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隨後皇後悠悠開口:

「皇上可還記得,徐丞相曾向先帝提及三皇子和妹妹的婚事。莫不是妹妹和當時的三皇子,二人早有情愫?」

清荷也趕緊補刀,加速徐月嬌的死刑:

「聽了皇後娘娘的話,奴婢想起若皇上不來鳳棲宮,貴妃娘娘就寢時,便會戴上一枚玉佩。

「那玉佩上,刻著已故三皇子的小字。」

35

貴妃聽罷,身體緩緩倒在殿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此時此刻無論她說什麼,皇上都不會再相信他。

三皇子沈景修,是皇上不可提及的逆鱗。

當時先帝欲把徐月嬌指婚給三皇子,可三皇子突然墜馬身亡。

滿宮都說,這位三皇子風流倜儻。

一雙桃花眼滿是風情,是無數京中貴女的深閨夢裡人。

三皇子死後,皇上順理成章成了太子。

在她父親的籌謀下,徐月嬌這才嫁入東宮,成了太子側妃。

如今舊事重提,皇上心裡的疑慮ƭü³,再揮散不去。

36

徐月嬌被賜毒酒時,皇上剛來過鳳棲宮。

聽說徐月嬌跪了兩天兩夜,隻求再見皇上一面。

見她頭都快磕爛了,沈景之這才見她一面。

我接過宮人的酒盅,來到鳳棲宮。

畢竟我還有個好消息,若她不知曉,豈不白費工夫?

一段時間不見,鳳棲宮竟然凋敗成這樣,再也不見往日的生氣。

那株合歡花,幾日之內,竟葉落根枯而死。

斑駁的宮門吱呀打開,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徐月嬌。

昏黃的夕陽透過軒窗明紙,照在她的臉上,她眼角的細紋依稀可見。

而她引以為傲的一頭烏發,不過幾日工夫就幹枯灰白,再沒了往日光澤。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旁邊宮人趕緊為我搬來一張椅子。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殿內空空如也,不禁慨嘆:

「咦?這滿宮的玉器珠寶哪兒去了?

「哦,妹妹想起來了,姐姐隻要不開心就砸東西,怕不是被姐姐砸沒的吧?

「剩下值錢的物件兒,怕早被太監宮女兒搬走了。

「不過也是,畢竟姐姐成了庶人,皇後也說,這麼好的東西庶人怎麼配得上,便賜給了宮人。

「平日裡姐姐瞧不上的宮人,如今也比姐姐尊貴了幾分呢。」

見我陰陽怪氣,她氣急,ṭŭ⁽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嫌棄地拿起帕子,捂住口鼻。

她緩了一會兒,瞪了我一眼:

「不過是個洗腳的賤婢,如今也敢踩到本宮頭上。本宮隻恨,當初沒有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本宮就算是庶人,也隻是一時,本宮是當今丞相的嫡女,誰敢動我?

「等本宮出了這鳳棲宮,定將你這等賤婢千刀萬剐。」

我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

隨後掏出袖中的東西,扔在地上:

「唉,本宮念著您入宮早,這才敬您一聲姐姐。可您左一個賤婢,右一個賤婢,著實再好脾氣的人,也會氣惱不是?

「本宮新得了個好物件,聽說是從徐丞相身上扒下來的,你應該挺熟悉。」

37

她看著那枚鑲金翡翠扳指,滿臉驚駭,眼神露出一絲驚恐:

「我父親的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我捂嘴輕笑,銀鈴般的聲音傳來:

「什麼勞什子丞相?你那爹爹,早成了亂葬崗的亡魂啦!」

看她面色發白,如同一張死人臉,我渾身暢快:

「你看,還是本宮好心,親口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這樣本宮今晚才能睡個好覺啊。」

她起身,想抓住那個翡翠扳指。

可下一秒,她不慎滾到地上,甚是狼狽:

「是我將你提拔到我身邊,你為何要害我至此?我和你並無深仇大恨……」

我直接打斷她,聲音滿是恨意:

「是嗎?

「我和你之間,真的沒深仇大恨嗎?

「你當初想要借種生子的第一個侍衛,叫謝雲止,他是我的未婚夫。

「可你殺了他!

「當初你讓我送如意一程,想著她沒了舌頭也不會寫字,我絕對不會知道這個秘密,是嗎?

「可她的心上人,是趙太醫。眷侶之間,又何曾有過秘密?」

那日如意死後,我看到匆匆趕來的趙太醫,也得知了真相。

腦海中浮現阿止溫柔好看的面龐,我眼角垂下一滴淚:

「阿止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可你將他剝皮剔骨,毀了他的臉,扔給野狼,我連安葬他都找不到屍體。

「徐月嬌,現在你說,我們之間有沒有深仇大恨?」

她跪坐在地上,透過我,看著窗外愈發微弱的夕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為了扳倒我,你們用一塊兒破玉誣陷我和沈景修,這等好手段,可真是難為你們了。

「滿宮誰不知道,他曾是皇上最大的勁敵。他若不死,這天下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沈景之說過,登基後第一個孩子,隻能是我的,可他依然成了幾個公主的父皇。

「我曾經那麼愛他,對他一次次地隱忍和信任,直到雲嫔流產他降罪於我,還差點廢了我的位分。

「我才明白,什麼情啊愛啊都是假的,隻有母憑子貴是真的。

「既然他無情在先,又何故怪我不義?我偏要他養著別人的骨肉。

「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假裝愛他,為我的孩子鋪路罷了哈哈哈哈!」

看她瘋魔至此,我甩給她一巴掌:

「你再恨皇上,那是你自己的事。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因為自己的欲望,隨意殺戮,毀了我的阿止。

「我們雖為蝼蟻,可有愛有恨,值得幸福地過完一生。」

見她瑟瑟發抖,我步步緊逼:

「皇上為何不在你宮裡過夜,你心裡自然清楚。

「你生子後肚皮上的瘢痕,可是趙太醫為你尋來的好藥,嘖嘖,你這瘢痕啊,可會越來越多。

「所謂的滴血驗親,隻是一場玩笑罷了。你雙胎近日喝的安神湯,早加了水蛭厭惡之物,自然不會吸你孩子的血。

「而勸慰皇上立太子的臣子,表面上是你父親的麾下之臣,可早就暗中為皇後父親效力。

「你看,後宮眾人,早就想除去你了。」

這時,一個宮人慌忙稟報,說皇上不好了。

而徐月嬌突然拍手大笑,狀若瘋癲。

38

皇上中毒了。

是砒霜。

聽說皇上剛從鳳棲宮回去,半路就不行了。

太醫趕到時,沈景之已經七竅流血,當場殯天。

而他上一個見到的人,是徐月嬌。

她癲狂大笑,頭發凌亂,整個人坐在地上:

「他喝的最後一道茶,是我為他烹的。不過寥寥幾語,他就被我哄了去,哈哈哈。

「他以為我跌到谷底,便失去了警惕。可他不知道,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呢。

「哈哈哈哈哈……」

趁我不備,她一把奪過毒酒,一飲而盡。

看著她癲狂的眼神,我冰冷的護甲抬起她的臉,留下紅痕:

「哦,是嗎?可這酒無毒啊。

「害死我的阿止,你以為能輕松死去?

「哦對了,你能找到砒霜,殺你想殺的人,可是我和皇後娘娘的授意。

「我們啊,不過是借你這把刀罷了。」

39

是的,誕下皇子後,皇後就想除掉皇上。

她知道皇上內裡薄情寡意,鍾情犬馬聲色,並非仁君。

有他在,朝中能言善諫的忠臣不知何時就會掉腦袋。

包括她的太師父親。

她本不想摻和前朝後宮紛爭,可我幾句話,令她不得不看清形勢。

那天我帶著清荷求見,行禮後說了兩句話:

「貴妃的胎不是龍裔。

「若貴妃的孩子成了太子,中宮必定危險萬分。畢竟,樹欲靜而風不止。」

於是,我們一同設了一個局。

這幾日,在得知徐月嬌暗地裡想買砒霜時,她一下就猜到徐月嬌的計劃。

徐月嬌自知難逃一死,可她還不知道相府已被抄家。

她知道,隻有皇上死了,她的丞相父親才有一線希望留下全屍,甚至活著。

徐月嬌病急亂投醫,可一切隻不過是計劃中的一環。

靈堂裡,我假裝哭得梨花帶雨。

可剛回宮,一盒盒百合香膏就被我悄悄扔進恭桶。

那裡面混著大量麝香,是避孕神藥。

40

皇上死後,剛滿月的皇嫡子成了史上最小的皇帝。

而皇後成了史上最年輕的太後。

她戴著太後華貴的鳳冠,拉著我的手。

她說她不善治國,隻想醉心於詩書字畫。

她的父親是教了她水墨丹青,可從沒教她一個女兒家治國論政。

為了不讓我離宮,她特此破了女子不能為官的先例,我成了她的女官。

和諸位老臣一起,做她的智囊團。

她握著我的手,滿眼不舍:

「當初你來找哀家,哀家就感慨,一個宮女出身的人,竟然要盡全力扳倒貴妃。

「在沈景之面前,你慣是裝可愛無知,可我知道,你什麼都懂。你識人心計的能力和有勇有謀的手段,用在朝堂之上,哀家甚是放心。

「稚子無辜,哀家不喜殺戮。徐月嬌的孩子,先帝將他們仗殺之前,我已將他們偷偷送到山野,此生無法進京。

「至於如何處置徐月嬌,哀家可以交給你。

「但除此之外,哀家希望你能用你的才智,在後宮,幫我管管這一眾太妃宮嫔。在前朝,幫我鬥鬥這幫老油條,穩固這江山。

「畢竟,皇宮之外,又有多少孤苦無依的謝雲止和寧安?」

聽到阿止的名字,就知道,我再也走不了了。

皇後娘娘,不對,太後娘娘殺人誅心啊。

還說我識人心計,我看,明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想讓我做牛做馬來操勞,她好做甩手掌櫃。

可我還是慫了。

不過在接手女官冊寶之前,我出了一趟宮。

41

京中一座茶館裡,外面的門匾其貌不揚。

可常來這裡的達官貴人都知道,裡面Ťű̂ₗ別有洞天。

對了暗號進去,會有一個丫鬟過來,專門領著他們進到一個暗門。

裡面有個滿臉刀疤的女人,不知姓甚名誰, 隻聽說好像是宮裡的寵妃。

她被鎖在裡面,全身新傷加舊傷, 傷痕累累。

暗門一關,達官貴人便脫下衣衫,拿出毛鞭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這伙人, 有著隱秘的癖好。

再說,皇宮裡的女人,對他們來說可是新鮮得很。

暗門外,站著一名趙姓郎中,任何時候隨叫隨到。

若她昏了過去, 定讓她最快清醒。

我坐在隔壁的賬房內, 聽著裡面悽厲的慘叫聲, 清點桌上的銀票。

哎呀, 真是開心!

這厚厚一沓銀票, 又夠我免費開一所女子學堂吶!

我輕抿嘴角露出笑意,徐月嬌, 這罪你可得好好受著。

我不怕人說我狠心。

我隻知道,若是惡行輕而易舉地被原諒,那對好人太不公平。

太不公平。

畢竟死在徐月嬌手中的宮女太監, 沒有上百也有七十。

他們的屍體,隨意被扔在偏僻的亂葬崗, 堆成一座小山。

每到晚上, 伴著歷歷寒風,我仿佛聽到他們在嗚咽悲鳴。

徐月嬌, 若讓你輕易死去,那枉死的冤魂們, 可是不依呢。

你呀,還是痛苦苟活著, 贖你的罪孽吧。

42

茶香緲緲的勤政殿裡, 清荷為我研磨。

念她有功, 我保下了她的命。

那日我本打算離宮, 可太後的一席話, 讓我思考另一種可能。

或許, 我能用手中的權,做些利國利民的好事情。

不僅為了我的阿止, 還為了天下千千萬萬的阿止和寧安。

我想讓他們知道, 命運,也可以握在自己手裡。

無論男女。

世人都說女子不如男。

我偏要證明, 男子能做的,我們女子也毫不遜色。

於是,在我的倡議下, 開學堂、改科舉等各項新政進行得如火如荼。

而朝中也越來越多女性面孔。

她們神情清明, 眼裡充滿希冀的光。

她們,是本朝的希望。

智者不必仁,而仁者則必智。

看著幾個月的小皇帝搖頭晃腦地爬向藏書櫃, 我還是看起了折子。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

我抬眼望天,一個嶄新的朝代即將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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