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舞蹈班沒課,我一個人在練功房排舞。

一是自己想試探著跳,很多事情,總要試了才知道結果。

二是臨近過年,藝術館要舉辦彙報表演,我給孩子們編一下舞蹈。

結果,

一個很簡單的起跳落地,我還專門控制了起跳幅度,右腳踝依舊承受不了。

我摔在地上,痛得那叫一個酸爽!

聶遠沖進來,半跪在我面前,急吼吼地問我怎麼樣。

我和他不熟,他隻是我一個學生的親戚,那段時間,那個孩子由他接送。他對孩子跳舞這事兒,比孩子媽還上心,每次放學都會詢問我孩子情況。

那天,很奇怪——

當聶遠沖到我面前,我的關注點就從我的腳變成了他的鞋:練功房是不允許穿鞋子進的,而他穿著埕亮的皮鞋。

他見我盯著他的鞋子,忙脫下提在手上,然後就笑了,整張臉跟著鬆弛下來:

「沒見過你這樣的,自己受傷了,還關注地上有沒有踩髒……看樣子是不痛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腳踝還好,痛過最初的那陣,似乎也能忍受。

醫院自然沒去。

聶遠扶著我在門口換了鞋,再替我把大衣和包從置物架取下。

他很自然地說他家孩子週六晚上在這裡學畫畫,算是主動為他「為什麼晚上在這裡」做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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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叮囑我少用右腳,好好養傷,不要得不償失,

最後把我扶到樓下,看著我坐進網約車,很歉意地說:「若不是要接孩子,就送你回家了……」

我沒把他這話放心上,也沒想過讓陌生人送我回家,道謝後離開。

當天晚上,我在網上選了個機器人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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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周,聶遠再次來接孩子,照例詢問了孩子跳舞情況後,我從包裡取出手辦盒子:「謝謝你上周的幫助。」

他很詫異:「舉手之勞,你也要分這麼清?生怕欠人人情?」

「小小心意而已。」我說,「我買東西的時候剛好看見,不知你喜不喜歡。」

也不知哪個詞語戳到他,他的嘴角翹了翹,接過小盒子:「喜歡。」

這時,好幾個還沒走的孩子一擁而上,包括他家侄女。

「老師,有我們的嗎?我們也要禮物。」一個個眼巴巴的眼神。

我笑著從包裡掏出棒棒糖,巧克力,鱈魚腸等分給他們。

孩子們嬉笑著接過食物散開,聶遠笑問:「我這是讓你破費了?」

我搖頭:「本來就是買給他們的。」

自從到機構當老師,我經常買些小零食,做額外獎勵。

——「收了你的禮物,鄔老師,我請你吃飯吧!」

——「不好意思,我約了人。」

說這話的時候,我做夢也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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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

我坐在附近一家牛排店,正拿著刀叉切肉,小塊送入嘴裡,聶遠牽著孩子站在我桌子旁邊。

「這麼巧?」他的手指了下我對面的沙發,笑問,「你約的人沒來?」

我笑得很淡定:「他臨時有事。」

「不介意吧?」他再次指著我對面沙發。

我能說什麼?

我隻能笑著說:「相請不如偶遇。」

我不是一個善於言談的人,相比之下,聶遠健談多了。

且風趣幽默。

他的侄女欣欣好幾次側頭,用古怪眼神看他。

我跟著欣欣看他。

他便笑:「家長架子端久了,難得恢復正常,孩子不適應。」

欣欣從鼻子裡發出「哼」的一聲。

聶遠露出寵溺表情,在欣欣頭上狠狠揉了一把,欣欣撇嘴,再次嗤之以鼻。

我有點羨慕他們這種家庭氛圍。

我媽自從和我爸離了後,多年來音信全無,我爸眼裡隻有我後媽和鄔姍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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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收到微信好友驗證消息:

「欣欣小舅聶遠。」

他通過欣欣媽媽推送的名片加的我,我這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發來一張照片,機器人手辦放在他的書桌上,旁邊是筆記型電腦的一角。

「謝謝,我很喜歡。」

「不客氣。」

之後,聶遠時不時會在朋友圈給我點贊。

我偶爾也會跑去給他點贊,就當禮尚往來。

便是這點贊之交,我意外地發現他和我們省文藝團的團長、副團長都認識,而且,似乎關係還不錯。

至於聶遠做什麼的,朋友圈看不出來。

當然,也可能他對我分組可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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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微信,溫文明偶爾會給我發資訊。

「你的腳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

很多年的感情,不能做戀人,也不一定非要做仇人。

我沒有把他拉黑,也從來沒想過這麼做,因為成年人的疏離,從來是漸行漸遠。

倒是鄔姍姍——

秀恩愛不光發朋友圈,還跑來私信我求原諒。

「姐姐,你能原諒我嗎?」

「姐姐那麼優秀,沒有溫哥哥,還有其他很多男生喜歡,可我隻有溫哥哥,我真的離不開他!」

「姐姐,你覺得哪個戒指好看?」

一串鑽戒照片甩出來,其中一枚和我當初的訂婚戒指長得一模一樣。

我有點胸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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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姍姍說她懷孕的時候,我正在聶遠車上。

那天是欣欣的生日,她非要請我。

鄔姍姍:「姐姐,我好像懷孕了。我媽說,姐姐那個房間,以後做我和溫哥哥的嬰兒房(委屈.jpg),你不會生氣吧?」

我:「忠於自己,你喜歡就好。」

自從那件事發生,鄔姍姍給我發任何「秀恩愛求原諒」的資訊,我都這句話回復,她大多數時候會說「姐姐真好」、「姐姐最疼我了」……

這日,她回了句:

「姐姐這麼說,肯定生氣了,我好難過……畢竟是姐姐住了十多年的房間。」

我翻白眼,關掉螢幕,小聲罵著綠茶婊,並朝窗外看去。

聶遠在旁邊低低地笑。

我轉過頭看他,無聲控訴:人家心情不好,你倒笑得開心!

「你知不知道,你翻白眼的時候,比平時更生動可愛?」他說。

「你不是在開車嗎?」我立即反駁,「怎麼連我翻白眼都知道?」

聶遠沒回答,隻抿著嘴,唇角微微上揚。

坐在後排的欣欣開口了——

「鄔老師,我舅他恨不得一雙眼睛長在你身上!」

聶遠噙著笑,從後視鏡看欣欣。

我轉過身,故作嚴肅地說:「小孩子別亂說話!」

「我可沒亂說話,這話是我媽說的。」欣欣不但反駁我,還挑釁地看了聶遠一眼,仿照大人的語氣,「多大個人了,追女孩子都不會,還要拉侄女做擋箭牌!」

我原地尷尬。

聶遠也沒好到哪兒去,他放在窗框上的左手抬起,揉了揉太陽穴,笑著緩解尷尬:「被發現了……」

然後看我一眼,換話題:

「鄔姝,你真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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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記得了。

後來,還是在聶遠半提醒,半直接陳述下,我想起那一年,我每一場演出結束,都會有人送花籃。

署名就是聶遠。

那時,我們其實見過一面。

一次演出結束後,他在團長陪同下,親自邀請我參演他們公司年會,報酬豐厚。

我拒絕了,並直接陳述了原因——

那個時間段,我要去男朋友老家見家長。

再之後,無論是聶遠的人,還是他的花籃,都沒再出現過。

我心有驚雷:

這個男人,當時是想……

「鄔老師,你現在在我車上,我可算追星成功?」

聶遠笑吟吟問我。

我心裡那顆驚雷緩緩湮滅,伴隨著一絲釋然,一絲悵然若失。

我隻是一個普通女子,也會有渴望,渴望有人喜歡。

「我哪是什麼星啊?」我自嘲笑,目光轉向窗外。

窗外華燈初上。

我現在隻是一個很可能一輩子沒法登臺的舞者,省文藝團的文職工作人員,少兒藝術機構的培訓老師。

「我心裡是。」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最亮的那顆。」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思考很久——

「鄔姝,我們試一下?」

封閉的空間,車內很安靜。

我亦思考良久——

「好。」

20

聶遠是個百分百好男友。

每天早上,他都會開車繞半城,帶著鮮花接我上班,到了下午,又會專門開車接我下班,再一起吃晚飯,飯後送我回家。

從週一到週五。

到了週末,我在藝術館上班,他便整日陪著我。

或在家長休息區支著電腦辦公,時不時看監控視訊一眼,又或者站在走廊上,教室邊,偷偷看我。

老實說,這樣的在意,我在溫文明身上從未體驗過。

很甜。

團長好幾次看見他,打趣:「不容易啊!守得雲開見月明。」

副團長跟上:「什麼時候能喝到喜酒?」

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和聶遠的關係才剛剛起步,離結婚還很遠。

聶遠卻很自然接過:

「承兩位館長吉言,我繼續努力,你們也替我多美言幾句,讓我早點把小姝娶回家。」

團長和副團長皆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我,仿佛在說「你可以啊」!

我模稜兩可。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團長私下問。

我茫然。

團長隻得提點——

「聶遠是出名的鑽石王老五,身家上億,在商場上殺伐果斷,唯獨對你情有獨鍾,你好好把握!」

我反而踟躕了。

我知道他條件好,看車看穿著看言談舉止都能看出來,可我沒想到,他條件好到這個程度!

我自覺配不上他,下意識想退,不知怎麼辦。

我和他的關係僵在那裡。

我不願進。

他不願退。

友達之上,戀人未滿。

21

有一次,少兒藝術機構的前臺小妹妹和我聊天,說到聶遠。

「聶先生又帥又有品位。」

「聶先生是真在乎您,每次在這兒,別的家長都盯著孩子,就他盯著 您,喜歡都寫在臉上。」

「上次您摔倒,他臉色『唰』地就白了!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沖出去了,聯手機都沒拿,絕對真愛!」

我想起那次——

他沖進舞蹈室,半跪在我面前,先是緊張,接著笑問我是不是不痛了;

他不著痕跡地解釋為什麼在那裡;

他替我拿衣服拿包,再扶我下樓,藉故不送我回家……

如此體貼。

「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我主意的?」那天晚上,我坐在他的車上,笑著問他。

「聽說你單身時。」聶遠看我一眼,並不避諱這個話題,「我覺得不能再錯過了,與其等其他男人給你幸福,不如我給……」

他頓了下,

「我應該能比大多數男人做得好……」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

「怕你眼光不好,選個不如我的……更怕我會後悔……」

車載音響裡,北歐民謠空靈而清冷。

我看著他,這是我聽過的,最深情地表白。

「聶遠。」

「嗯?」

「我想去看場電影。」

「好。」

在電影院,我任由他,吻了我。

22

男人與女人的關係,有的時候跨過某個坎兒,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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