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回年少時,我在天臺撞見了萬人嫌真少爺。

他遍體鱗傷,雙目無光,像是隻要展翅欲飛的蝴蝶。

陽光下,我朝求救的他伸出了觸角。

「如果救贖需要背負沉重的靈魂,我想,我願意。」

那天的午後。

我握住了我嬌弱的玫瑰。

轉校的第一天。

我就見到了那個萬人迷假少爺——況林希。

他身邊始終圍繞著許多人,男生,女生。

喜歡他的,和更喜歡他的。

在他的身上,似乎沒有被人討厭的這個屬性。

其中追逐最為熱烈的,一個是叫江晨的青梅竹馬,還有一個是校霸林越。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討好著那個叫況林希的少年。

況林希笑著,潔白的臉上彎彎的眼睛。

趁著酒窩,很是鮮活可愛。

見我目光落在況林希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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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排有個身材高挑陰鬱的男生。

明明在陽光下,卻像是精氣神都被抽空了。

無人在意他的情緒。

可我知道他的名字。

況野。

2

他從小生活在條件貧瘠的孤兒院。

像是一株春日裡的野草。

隨風吹著,吹著,就長大了。

他進入了這所學校,他每次都拿第一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看起來都在向著好的方向前進。

直到,他被驗明,是況家當年被換走的親生兒子。

名貴的珍珠被偷走了。

魚目就混著,嬌養成了明媚的小少爺。

野草變不成鮮花。

況野也不會成為況林希。

他是嬉笑怒罵,鮮活靈動的萬人迷。

爸媽喜歡他,未婚夫喜歡他

就連那個校內對他曾經施展過善意的校霸,也喜歡他。

而他是痴傻愚笨的萬人嫌。

從沒有人喜歡他。

他回來了。

似乎又沒回來。

從前沒有家。

如今,依舊還是沒有家。

他們冷言冷語地看他,覺得他粗鄙,無理,不懂人情世故。

即便是況林希光明正大地誣陷他。

隻要他微微地紅了眼睛。

他們就會指責他:

「小希怎麼隻說你不說別人?如果你沒做,他為什麼會說你!」

「小希從小被我們養在身邊,他的脾氣秉性我們最知道了,況野,你不要狡辯了!」

就連一開始以為的朋友,也隻會皺著眉地看他:

「如果小希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小希,小希,小希。

每個人的眼裡就隻有小希。

3

剛回來家裡時,他才十六歲。

他對每個人都抱有善意。

可他期待的家人,不愛他。

第一個生日,沒人給他一句生日祝福。

可況林希一句我想吃蛋糕。

當天況家買了十幾種口味送到家裡。

況林希笑著端著蛋糕送到他面前。

笑得仿佛沒有一絲惡意:

「雖然我還有半年才過生日,但是沒關系,請你吃生日蛋糕。

「如果哥哥喜歡,一天吃一個也沒關系。」

他的笑容,像是包著毒藥的糖果。

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接。

他對芒果過敏。

可況林希給他的偏偏是芒果蛋糕。

他轉身上樓,將吵鬧聲隔絕耳後。

卻聽江晨罵了一聲:「不知好歹!」

而他的父母沒有反駁。

之後的生日,就像是被遺忘的落葉。

被風兒,卷啊卷的,就被遺忘到了不知名的遠方。

他像是在家裡借住的外人。

而況林希才是主人翁。

況林希不喜歡況野,況野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他的一切都已經不屬於他。

不明白為什麼,況林希還對他抱有如此之大的惡意。

他試圖改變什麼。

又改變不了什麼。

他原本是學校裡的學神。

人人提到他都帶著敬佩。

可況林希,隻是委委屈屈地說了句:

「況野在家裡對我……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大概,就是不喜歡我吧。」

有些人就是有這種莫名的能力。

明明他什麼都沒說,可就是讓人覺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喜歡他的人太多了。

一人一口唾沫,況野就走不出泥潭。

我後來看過他寫的書。

上面記錄著這事,用了一句話:

【我的雙腳被困在泥潭裡,無法行走,讓我隻能跪地向著未來爬行。】

4

午休時,被況林希拉著說幾句話。

他像是沒有別人的注意力,就不會活了一樣。

討喜賣乖的樣子,讓我看了有些厭煩。

誰知一轉頭,卻不見況野。

我心頭猛地一跳。

不顧自己一步三喘的身體,竭盡全力地奔跑上了天臺。

半身高的天臺邊緣上,況野張開雙臂,似乎在擁抱風。

寬大的校服在他身後撐起。

像是給瘦弱的男生插上了兩側的翅膀。

他聽到天臺的門被撞開。

卻沒有回頭。

我抬手將天臺的門鎖好。

還沒開口說話,因為劇烈運動的胸口,就像漏風的風箱。

聲音又大又艱難地喘息著。

「喀喀喀!」

安靜的天臺上,隻有風呼嘯而過和我劇烈的咳嗽聲。

強烈的難受讓我眼眶發紅,鼻子發酸。

況野轉過身子。

面對我,背對著的是六樓的高空,和底下驚恐的師生。

「你有病?」

我咳了兩聲點頭。

「天生不足,什麼病都帶點,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死。」

空氣沉默了片刻。

隻有風在空中獵獵作響。好半天,況野才出聲:

「那你跑什麼?」

「想來找你。」

半空中的人愣了下。

「找我?」

我扶著牆,費力地支撐著無力的雙腿站起。

松了手。

朝著況野走了幾步。

「況野,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或許你還不曾認識我。

也從不曾聽聞有個叫溫柚的人。

你不會知道,有個人明白你所有脆弱,和孤獨。

跨越了漫長時間,來到了你的身邊。

隻為了和你說一聲。

況野,你不曾孤單。

5

況野站在天臺邊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滿眼的震驚如此明顯。

身後天臺的門板被老師砸得砰砰響。

一邊喊著:「同學要冷靜!」

一邊亂七八糟地勸著人。

天臺邊緣的人沒忍住地笑出聲。

先是挑眉輕笑,隨後悶聲大笑,最後幹脆嘲諷地罵人。

「你有病吧?」

「瞎了嗎?看不清現在什麼情況?」

「老子現在在跳樓,你跟我講要跟我做朋友?」

「現在是做朋友的時機嗎?」

天臺的風太大了,吹得我頭昏腦漲的。

眩暈的腦袋莫名地有些發熱。

我身子晃悠了下,聲音有些艱難地開口:

「況野,我頭有點暈,好像發燒了。」

他皺了下眉,看了一眼被我鎖上的天臺門,又看了看身下的師生。

「你煩不煩..!」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頭朝下地暈倒了。

他被嚇了一跳,聲調都高了。

「喂!你裝什麼裝啊!喂!那個誰!」

連喊了幾聲都沒反應。

最後氣得,直接從天臺上跳了下來。

將我翻過來剛想給我幾個小嘴巴。

就見我頭磕在水泥地上都磕破了。

最後認命又暴躁地扛起人,開了鎖地往校醫務室跑。

沒人相信況野會死。

又或許即便他死了,也絲毫引不起一絲波瀾。

而我不一樣,溫家的獨生子,溫氏集團的未來掌舵人。

即便我天生不足,要用錢才能買命。

人人都當我是高臺之上金尊玉貴的瓷娃娃。

隻有我知道,瓷娃娃被困在泥坯裡,就連靈魂都是空洞的。

我生不出翅膀,也飛不到曠野。

6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私人醫院的專屬VIP病房。

況野就坐在我旁邊。

眼睛看著窗外,嘴裡還啃著削給我的蘋果。

「為什麼要來救我?」

「靈臺上的菩薩善心發作了?」

我眨了眨眼睛。

沒理他嘲諷意味十足的陰陽怪氣。

「況野,我渴了。」

他唰地回頭看我。

然後惡聲惡氣地去倒了杯溫水。

「什麼破身子,天臺上吹個風都能發燒。」

「就你,還來逞英雄救人?」

「要不是我下來得早,我還沒跳呢,你就燒得燙死了!」

他絮絮叨叨的一字一句像是帶著刀子。

我乖乖聽完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況野,別怕。」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猛地哼笑了兩聲:「我怕?我會怕?」

可隨後,卻抿緊了唇,紅了眼眶。

十八歲的況野,還是個別扭又驕傲,會害怕又逞強的鮮活男孩子。

遠不像後來我了解的,是個陰鬱又瘋批的狠角色。

他沒掙脫我拉著的手,在我床邊坐下。

「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做朋友?」

「可憐我嗎?」

我搖了搖頭。

想和況野做朋友的,不是我。

或許準確地說不是十八歲的我。

是二十八歲對生活了無生趣的我。

每當我對自己越發破敗的身體絕望時,我就會翻開況野的自傳。

書的封面上連個書名都沒有,隻是用潦草的筆跡寫了「況野」兩個字。

是書名,也是人名。

他寫了從回家後的種種,也包括今天的跳樓事件。

沒有我,沒有人來救他。

他從樓上一躍而下,沒死,卻斷了雙腿。

他深陷泥濘,跪地爬行。

可他不屈,原文如此寫道:「即便我沒了雙腿,卻遠比健全的人會飛得更遠。」

他以最好的成績進了頂尖名校。

畢業後,開公司,出書,周遊世界,跳傘,蹦極,和世界對抗。

我們不曾見面,我卻在書中認識了他好久。

他是我平淡生活中的一筆濃墨重彩。

我想,如果我曾經出現在他年少時,我一定不會讓玫瑰生出殘缺,即便殘缺使他

更美。

我拿了一顆蘋果放在況野的掌心。

「沒有為什麼,隻是因為我單純地想和你做朋友。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理由的話……

「你長得好看,能算一個嗎?」

況野低頭啃了一口蘋果,沉默地吐槽了一句:「這算是什麼理由嘛。」

我看著他提醒。

「蘋果是讓你幫我削皮的。」

「剛才那個已經被你吃掉了。」

況野瞬間爹毛,紅了臉。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個蘋果嘛,我再削就好了!

「真是麻煩!」

口是心非。

別扭得很可愛。

7

自從況野救了我之後,爸媽特意見了他一面。

還叮囑他作為同學,請好好照顧我。

他紅著耳根坐得乖巧。

一本正經地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溫柚的!」

然後一抬頭,就和我帶笑的目光碰上。

他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半晌,又轉過頭來看我。

「溫柚,現在我們是朋友了。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

窗外的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灑在他的肩膀上。

有肥嘟嘟的雀兒被風驚起,嬉鬧著飛在半空。

況野側頭看我,眼神認真。

「溫柚,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我笑。

「我的榮幸。」

我們早就是好朋友了。

在你,還沒認識我的時候。

幼時,我身子不好,非常不好。

別墅每天都要消毒,進來照顧的醫護人員都不能直接接觸我。

明明是在家裡,卻更像是醫院。

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

一年生日,媽媽送了我一朵永生花。

她摸著我的頭,將我抱在膝蓋上。

滿眼笑意地看我。

「怎麼?不喜歡這個禮物?」

「這可是媽媽花園裡最漂亮的一朵,專門留給寶貝的。」

五歲的我,看著玻璃罩裡鮮紅的玫瑰。

枝幹上的刺被修剪掉了,隻剩下一塊褐色的斑痕。

我突然有些難過,痴痴地望著它。

「沒了刺,它一定很痛吧?」

媽媽愣了下。

回我:「不會的寶貝,它隻是一朵玫瑰花。」

我仰頭看她:「那它一個人被關在裡面,會孤獨嗎?」

「像我一樣。」

媽媽的眼神一愣,隨後淚瞬間湧出了眼眶。

漂亮的媽媽。

那天哭得很大聲。

五歲的我其實不是太懂。

可我依舊住在那個別墅裡。

就這樣一天天地長大了。

我似乎什麼都有,數不清的錢,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權力。

可我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我的身邊空蕩蕩的。

甚至沒有一具健康的身體。這或許,看起來有些矯情。

可我的確,對這世界生不出一絲興趣。

直到,我看到他自傳封面上的文字。

【我的人生該是曠野,而非軌道。】

我突然,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我想知道這樣的人生,又該是怎樣的人生呢?

可我翻開書,隻看到了一朵玫瑰。

殘破的,在十八歲那年,被剪掉了尖刺的玫瑰。

那樣悲壯,悽厲,充滿抗爭意味的不完美的玫瑰。

我抬眼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永生花。

像是我的玫瑰。

9

況家的產業,對於我們溫家來說,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不值一提。

就連江晨和林越,如果不是我主動轉學來。

別說他們,就是他們的父親也不配見我。

在家裡休養了兩天,我再次來到了學校。

一下課,況林希就主動走過來,眨巴著大眼睛看我。

「溫柚,你的病好了嗎?好幾天沒看到你,我好擔心你啊。」

他身後還跟著江晨和林越。

一左一右,不耐煩又警惕地看我。

我漫不經心地抬眼。

「是嗎?」

況林希立馬點頭:「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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