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景昭年少時曾有過一個喜歡的女人。

她離婚回國時,我被遺忘在了一場大雨中。

那天,我找路過的清潔工借了一把傘。

又去機場,隨便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我想,去哪都好,隻要沒有顧景昭和舒曼。

……

六點鐘,顧景昭的車子回到家。

迎出來的是傭人,而不是他的太太岑詠薇。

顧景昭這才想起,他因擔心舒曼,忘了去市場接她。

不過沒關系,他的太太性子溫婉,從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生氣。

七點鐘,雨停了,天很黑,岑詠薇還沒有回家。

顧景昭開始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給她打了三個電話,第一次無人接聽。

第二次第三次,卻再也打不通了。

1

那場暴雨來的突然,天色好像一瞬間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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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狼狽地跑到路邊屋檐下躲雨。

有些茫然地看著漫天大雨。

一個小時前,顧景昭說他來接我回家。

可現在,他的人仍不見蹤影。

身邊躲雨的姑娘,陸陸續續被人接走了。

她們的男友或者丈夫,盡力將傘傾斜到她們頭頂,小心呵護著。

我想,顧景昭此刻應該也是這樣小心翼翼護著舒曼的吧。

他年少時喜歡過的女人。

後來陰差陽錯地錯過。

聽說婚後受了很多委屈。

打離婚官司這三個月,舒曼的母親又去世。

顧景昭時常擔心得夜不能寐,長籲短嘆。

而今天,就是舒曼終於成功離婚,回國的日子。

晨起的時候,顧景昭洗完澡,換了一套最新定制的西裝。

搭配的領帶上,有著淺淡的曼陀羅花紋。

婚後我包羅了他的衣食住行。

但那條領帶,並不是我買來的。

2

雨下得無休無止,炒豆子一樣熱鬧。

我的心卻好像忽然就安靜了。

「阿姨。」我笑著對路過的清潔工招了招手。

新買來的海鮮,換了阿姨手中那把舊傘。

看她開心不已,我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傘很舊,卻能遮風擋雨。

勝過遲遲不來的男人。

我走出市場,在路邊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到了機場,我才發現,自己竟沒有一個可以去的地方。

我隻剩下一個外婆。

可我如果去找她,她老人家就會知道,我一定是受了委屈。

到最後,我隨便買了一趟最近的航班。

我想,去哪兒都好,隻要沒有顧景昭和舒曼。

三年的婚姻,舒曼就像空氣一樣,無聲無息地填滿了我的生活。

我不想再忍受了。

臨上飛機的時候,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電話是顧景昭打來的,我想了想,沒有接。

等到鈴聲停止時,我將他的號碼放進了黑名單。

3

顧景昭是六點鐘回到家的。

車子停穩時,卻隻有傭人迎過來。

他頓了頓,摘掉外套後,卻沒有遞給傭人,反而搭在了手臂上。

「太太呢?」

「太太還沒有回來。」

顧景昭的步子停住了。

他這才想起,岑詠薇臨時起意去了市場買活鮮。

他說了會去接她一起回家。

但是舒曼在母親的墓前哭得暈倒。

他急著送舒曼去醫院,就把接她的事忘了。

顧景昭看一眼外面瓢潑似的雨。

心中隱隱有些愧疚。

岑詠薇會不會生氣了?

可這個念頭剛浮出來,顧景昭就笑著搖了頭。

他再沒見過比他太太性子更溫柔,更寬厚的人了。

她也從不會為這樣的小事而生氣的。

「先生,我看您淋了雨,還是趕緊上去泡個熱水澡吧。」

傭人小聲提醒著。

顧景昭點頭:「太太回來的話,告訴她我在樓上。」

他上樓泡了個熱水澡。

卻不知為何,這澡也泡的有些心神不安。

從浴室出來,他覺得有些鼻塞。

想要拿片感冒藥,卻找不到醫藥箱。

顧景昭看了看表。

快七點了,岑詠薇還沒回來。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但天色卻更黑了一些。

他拿出手機,打了岑詠薇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一直沒有人接聽,直到最後自己掛斷了。

顧景昭蹙了蹙眉,這可是從沒有過的現象。

岑詠薇絕不會漏接他的電話。

也許是大雨堵車,路上出了小意外?

顧景昭覺得心臟都驟然緊縮了一下。

他很快打了第二個。

可剛才還能打通的電話,卻打不通了。

他的眉毛皺的更深,漸漸沉冷了臉色。

卻還是耐著性子打了第三個。

依然是無法接通。

他握著手機站了好一會兒。

然後隨便在網上查了一下。

哦,原來他這樣的情況,是被對方拉入了黑名單。

顧景昭忽然氣笑了。

他覺得他應該收回「再沒見過比他太太性子更溫婉更寬厚的人了」那句話了。

4

飛機在那個陌生城市降落時,已經是深夜。

訊號恢復,手機裡陸陸續續進來新消息。

我注意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了好幾條簡訊。

「你好詠薇,我是舒曼。」

「我聽說你和景昭因為我生氣鬧別扭,遲遲沒有回家。我很擔心,也很抱歉。」

「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我和景昭的事。」

「他確實喜歡過我,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景昭一直喊我姐姐,我也是把他當弟弟看的。」

「因為我,讓你們之間有了隔閡,這真的不是我想看到的。」

「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景昭能幸福,詠薇,收到我的短信後,可以給景昭回個電話嗎?或者至少,讓我們知道你是平安的。」

我覺得很可笑。

如果很擔心我的安危,有無數的辦法。

顧景昭那樣的家世,查到我的證件訊息易如反掌。

可在我離家後,第一時間找我的不是警察。

而是舒曼。

我真的厭惡透了,我的人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舒曼都會很快知道。

我沒有回復。

但舒曼很鍥而不舍,她打了電話過來。

我按了接聽。

電話那端卻是一片沉默。

片刻後,忽然有很低的一聲笑傳來。

接著是蘇曼的聲音:「原來你也沒景昭說的那樣好嘛。」

「真挺能忍的,三年了,才開始鬧。」

「岑詠薇。」

舒曼忽然喊了我的名字:「既然你願意主動騰位置,我會讓景昭多給你一些撫養費的。」

我笑了笑:「舒小姐離過一次,打過艱難的離婚官司,想來很有經驗,那就有勞了。」

「如果分的錢多,我請舒小姐喝咖啡。」

說完,我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後拉黑號碼,設置了所有陌生來電攔截。

5

岑詠薇離家的第三天。

顧景昭給她遠在萬裡外的外婆打了一個電話。

寒暄後,他試探說起:「外婆,詠薇前些天還說想回去看您呢。」

「不用回,我好著呢,那麼遠的路,別折騰了。」

顧景昭攥著手機,偌大的露臺上,能看到西沉的紅日。

而他的心,好似也隨著那輪日頭,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岑詠薇隻剩下這一個親人。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她一定是和他賭氣,暫時回了外婆那裡。

可她竟沒有去。

所以,這幾天,岑詠薇去了哪裡?

他轉過身,一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妝臺。

妝臺上一如既往的幹凈,但是她的梳子卻沒有及時收起來。

他走過去拿起,梳子上纏著幾根長發。

岑詠薇的頭發很好很黑,從沒有燙染過。

他攥著那把梳子,有些深思恍惚。

舒曼的電話打到第二遍,他才回過神。

「景昭,我剛才路過你家的花園,看到薔薇花都凋謝了。」

舒曼的聲音柔婉地傳來:「讓花匠清理掉吧,很不好看呢。」

「不用。」

他第一次直截了當地拒絕了舒曼。

舒曼顯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道:「景昭,你在生氣嗎?」

「是了,這是你和詠薇的家,自然是你們做主……」

舒曼的尾音裡帶了哽咽。

顧景昭的心又軟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姐姐。」

「詠薇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回來的……」

舒曼低低哭了出來。

顧景昭聽著那細碎的哭聲,不知為何有點煩躁。

岑詠薇很少哭。

隻在他們新婚那天晚上,因為疼,被他抱著哭了一陣。

還有就是新婚第一年,他錯過了她的生日。

好像當時,是因為舒曼的丈夫家暴,他太過擔心,連夜去了國外。

顧景昭莫名有些心煩。

結婚三年,他從不知岑詠薇還有這樣倔強任性的一面。

他走到床邊坐下來。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打給岑詠薇唯一的好朋友。

朋友很吃驚,說沒有接到她的電話。

岑詠薇也沒有去她的城市。

顧景昭掛電話的時候,手有點發抖。

他點了一支煙,卻又沒有抽。

岑詠薇有點潔癖。

她在家的時候,整棟房子任何一個角落,都是沒有半點異味的。

手機又在響,卻是一個陌生的固定電話。

往日這種電話他絕不可能接。

但這一次,他卻第一時間按了接聽。

「喂。」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顧景昭,是我,岑詠薇。」

6

不知為何,當岑詠薇那熟悉的聲音響起時。

顧景昭一向寡淡少言,但此時卻莫名有些疾言厲色。

「岑詠薇,你不是三歲小孩了!」

「離家出走這樣幼稚的事情,是你這個年紀該做的嗎?」

「你知不知道傳出去,會給顧家造成什麼負面影響?」

「對不起。」

顧景昭攥著手機,扯開領帶。

卻覺得心口沉甸甸的巨石,忽然被移開了。

「知道錯了就趕緊回來。」他的口吻又溫和了幾分。

「顧景昭,我找你是有其他事。」

「什麼事?」

「我給你寄了一樣東西,算算時間,也該收到了。」

「什麼東西還要寄,你回家時拿回來不就行了?」

岑詠薇仍是那樣溫柔平和的語調。

「我不回家了。」

「你注意簽收一下快遞。」

「看完之後沒有異議的話,你簽好字。」

「兩天後我會再打給你。」

「這個電話是借用的別人的,你不要再打來,我接不到的。」

「岑詠薇,你什麼意思?」

顧景昭隻覺得剛松了一口氣的心,驟然又提了起來。

「顧景昭。」

「嫁給你三年,我過的有點不開心。」

「所以,我們離婚吧。」

7

顧景昭沒有說話。

岑詠薇也沒有說話,好似在禮貌地等著他回答。

「你現在在哪?」

「這不重要。」

顧景昭看一眼窗外沉寂的暮色,「岑詠薇,你在鬧什麼脾氣?」

電話那端,岑詠薇沒有再說一個字。

她似乎很低地笑了一聲。

然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顧景昭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回撥了過去。

但再接電話的人,已經是一個陌生的阿姨。

她說的不知什麼地方的方言,顧景昭聽不懂。

他隻能道歉,然後掛斷。

暮色沉沉籠罩下來,他就坐在那沉沉暮色裡,一動不動。

結婚三年,岑詠薇就像是一杯永遠45度的溫開水。

她不會生氣,從不發脾氣。

說話永遠溫聲細語。

所有人都喜歡她,誇贊她。

以至於他幾乎都要忘記了。

他們婚姻的最初,不過是長輩之間的一場恩怨。

而能憑借那樣微末的恩情,就拿下顧家長媳位子的她。

又怎會如她表現出的那樣寬厚無害,毫無心機。

顧景昭轉身走到妝臺前,將一直握在手裡的梳子撂下。

他從鏡子裡看到自己。

緊蹙的眉,眼眸間蘊著一團怒氣。

而他向來情緒不會外露。

如今卻被這點小事攪動得連連失態。

顧景昭很快恢復到一慣的面無表情。

邁步走出了主臥,下樓。

舒曼在樓下客廳叫他,他也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讓傭人將今日簽收的包裹拿過來。

顧景昭從中挑出了岑詠薇寄來的信件,拆開。

舒曼站在一邊,掩嘴低低驚呼了一聲。

顧景昭面無表情將離婚協議撕碎,丟入垃圾桶。

「景昭……」

舒曼上前,輕拽住了他的衣袖,溫柔地勸。

「你別動怒,詠薇應該隻是一時沖動。」

「她一向溫婉又識大體……」

「想來還是我的錯,如果我不回國,不麻煩你這些事,她也不會賭氣……」

顧景昭聲音微冷:「和你有什麼關系?是她自己不懂事。」

「她不懂事,難道不是你寵的?」

舒曼強笑:「我在國外,可沒少聽說你們夫妻恩愛……」

話未說完,她忽然就落了淚。

顧景昭冷笑:「當初為什麼娶她,別人不清楚,難道你也不清楚?」

舒曼含淚怔怔看向他:「景昭,真的是因為我嗎?」

顧景昭沒有回答,隻是輕抽回衣袖。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是要司機送你回去還是留宿這裡?」

舒曼擦掉眼淚:「我在這裡等你吧。」

「你和詠薇鬧成這樣,我回去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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