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星吃完早飯,自己收拾好小書包,戴上帽子和水壺,坐在沙發上等我送她去上學。

陸景澄看看她看看我,眼巴巴地看我們即將出門。

我沒理會他,伸手向女兒:「星星,走吧。」

星星跑過來牽住我的手,陸景澄落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上:「你們要去哪兒?」

「去幼兒園呀!」

陸景澄:「我可以一起嗎?」

星星偷偷地捏我的手指。

陸景澄坐在副駕駛,一路都在觀察外面。

等紅燈的間隙,我眼風掃過,瞧出他佯裝平靜眼神下藏著的異樣。

這座城市近年發展得很好,街景建築大變樣。

從孩子進幼兒園,再回到車上。

陸景澄陷在副駕駛,微微地仰著頭,神情透出幾分頹喪。

他問:「我……為什麼,會跟你離婚?」

我微微一笑:「這得問您自己不是?一心住兩個人,和我在一起的日子,真辛苦您了。」

陸景澄扭過頭看我,皺起眉:「你在說什麼?」

見我不答,他又問:「我們談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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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六年多前的陸景澄,你能跟我談什麼?談感情?還是談背叛?」

他神情一滯,彎下腰撐著頭,像是陷入迷茫痛苦中。

我別開眼:「我送你回去。」

話落,陸景澄溫熱的手扣在我腕上:「可以跟你待一起嗎? 

「我什麼都不問了,可以先待在你身邊嗎? 

「簡溪,我在醫院裡天天做噩夢,夢見你走的背影,我怎麼喊你都不回頭了。」

他樣子很可憐,像怕被拋棄的狗:「哪怕就幾個小時也行,我不想一個人。」

我抽回手。

陸景澄隨我到公司,當年他舍棄京城所有,退出家族繼承權,和我來到家鄉,轉而在此扎根建業。

結婚時,我們的公司已初具規模,足夠營生。

後來離婚,他放棄所有股權和資產,淨身出戶。

他這個人,愛的時候願意為你傾盡一切。

不愛時抽身,也絕情又利落。

他走時,我靠著公司幾個骨幹不離不棄的支持,走過孕期,在產後第三個月重回職場,一邊帶孩子一邊坐鎮公司。

熬到如今,算不上家底豐厚,但也衣食無憂。

公司主做設計,搬離了原來的地址,規模擴大了兩倍,名字沒變,從前陸景澄取的。

叫如願,我覺得有種不顧別人死活的土。

他卻講,這是當時能完美形容他所有幸福的詞。

愛人、家庭、事業,全有。

時隔多年,陸景澄站在我的辦公室裡。

對著公司 Logo 看了很久很久。

敲門聲響,我的合伙人之一邵霖拿著文件。

「簡溪,這份文件幫我過目一下,籤個字。」

他同陸景澄對上目光,點頭微笑算是打招呼。

我同他們二人互相介紹:「邵霖,我的合伙人。」

「陸景澄。」

邵霖知道我前夫的名字,但從未見過,他主動地伸手:「陸先生。」

陸景澄同他一握,勾起唇角:「學長叫我景澄就好,大家這麼熟,不用這麼生疏。」

我和邵霖都是一愣,對上目光。

學長?

8

「不認識,真的不認識!天地良心,今天第一次見他本尊!」

邵霖就差舉起手發誓:「我學歷你也知道,高中到畢業都是在國外,小學到初中是在海濱,同他一個京城人能有什麼交集?」

他想了想:「不然你去問問他,難不成幼兒園是讀同一個?」

我無語,誰會管幼兒園的同學喊學長?

回到辦公室,陸景澄忍到了下午沒忍住,語氣酸溜溜地打探:「怎麼,他大學追你沒追成,不死心換成追到公司來了?」

我從文件中抬起頭:「你腦子進水了?我和邵霖大學時候怎麼可能認識?」

他撇嘴:「真當我什麼都Ţú⁾忘了?跟我爭你的時候跟狗皮膏藥一樣,左一個學長右一個學長自居! 

「我當初給他那兩拳還真打輕了,賊心不死的老狗!連你結婚生孩子了都不放過!」

「陸景澄!」我語氣一肅,「你別在這裡胡編亂造,我們大學談了兩年,你既然沒忘,那中間有沒有過別人不知道?」

他愣住,像是聽不懂。

我繼續說:「邵霖那會兒都在國外,我們完全不認識,你這話不要讓第二個人聽到,也別在這裡挑撥離間!」

「怎麼可能?」他還在犟,狐疑地看我,「你自己記錯了吧?」

我懶得跟他講:「不聽就請你出去。」

陸景澄瞬間蔫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跳出一條訊息:【我飛機晚上七點落地,安排時間見個面。】

秦政來了,不止他一個人。

還有陸景澄的白月光,那個噩夢一樣地環繞著我的名字,陶甯。

9

和陸景澄交往時,我就聽過陶甯這個名字。

那時候無意間撞見他和他朋友的聊天。

「她要結婚了,嫁的外國佬。」

「我知道。」是陸景澄的聲音,「婚禮我就不去了,沒有假期,賀禮就委託你幫我轉交一下。」

對方笑著調侃:「真甘心啊?放下了?暗戀多年的女神沒等你,另嫁他人了!」

陸景澄語氣像是有點惱羞成怒:「邊上去!」

他推開門出來,和我撞個正著,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他猜得到我聽見了。

可什麼都沒講,粉飾太平過去。

我滿腹疑問壓在心底,在日復一日的壓抑下變成疑神疑鬼的不安。

鬧了段時間別扭,甚至向他提出分手,當時陸景澄怎麼做的?

哦,他好像是耍潑皮、扮無賴,死死地抱著我嘆氣:「的確是少年的時候有過朦朧好感,但什麼都沒發生過。

「而且我早放下了,要真喜歡的話我隻會苦苦暗戀?她去國外又不是上天了,一張機票才多少錢。

「我沒跟你解釋,是覺得八字都沒一撇的事,特地拎出來和你講,你反而會想更多。」

我被說服了,卻沒想到最終是這個八字都沒一撇的陶甯,給了我致命一擊。

暮色四合,燈光逐漸地亮起,在沙發淺眠的陸景澄被我推椅子的聲音驚醒。

他睜開困倦的眼,望了下窗外撐著坐起身,晃晃頭,打著哈欠起身走過來,習慣性般地伸手要牽我:「我怎麼睡著了,老婆晚上吃……」

我對他懸在半空的手沒作回應,他眨了下眼似乎才回歸現實,定了定,若無其事地將手收回身側。

「星星呢?我們不去接孩子嗎?」

他跟在我身旁,試ẗű⁽圖尋找話題。

已經過下班時間,公司裡安安靜靜。

我按下電梯:「星星託給朋友照顧了。」

「陸景澄。」我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想知道,為什麼離婚嗎?」

「我帶你去找答案。」

他意識到什麼,臉色沉下:「什麼答案?我不想去。」

10

我比約定時間晚半小時到。

推開門時,裡面坐著的兩個人齊齊地站起身,我向秦政頷首致意,下意識地看邊上的女人。

第一眼印象,很有氣質,又瘦又白,身姿高挑。

她神情急切中帶著期待,向我身後張望,目光落空時瞬間變了臉色站起身:「景澄呢?你不是說他人在你這裡?」

秦政也看著我。

我回身看向門口:「不進來?都是你的熟人,秦政和陶甯。」

陸景澄本來停在門口,遲疑不前,聽到名字臉上露出幾分訝異:「陶甯?」

這時,身後的女人衝過來一把擠開我,在一步之遙時停住。

「景澄?」她腳步緩下來又猛地撲上去,捧住他的臉,又去撫他的眉眼,痛哭不已。

我冷眼看著她上演久別重逢的苦情大戲:「你去哪裡!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為什麼一聲不吭地離開?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瘋了!」

陸景澄卻滿面驚嚇,極度抗拒地抬手推她:「陶甯姐,你瘋了嗎?快放開我!」

陶甯不肯,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像擁著失而復得的寶貝大哭:「我都要嚇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陸景澄推不開人,冷下臉厲叱:「陶甯!你放開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我沒理會,陸景澄隻能找秦政:「秦政你傻了嗎?快過來幫我弄開她啊!」

一直沒表態的秦政這才有所動作,他上前安撫陶甯,說了好一會兒,情緒激動的陶甯這才肯松開手。

她接過紙巾摁了摁眼角的淚,情緒仍未平復下來,眼睛仿佛長在陸景澄身上般。

陸景澄抿緊唇,神情警惕而不悅,他退到我身旁,嫌棄地拂了下身上不存在的灰,低聲地問:「老婆,她是不是瘋了?」

對面的陶甯聽到了,她又哭:「我沒有……」

秦政拉開椅子:「坐下談吧。」

陶甯離婚後因有抑鬱症自殺了好幾次,陸景澄還沒和我離婚時,有段Ťű⁸時間頻頻地出差,地點都是京城。

後來我才從陸家長輩陸天群的口中知道,他在騙我,他根本不是回去辦事,而是陪陶甯看病。

國內看不好,陸景澄就陪著陶甯出國看,這些年和她到處旅遊,沒有回來過。

目前在座的人中,隻有陶甯清楚陸景澄的情況。

她的眼淚像流不完, 在斷斷續續的哽咽中講述。

不久前她抑鬱發作在旅行途中自己回國,同陸景澄不告而別,陸景澄百般尋找之下才知道她人在國內,於是跟著搭乘飛機追回來。

至於中間怎麼出現差錯,陸景澄又是怎麼發生車禍失去記憶,她也一概不知。

很戲劇,像在聽故事。

陶甯低頭擦淚,我見猶憐:「對不起簡小姐,給你造成麻煩了。」

她走過來:「景澄,我們……」

陸景澄如見洪水猛獸,推開椅子起身避開陶甯的手,他臉色很不好,額頭冒出一片細密的汗,嘴唇微白。

「你在鬼扯什麼?我怎麼可能為你和簡溪離婚,為你拋下妻子和孩子?」

「我……可這就是事實啊,你隻是忘記了。」陶甯又上前一步,卻遭陸景澄厲呵驅趕,「你別過來!我看見你就很不舒服!」

他轉身一把攥住我的腕:「我們走,她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也別信!」

沒走兩步,陸景澄身形一晃,突然在我眼前倒下去。

11

醫生說他是情緒起伏太大,大腦受不了刺激才昏迷的。

陶甯守在陸景澄床邊,寸步不離。

秦政勸了倆句,見勸不動索性不管出來抽煙,我本來要走,他說想跟我聊兩句。

抽了一半的煙摁滅,他向我解釋:「我在候機的時候正巧碰到她,所以她才跟來的。」

當年打趣陸景澄沒放下陶甯的人,就是他。

我反應平平:「嗯,真是巧。」

他抿了下唇,眉心始終微微地擰著,靠在陽臺邊屈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牆面:「這幾年,你和景澄聯系過嗎?」

「呵。」我笑了,「他們是住雲端的王子公主,我是泥裡打滾的凡人,天上地下的,怎麼可能聯系得到?」

「別擔心,我沒打算壞你兄弟姻緣,沒事我走了。」

秦政卻拉住我:「她說景澄這幾年,都和她在國外。」

「這不是事實嗎?」

他思忖片刻,聲音低了些:「他和陶甯出國以後,和誰都沒聯系了,包括我們在內。

「這五年他一次也沒回來過,也不告訴我們他在哪裡,你覺得正常嗎?」

我說:「當時和我在一起 ,不也這樣嗎?」

「隻要他想得到的東西有阻礙,那就斬清一切牽絆。」我壓著心底細密的痛,冷聲地質問,「不和我們聯系有什麼奇怪的,那麼愛陶甯,都為她出國了,再為她拋棄所有不很正常?」

秦政卻擲地有聲地反駁:「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是他妻子,你比我們所有人都了解他,景澄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我不了解他?!」我忍不住拔高聲音,「那你覺得是什麼原因?他當年和陶甯一起離開,是你親口跟我認證過的,現在想來跟我推翻這一切,不顯得自己很可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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