了。】

我挑選著藥材,笑道: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挑選出來的女主。不管有沒有愛情,隻要我能活出自己的精彩,就能維持天道穩定。」

「換句話說,玄幽這個男主,是因為我的存在而存在的。而從一開始,你要我攻略玄幽,就是個錯誤。」

我窺得系統的最終目的隻是維持天道平衡後,就威逼利誘它。

要麼我弄死我自己,要麼它幫我死遁。

很明顯,它不敢真讓我死了。

7

春日的梧桐城,來了一位金尊玉貴的國師。

人人都說國師是仙人下凡。

腳邊,我收養的小姑娘歲歲,屁顛屁顛地跟著我。

「阿娘,國師到梧桐城啦!今日會在城裡最大的酒樓布道!」

我手上動作不停,包扎好手上的藥包,遞給病人。

又溫聲叮囑他一番注意事項,方才瞥了歲歲一眼。

問:「想去看?」

歲歲這鬼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

她有什麼鬼心思,我都曉得。

她嬉笑著勾上我手指,撒嬌:

「好阿娘,你最疼我了,就應下我吧,好不好。」

換季之際,城裡感染傷寒的人多了。

我一忙活,便是大半個月,冷落了歲歲,這才應下她。

酒樓人聲鼎沸,紅旗獵獵。

隔著老遠便聞見姑娘們身上的胭脂水粉味。

那位國師,聽說年紀非常輕,且俊極雅極。

惹得城裡的姑娘心旌搖曳。

歲歲年紀輕,個子小,像潑猴般亂竄,左右拐兩下便鑽進人群中。

隻留下一句:

「阿娘,我要到裡面看國師,你等等我!」

我捏了捏眉心,無奈嘆息。

卻又見歲歲溜回來,遞給我一串糖葫蘆。

笑嘻嘻道:「阿娘吃!笑一笑嘛!我想阿娘天天開心!」

又一溜煙跑了。

我拿著糖葫蘆,輕輕咬了一口。

滿口香甜。

是仙界不屑的凡物,卻是我喜歡的。

我抱臂倚在門口,隔著黑壓壓的人群,看向臺上的國師。

他戴著帷帽,厚重的白紗垂下,瞧不清面容。

但勝在坐姿端莊優雅。

天青色的長袍,暗紋流光溢彩。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撥弄案幾上的琴弦。

雅樂從指尖徐徐流瀉。

原本鴉雀無聲的酒樓,登時沸騰起來。

姑娘們尖叫著,往臺上扔帕子。

我聽著曲子,莫名覺得熟悉,不由得直起身。

這是一首鳳求凰,是被我重新編纂過曲譜的鳳求凰。

我隻為玄幽一人彈過。

腦中,一陣機械音亂叫。

【宿主,宿主,他們,他們,他們找來了!】

系統口中的他們,別無二人。

登時毛骨悚然。

我扭頭想走,卻迎面撞上一個小童。

他跌倒在地,捂住腿,不住地呼疼。

引得周圍的姑娘們,紛紛責備地看向我。

我停下腳步,瞧了眼遠處的圓月,又看了看城池上方,層層疊加的金色銘文。

嘆息一聲。

該來的,躲不掉。

我淡聲問小童:「你的腿,沒事吧?」

那小童慢吞吞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稚嫩的臉。

帶著哭腔說:「我沒事的,就是腿好疼,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脆生生的聲音叫人心軟。

我卻縮回手,硬心腸道:

「既然你沒事,那就自己站起來吧。」

8

他看著我,委屈極了。

一雙漂亮的圓眼盛滿了淚水。

見我真的不在乎,又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偷偷抹了抹眼角。

真是傷心極了。

而那臺上的國師,輕拂琴弦,弦歌停止。

瞬間,姑娘們都息了聲。

你推我,我推你,盯著臺上的人不放。

他的聲音如玉石相擊,清脆悅耳。

卻非布道,而是在講故事。

「相傳有位仙君,重傷墜入凡間。在東海被一凡間女子救下,兩人Ţŭ₀互訴衷情,成親後育有一子……」

「但這父子二人做錯了一件事,使得他們活生生看著那名凡女喪生於雷劫之下。」

我毫不講究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對這個故事,深感無聊。

而那名小童,緊緊盯著我,不願錯過我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故事講到這裡,似乎就結束了。

臺下有人奇怪。

「國師大人,你倒是說說,那父子二人做錯了什麼,使得那名凡女喪生呀?」

短暫的沉默過後。

國師似乎在組織語言,許久才緩緩道:

「他們,在雷劫中,選擇去保護別的女子。」

一道天真的聲音在大堂內響起,中氣十足。

「國師大人,你人長得俊俏,這故事講得真是爛極了!」

「像這故事裡的父子二人,我是見一次,要罵一次,揍一頓的!」

聞言,眾人哄堂大笑。

說話的,正是我的歲歲。

狂風卷過帷帽,露出國師一張清俊雅致的臉龐。

他啟唇:「所以,他們闖九幽、下黃泉,一直想救回那名凡人女子。」

他微微抬眼,目光穿過人群,準確無誤地落在我身上。

近乎貪婪地將我從上而下,打量一番。

國師撩起帷帽,走下臺。

眾人畏懼,生怕惹怒國師,紛紛為他讓開一條道。

唯獨我的歲歲,看到路變寬敞了,樂呵地小跑著向我走來,跟我撒嬌。

我笑著俯身,將人抱起:

「你都幾歲了,還要我抱?」

歲歲在我額頭重重親了一口:

「歲歲幾歲也要阿娘抱抱!」

「實在不行,等歲歲長大以後,抱阿娘也行!」

「歲歲要永遠做阿娘的心肝寶貝!歲歲還要做阿娘最聰慧的弟子!」

我轉身,抬腿就走。

沒走幾步,腰上一重,被人抱住了。

方才那小童哭得撕心裂肺:

「阿娘,你當真不記得鱗兒和阿爹了嗎?」

我皺著眉瞧他,又瞧了瞧他身後那位俊雅無雙的國師。

或許是我打量玄鱗的眼神太過冰冷,竟讓他生生打了個寒戰。

歲歲怒了,瞪著玄鱗道:

「你是誰家的孩子?這是我阿娘!你要是敢搶我阿娘,我就咬你!」

玄鱗不甘示弱地回瞪。

我摸了摸歲歲的頭發,不輕不重訓斥道:

「許是這位小公子認錯人了,歲歲莫要無禮。」

低頭瞧去,玄鱗依舊抱著我不放。

我抬腳,輕輕將人踹開。

無視玄鱗將要哭出來的表情。

淡聲道:「小公子,我代我家歲歲向你賠個禮。」

「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便回家了。」

玄幽卻搶先攔在我跟前。

嘴角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意。

「姑娘,我家孩子不懂禮數,冒犯了。」

「夜色已深,我送你回家吧。」

霎時,我身邊的姑娘們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憤懑國師為何會對我青睞有加。

我看著他,神色未變。

微笑道:「國師大人還是喚我一聲孟夫人為好。」

「我已成婚,經不得調戲。」

遠處,一株柳樹轟然倒塌,似乎被巨力直接劈成兩半,發出巨響。

我平靜地看了一眼倒塌的樹。

玄幽眸色沉沉,嘴角的笑意幾乎掛不住。

他輕聲問Ṱų¹:「哦,是嗎?」

「是在下失禮了。」

9

我看著銅鏡裡的面容,不漂亮,清秀柔和。

與我昔日的那張臉,完全不一樣。

可還是被玄幽找到了。

系統比我還要害怕,機械音都抖成篩子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能找來,但這父子倆已經瘋得差不多了。】

【一個見人就問你見到過我的妻子嗎?一個抱著人家的大腿問你知道我阿娘在哪裡嗎?】

【你都不知道,他們都快把九幽黃泉踏平了!】

【宿主,你還是快跑吧。】

我瞥了眼天穹的結界,淡聲道:

「跑什麼?跑得了嗎?」

「大不了,你再種一些天山雪藕,我再死一次活一遍。」

系統蒙圈:【宿主,看不出來,你很會套娃啊。】

我:「……」

稀奇的是,自那日一別,玄幽就沒再出現在我眼前。

我還是回春堂的醫師,安安靜靜、有條不紊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隻是偶爾,會看見蹲守在門口的玄鱗。

他委屈巴巴地看著我,又殷勤地替我打理藥材,屈尊降貴地哄我開心。

以前住在仙界時,我很喜歡整理藥材,將它們攤在陽光下晾曬。

玄鱗真的很不喜歡這些俗物。

所以,我的心血被他無意燒毀了很多次。

但他不會道歉,隻會說:

「燒了就燒了,又不是什麼寶貝。」

玄鱗不會知道,那些珍貴的藥材,是我為他們父子,一手培育的。

他燒掉的,還是我的心血。

我對玄鱗,始終很客氣。

我沒錯過,他落寞的目光,隻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正如當初他對我的傷心難過,視而不見。

玄鱗似乎接受了我「失憶」的事實,更殷勤了,連歲歲都要討好一番。

我不知道,他還能對我和歲歲兩個凡人,忍受多久。

10

歲歲愛熱鬧,她告訴我。

城主千金邀請國師做客,看上他了。

還聽說城主千金是個膽大包天的主,想和國師生米煮成熟飯。

我放下手邊的醫書,狠狠敲了敲歲歲的腦門。

「什麼生米煮成熟飯,哪裡學來了胡話?」

她吐了吐舌頭,嬉笑著往外跑:

「阿娘,今天的書,我可是背完了!你不能攔我出去玩!」

「等我回來,就給阿娘帶糖葫蘆!」

我看著她的背影,失笑。

玄幽是位仙君,誰能強迫他?

我撐著腦袋,也懶得思考他想作什麼妖。

夜半,落雨聲滴答。

我剛哄著歲歲睡下,便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孟大夫,開開門呀,求求你救救我阿爹吧!」

我披上衣裳,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撐著傘,緩步走到門前。

開門。

兩個湿漉漉的人影映入眼簾。

玄鱗勉力撐著面色潮紅的玄幽,急聲道:

「孟大夫,阿爹中毒了,你救救他吧!」

雨水從青磚的縫隙間恣意淌過。

我的目光落在玄幽身上。

我沉默地審視著他。

他隻著一件薄衫,打湿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白皙的鎖骨沾著雨珠,墨色長發凌亂地披散在腦後,臉上的紅暈宛如春日桃花般妖冶。

玄幽睜開一雙迷離的眼,朝玄鱗搖搖頭。

虛弱道:

「鱗兒,不必麻煩孟大夫,任我自生自滅罷了。」

玄鱗的這副模樣,我見過。

是魔族的情毒。

我們第一次歡好那日,他也是這般模樣。

我讓開一條道,淡聲道:

「既是回春堂的病人,便請進吧。」

玄幽和玄鱗齊齊愣住了。

我微笑道:「怎麼了?難道不相信我的醫術嗎?」

玄幽垂下眸子,聲音艱難而晦澀:

「孟大夫,我中的是……春藥……」

我似笑非笑問:

「國師大人想我怎麼救你?」

他覺得,我還會為他獻身嗎?

那個纏綿的夜晚,是我痛苦的開始。

玄幽抬眼,眼裡黑漆漆的,藏著磅礴的欲望。

我冷冷一笑:

「國師大人該不會以為,我要舍身相救吧?」

「這裡可是醫館,不是尋歡作樂的煙柳之地,隻歡迎病人,不歡迎恩客。」

11

玄鱗被我使喚去熬藥。

系統在我腦中不斷蹦跶。

【宿主,你真打算給他解毒啊?】

「沒想過。他自己給自己下的情毒,自己受著就是了,好端端的,幹嘛要糟踐我的藥材。」

【那你讓玄鱗熬藥?】

「今日多出來的藥渣,廢物利用而已,還能掙他們一筆銀子。」

我抬眼,玄鱗捧著藥碗,小跑著過來。

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通紅的燙傷。

他像是獻寶一樣,將藥捧在我面前,露出明媚的笑容:

「孟大夫,我熬好藥了!」

我看著他手上的燙傷,挪開眼。

我不心疼。

真的。

我曾在玄鱗被妖獸咬中時,為他細心敷藥。

卻換來一句:「惡心死了,不要碰我!」

我拿起門側的油紙傘,打開。

扭頭道:

「那就給你阿爹送進去吧。」

「這間廂房就讓你們暫住一晚,明日你們便離開吧。」

玄鱗的笑意凝固。

他低頭,落寞地問:

「孟大夫,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覺得我太黏人了?」

「我從小就沒了阿娘,我見著你,就像見到了阿娘。」

「孟大夫,你可以做我的阿娘嗎?」

我輕輕拍了拍玄鱗腦袋。

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溫聲道:

「你這孩子,怎麼傻乎乎的?想要阿娘,讓你阿爹再娶一個便成了。」

他愣住了,昔日積攢的委屈與怒意一並爆發。

「我隻要你!你本來就是我……」

那扇緊閉著的房門,陡然打開。

「休得無禮!」

玄幽厲聲喝住玄鱗,滿眼歉意地看向我:

「孟大夫,抱歉,深夜來訪,叨擾了。」

「鱗兒他,沒了阿娘後,性子越發不好,是我管教無方……」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發低。

不一會兒,就虛弱地倒在地上,難耐地喘息著。

我冷冷地看了會兒,沒有去扶的打算。

隻是對玄鱗道:

「那碗藥,記得喂給他。」

我撐著傘,頭也不回地走入淅淅瀝瀝的雨幕中。

玄鱗久久凝視著我離開的背影。

將手中的藥碗,往地上狠狠一摔。

哭著質問道:

「父君,你為什麼不留住阿娘?你不是說你能留住她的嗎?」

「我都這麼聽話了,她為什麼還是不喜歡我?」

「都是因為你在這裡,她才不喜歡我的!都是因為你!」

玄幽冷冷地回視他,問:「你覺得,自己就很討人喜歡嗎?」

12

玄幽成了回春堂裡的常客。

上回手折了,這回腳扭了,下回傷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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