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悶聲笑,關上了廚房的窗。

12.

被我爺爺喊回老宅的那天,齊居然開回了他那輛普通車。

「不開蘭博基尼啦?」

我故意戲謔他,上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

「嗯。」

他打了個方向盤:「不需要了。」

上次齊曳回國洗塵宴上,齊居然還精心打扮撐場面。

怎麼今天齊曳也去,他倒說不需要了。

紅燈,車停。

他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自己脖子:「還挺冷。」

「啊?今天回溫了啊。」

他沒說話,起步開車。

「哎,你順路去趟嘉裡中心,我要去專櫃買點東西送人。」我說。

「嗯。」

他摁下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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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乍暖還寒,風灌了進來。

「開窗幹嗎啊?」我抱怨道,「怪冷的。」

「是挺冷的。」

「冷你幹嗎還開窗啊?」

他一臉幽怨地關上窗:「就脖子挺冷。」

我揚眉看他。

看著看著就笑了:「哎呀,這天氣冷了,確實適合織圍巾哈。」

他也沒接我話。

隻是眼角眉梢藏不住笑意。

車到嘉裡中心,我在路邊下車。

「一小時後再來接我吧,沒那麼快。」

他點頭。

我和他說了再見,背著包過了馬路,一路走到嘉裡中心門口。

站在門口掃碼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看。

他的車還停在那裡。

一直等著目送我進商場。

嘉裡中心新開了一家奢侈品專櫃。

「怎麼可能?你再刷刷看!」

「女士,我刷了很多次了,這張卡就是用不了。」

一進店門,就看見阮溫溫站在收銀臺和櫃哥吵了起來。

「或者您換張卡試試?」

「這張是我男朋友給我的黑卡,不限額的,怎麼可能用不了!我來你們這買了這麼多次了,你們什麼態度!」

「你什麼態度,磨磨嘰嘰試了三小時的衣服,說了八百次你男朋友多有錢,現在要結賬了,說你卡刷不出來就是刷不出來,你還怪我了?」

那櫃哥聲音有ŧú¹些耳熟,我湊近了看,才發現那是林驍。

關夏夏的地下小男友。

「你這店員什麼態度!你幾個意思?我要投訴你!」

事情鬧大了,領頭模樣的人出來調解。

林驍抬頭就看見了我,眼神一愣。

阮溫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表情和他如出一轍。

尷尬中帶著點沒啥底氣的倔強。

阮溫溫攏了攏頭發,自己倒向我解釋了起來:「這家店真沒意思,明明卡能用,非說不能用。」

「就是不能用,分明就是被凍結了。」林驍翻了個白眼。

「齊曳哥哥不可能沒錢的,你別胡說八道。」阮溫溫氣急敗壞。

「他是不可能沒錢,但錢不可能總是你的,」林驍在旁冷言冷語,「指不定這錢又給了哪個比你年輕漂亮的。」

她緊緊攥住自己的白裙子邊,抿著嘴。

「還買不買啊?」林驍問她,「買不起就別勉強了。」

「誰買不起!」

阮溫溫邊說著邊朝我看來。

她朝我走來,親密地挽著我的胳膊:「幸好碰上你了姐姐,姐姐卡裡的錢應該夠吧?」

我掃了眼櫃臺上少說三十萬的包。

「該不會姐姐卡裡這點錢都沒有吧?」她故意激我。

「沒有,有也不給你。」

「卡有沒有問題,你打電話問問齊曳不就知道了?」我抽出手,「還是說,他不接你電話了?」

我踩中她痛處,她臉一垮:「怎麼可能,他在飛機上接不了電話。」

我拿出手機,撥了齊曳電話。

一秒就通了。

「終於舍得打給我了?」

他語氣調笑不正經。

聽得阮溫溫眼淚就掉下來了。

猛地搶過電話,嗚咽嗚咽地說了起來。

最後,齊曳打錢給她買了三十多萬的包。

她滿心歡喜地接過,回頭白了一眼林驍:「你等著,回去就投訴你。」

路過我時,一個眼神也不給。

「裝得多高貴似的,」林驍對著我笑了笑,「三十多萬買的哪裡是包啊,分明是她這個人,真是輕賤。」

「怎麼在這上班?」我問他。

「混口飯吃唄,」他帶上白手套,「還能跟大小姐你一樣不成,回家繼承家業啊。」

「你知道了?」

「後來才反應過來,其實你一早就在查關夏夏,查她的資金來源和流向,那次她搶你項目,也是你故意設的坑吧?」

我笑而不ŧŭ̀ⁿ語。

「現在提起她,我都覺得晦氣。」他也跟著笑,「一開始當你是個笑話,卻不想原來我才是真正的笑話。」

他給我推薦了幾個包,臉上的笑容討好又客套。

我買了個他推薦的包。

五十來萬。

「對不起啊,聽了她的話,當時那樣對待你。」

他邊刷卡邊說,語氣很是誠懇:「以後常來啊,找我。好包我都給您留著。」

「幫我包起來吧,要送長輩的。」

他客客氣氣地幫我裝好,打探道:「打算送長輩啊?你還得討好誰不成?」

是送給長輩——齊曳他媽。

但不是為了討好人。

是為了好開口說些事情。

「其實你當時就該讓關夏夏知道,你才是總部董事長的親女兒,看她還敢不敢那麼囂張。」

林驍將禮品袋遞給我:「最好扇她兩巴掌,拿錢壓死她。讓她整天鼻孔長天上,仗著幾個臭錢就瞧不起人。」

我沒說話。

如果我那麼幹了,和她又有什麼不同呢?

隻不過是拿我更高一層的特權去壓制她的特權罷了。

「說實話,我要是她,我也照樣囂張。人都這樣,沒有對比哪來的優越感?」林驍故作深沉地總結了一句,「人人都罵特權,但人人都想成為特權。」

他會這樣想不奇怪。

林驍和關夏夏本質上是一類人。

所以兩人才能走到一起。

拜高踩低,看錢認人。

憑著一股優越感當作人生的全部意義。

以為全世界的人都這樣,卷到死,永遠要踩著人上位。

一朝上位得利,便瘋狂踩扁和壓榨下位者。

以鞏固自己來之不易的地位。

然而肆意輕賤評價別人,到頭來自己也會在被輕賤和被評價中。

關夏夏落得這個結局,不是因為她得罪了總部董事的女兒,而是因為她罪有應得。

因為國家有法制。

「慢走啊,姐姐。」

林驍將我送到嘉裡中心門口。

叫我「姐姐」時的模樣和聲音,和當時在關夏夏旁邊時一模一樣。

當時是為了能得子公司老總的侄女青眼。

現在是為了我手裡這五十萬的包。

13.

「哎喲,來就來了,幹嗎還買包呢!」

齊曳她媽接過包,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就盼著你什麼時候能進我家門了。」

「男人嘛,在外面花一點沒所謂,就像去旅遊,總要住酒店的不是?」她慈愛地拍拍我的手,「隻要回家就好了。」

我也笑著回她:「伯母,我要結婚了。」

「啊?」她沒反應過來,「曳曳同意了?」

「我和居然結婚,他小叔應該沒什麼意見吧?」我拍了拍她的手,「反正他旅遊也挺開心的。」

她神情一僵,轉頭看向門口。

剛進屋的齊曳也愣在原地,臉色一黑,質問我:「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我爸從他身後出來,「你有意見?」

他如鲠在喉,一時間進退兩難。

我爸從他身邊走過去,直接進了屋,朝齊家爺爺那去:「您家居然這小子真是能幹,早前和我說喜歡我家閨女,要幫她一起去子公司鍛煉鍛煉,沒想到啊一來就整了出大的,幫我管得井井有條。」

齊家爺爺眼睛在我和齊居然之間來回打量。

於他而言,我選誰沒所謂。

反正也是自家孩子。

他本質上隻想和我家聯姻。

要是能改性別,他都想自己和我爺爺結婚了。

老爺子年輕時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想著齊曳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怕也對不起褚家姑娘。

還是自家孫子靠譜穩重。

於是,他笑嘻嘻拉過我爸的手說:「那敢情好啊!」

眾人圍坐一桌,吃起了晚宴。

「你剛剛和我爸說什麼?」

我側過臉,小聲問身邊的齊居然。

「之前和他有個約定。」他剝了蝦給我。

「什麼約定?我怎麼不知道?」

「我主動請纓要他派我去子公司的時候說過,如果我能幫你順利查賬,我希望他能出面,支持我和你在一起。」

「可是當時我還沒和你在一起呢?」

他笑著不說話,剝給我的蝦堆滿整個碗。

「原來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算計著要和我在一起!」

他剛想說什麼,齊家奶奶就朝我笑著說:「哎喲,活這麼大歲數了,也沒見我孫子給我剝過那麼多蝦。」

眾人望過來,皆打趣我倆。

我紅著臉把那碗蝦遞給齊家奶奶。

卻不小心對上了角落裡,齊曳冷厲的眼眸。

席間,我起身上個洗手間的工夫,被齊曳攔在了樓梯轉角。

「玩挺大?」齊曳語氣不好,「你搞誰不好,非搞我侄子?」

「阮溫溫的事搞定了?」

他臉上有些尷尬,別過眼。

「嗯。」

「又新找了一個?」

他沒否認。

「那你這麼激動幹什麼,裝什麼深情?」我甩開他的手。

「寵物而已,我又沒上心。」

他看了我一眼:「不是一早就和你說清楚了嗎?」

「你不嫌髒,我還嫌髒呢。」

「你得學會享受,到了我們這個階層的人都是這樣,愛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太奢侈。」

齊曳自嘲道:「下午阮溫溫哭得那麼慘,你以為她真的愛我?」

沒等我回答,他又說:「她愛的不是我,愛的是我這個身份給她帶來的虛榮感。嘴上說著愛我,實際上愛的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快感。」

「這種小寵物逗著玩,你不覺得有趣嗎?」他笑著對我說,「把她養到沒點自我價值,活在一個虛幻的玻璃房裡,享受著不屬於她那個層次的物質生活。然後突然甩掉她,讓她再也沒辦法獲得這種生活,不是很好玩嗎?」

我冷笑一聲:「你和她有什麼區別?」

「你什麼意思?」

「你笑阮溫溫享受高高在上的快感,你難道就不是嗎?」我盯著他的眼睛,「你不也是利用你的身份像上帝一樣玩弄接近你的人,享受那種操控他們的樂趣嗎?」

他沉著臉說:「你難道不是嗎?我們是一類人,你也是利益既得者,隻是你比我更擅長用道德來裝偽善。」

「我不是。我和你不一樣。」我仰起頭看他,「我雖然生在名利場,但我不是為它而活。我至少能熱烈真誠地愛身邊每個值得愛的人。」

11.

從老宅出來的時候,門口一幫富二代開著跑車在等齊曳。

他們裡頭認識我的,對我吹了個口哨。

車裡頭鑽出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打扮俏麗性感。

她朝我上下打量,眼神滿是戒備。

像極了當時阮溫溫第一次見我時的表情。

她朝別墅二樓窗臺上站著的齊曳大喊:「曳哥哥,人家等好久了!走啦!」

我回過頭,看見齊曳倦懶地靠在窗臺上。

半明半昧中,看不清表情。

棕榈樹搖曳,樹影斑駁,隨春風晃蕩過窗臺。

我不留任何惋惜地轉過頭,看著地庫裡開過來的車。

那輛很普通的車。

齊居然的車。

他眉眼溫柔,穩穩地停在我身旁。

跑車上富二代打量著他的車和他的人。

那女孩見我上車,嗤笑一聲。

她小聲說:「什麼破車。」

關上車門,車內暖氣十足。

車起步,那些人和老宅隨著路燈樹影,漸漸化作浮光掠影。

與我漸行漸遠。

齊居然右手牽著我的左手,指腹輕柔在我手心打圈。

餓了。

今天有事談,都沒怎麼吃飯。

我抬頭看了眼齊居然。

他眉梢一抬,似有感應,問我:「餓了?」

「我要變態辣的。」

他笑了笑:「記著呢。」

他一直記著。

車開向市區的大排檔。

食客雲集,燈火溫暖。

是人間煙火味。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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