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蠻!」

宋晏洲不是個喜形於色之人,可如今卻失了往日的冷靜,衝過來便想擁佳人入懷。

「阿蠻,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話語未盡,就被我推開。

我露出恰到好處的疏離笑容,往後退了一步,緩緩說道:

「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

我看著他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緣分到此結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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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我和宋晏洲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

畢竟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天下首富之女,而他卻是世家大族出身擁有大好前途的探花郎。

誰料他當天晚上,趁著夜黑風高,居然爬進了我家的院子!

彼時我因為傷心,正躺在花園裡的軟榻上,鬱鬱寡歡地聽著楚青唱戲曲兒。

也不知楚青如何選的,唱的還是薄情書生考中功名後拋棄糟糠妻的橋段。

其他幾個在給我剝葡萄捏肩,還有跳舞的,雖然是男子,身段卻比不少女子還要柔軟,也不知阿爹從哪尋來的人才。

他們一個個賣力地表現,令婢女們時不時鼓掌喝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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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隻能有氣無力地發出闊綽的聲音:「賞,都賞。」

「謝小姐。」

捏肩膀的力道不知何時變得大了起來,舒適度剛好,就和之前在村裡時宋晏洲給我捏的差不多。

「阿蠻覺得這力度可好?」

等等!

我翻過身,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俊臉,驚呼出聲:「宋晏洲?你怎麼在這?!」

他低下頭,鼻尖與我相碰,呼出的熱氣灑在我臉上,低沉嗓音帶著絲絲委屈:「想阿蠻了。」

臺上的楚青也不知何時停下了吊嗓,面色陰沉地盯著突然出現的宋晏洲。

「哪來的賊人,還不快放開我家小姐!」

婢女們想要喊人,卻被我揮手攔下。

「你們先下去吧。」

沒人後,宋晏洲便直接躺在了我的身側,靜靜望著天上的星辰。

我也沒說話,看誰先沉不住氣。

半晌後,兩人幾乎同時問道:

「你既有了新的相好,為何還要來尋我?」

「那人是你的新夫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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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我笑出聲,晃著腳丫去勾他的衣袍下擺,故意逗他,「對啊,你長得和阿青很像。」

宋晏洲幽幽地望著我,像是認命般,把我抱入懷裡:「那我便當阿蠻的小相公。」

這一句小相公,成功撫平了我心裡所有的鬱結。

宋晏洲說,他沒有什麼新的相好,之前的婚約是家中做主定下的,他和洛氏女並無來往。

回京之後,他一半時間在療傷恢復記憶,另一半的時間裡就在替三皇子做事。

結果沒想到,回去村中尋我時,便再也找不到我的蹤影。

他到處打聽著我的下落,最後隻有模糊的線索指向了錢府。

我心虛地轉移話題:「那你白日裡還贈予洛小姐玉佩呢,還笑得這般招搖。」

絕對不能承認自己偷偷跑路的壯舉!!

宋晏洲溫聲解釋:「玉佩是之前兩家定下婚約時交換的信物,我既然與她退了婚約,這玉佩自要歸還。」

婚約不是說退就退,權貴們都在意顏面,宋洛兩家有意交好,才會結親。

而洛宓又無錯處,硬要退親隻會令兩家交惡,還壞了人家名聲。

好在三皇子出面接下了這個擔子,這才說服了洛家。

「也就是說……那洛小姐成了魏王妃?!」

宋晏洲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為什麼願意費心費力替三皇子做事的原因。

這特喵是什麼神展開?

難道這就是來自於路人甲(我)的蝴蝶效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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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晏洲算是半重歸於好了。

至於為什麼是半,則是因為他過於忙碌。

如今聖上越發老邁,皇子們的小動作也就越來越多,加上南方水患頻發,事情都堆在了一塊。

城國公府是堅定的三皇子黨,宋晏洲自己也有官職在身,每天很晚才下朝。

就連我阿爹,最近也很少著家。

但無論多晚,掛著「宋」字牌子的馬車都會在錢府門口停留一會兒。

我理解他的一腔抱負,他懂我的渺小心思。

宋晏洲就站在牆角的那棵桃花樹下,靜靜等待著阿蠻的出現。

我有時懶得出門,便趴在牆上,接過他遞過來的醬豬肘子,在那裡與他說說話。

也不一定是醬豬肘子,有時會是果幹,有時會是飴糖,聽到我喜歡哪家的糕點,隔日他便會送過來。

於是見宋晏洲,便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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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節這一天,我繡好了新的荷包,和往常一樣等待著宋晏洲的到來。

可等了許久,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直到小鶯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說:「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和宋公子一同墜馬了!」

手中的荷包松落,我的腦海空白了一瞬間,隻聽到自己在冷靜地說:「備車,去城國公府。」

等坐上馬車後,理智也逐漸回籠。

我家與城國公府並無來往,我和宋晏洲名義上也無關系,能以何理由去探望他?

若我是個男子,還能扯說是他的同窗好友,可……

我掀開簾子,看著越來越近的朱紅大門,心中思索了無數個理由。

「是錢家娘子嗎?」

好在這時外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宋晏洲身邊的書童,得了令在此等候。

書童領著我們從角門進去,進了一座種滿松柏的院子。

不斷下人換出一盆盆的血水。

我聞著裡邊飄出來的濃濃藥味,當真以為宋晏洲要命不久矣了,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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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洲面色蒼白地坐在凳子上包扎,清瘦的腰腹上纏滿了白布。

見到我後第一句話便是:「阿蠻,我無礙……」

我氣得湊近捶他,卻被他一手拉入懷中。

「都這般嚴重了,還說沒事。」

宋晏洲聽到我的哭音有些手足無措,動作輕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漬,解釋道:

「莫要擔心,這都是三皇子的計謀,傷都是假的,我配合他裝一裝。」

哈?

我愣住,摸向他腰腹上那些「傷」,卻沒留意到青年狹長眼眸裡越來越暗沉的眼神。

宋晏洲的聲音帶了絲沙啞:「你再摸下去才是真的有事了。」

我頗為遺憾地收回手,詢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可知當今聖上為何遲遲不立太子?」

「猜忌?平衡?帝王之術?」

「不。」宋晏洲語出驚人,「因為他想立的太子,自幼流落民間,這兩日才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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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牽扯到多年以前之事,當年聖上剛登基,宋氏一族趁勢送二女入宮,希望能出個金鳳凰。

嫡女端莊,庶女貌美。

很快這庶女便得了恩寵,懷得龍子後順勢被封為了楚妃。

聖上也是個痴情種,為了楚妃竟不願再踏足其他妃嫔的宮殿。

可好景不長,御史們群上諫言攻訐楚妃為禍國妖姬,令聖上無暇顧及後宮。

楚妃生產那日,宮殿走水,小殿下不知所終,沒過多久楚妃也隨之撒手人寰。

從那以後聖上就變得沉默寡言手段狠戾。

他把剩下的恩寵給了宋家,給了宋氏嫡女,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宋貴妃。

但楚妃之子尋回後,他為了給其鋪路鏟平障礙,又毫不留情地對三皇子下了狠手。

隻要三皇子斷腿跛足,就與帝位無緣了。

「所以你和三皇子知曉後,便順勢而為裝作重傷?」

宋晏洲點了點頭,沒多說與三皇子的計劃,隻是叮囑我:

「三日後宮中的賞花宴,你讓伯父尋個理由推了,夜裡無論聽到什麼聲響都不要出府。」

「好。」但願順利。

「還有——」宋晏洲停頓了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乞巧節快樂,阿蠻。」

我感覺到腕間忽然出現的涼意,低頭一看,是晶瑩剔透的玉镯,上邊還刻了幾個小字:

「一見喜,也白頭」。

某件被遺忘的事突然浮現於腦海,我驚呼道:「糟了!給你繡的新荷包還掉在地上!」

「……」

宋晏洲扶額:「沒事,舊的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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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曾說,阿娘沒的時候他本想跟著去了,然後就看到了襁褓裡嗷嗷待哺的我。

哭聲微弱,小臉青紫,皮膚通紅,看起來就難養。

為此阿爹把生意做到了西域,隻為買下最令皮膚透氣的絹紗棉布。

他起初怕我太嬌慣不好養,沒想到我自小吃好喝好,最愛的事情就是幹飯,穿麻布也不會起疹子。

後來變成了怕我不嬌氣容易受委屈。

好不容易發現我有個怕黑的毛病,於是阿爹就花費千金,在府裡的每一處都掛滿了亮堂的燈籠。

可今日的錢府,卻黑黝黝的,好似一張吞人的獸口。

我揣著疑惑,進去便看到阿爹背著手在堂廳中來回踱步,滿面愁容。

「阿爹?府裡咋沒點燈,你在這走來走去做什麼?」

「滿滿呀。」

阿爹瞧見我,愁色越發濃鬱,長嘆了一口氣:「你說,阿爹現在造反,還來得及嗎?」

我:「?」

我勸道:「快停止這種危險的想法。」

阿爹指著桌上明黃色的聖旨說:「可那皇帝老兒,把你指給楚王當側妃了。」

「……」

半分鍾後,我拉住阿爹的手,目光誠懇:「不管多大的年紀,都不能放棄夢想!說造反咱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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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隻能給宋晏洲遞了信,讓他催三皇子快點上位。

據小鶯轉述,宋晏洲當時的面色十分駭人可怖。

隔日聽聞,聖上不僅把我指給了楚王當側妃,還指了太傅之女。

正妃則是鎮國大將軍嫡女。

好家伙,聖上為了給他的愛子鋪路,可謂是謀盡一切。

我爹是錢袋子,太傅門生桃李遍天下,大將軍手握兵權。

就是不知道這殺千刀的楚王是從哪冒出來的。

我記得原書中並沒有這號人物,三皇子登基很順利。

直到賞花宴那日,謎底才徹底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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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著宋晏洲的叮囑,為了推掉這場「鴻門宴」,讓阿爹對外稱病。

誰料清晨一大早,府外便圍了一大群將士。

最前邊捏著蘭花指的公公聲音尖銳喊道:「錢老爺,錢娘子,請吧。」

「聖上說了,這賞花宴也是家宴,錢娘子即將成為楚王側妃,怎可不到場?」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嬤嬤過來想要把我按下,強行換衣梳妝。

我冷笑,抬腳便踹其心窩子,把她們踢倒在地疼得嗷嗷叫喚。

我天生力大無比,連武師傅都誇我是好苗子,生成女子可惜了。

才不可惜呢。

宋晏洲不在,我也懶得裝什麼柔弱人設。

那公公見狀氣得咬牙切齒:「錢娘子這是想抗旨嗎?」

阿爹連忙打圓場:「小女比較怕生,見諒,見諒。」

「路我自己會走,不需要你們『幫』。」

23

預感到今晚要出事,我把衣裳全換成了方便跑路的。

皇宮很大,是高德地圖來了都會迷路的地步,我以前雖然來過幾次,但和沒來過也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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