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校服、夕陽。

畫面好像與過去重疊。

但我很清楚,我們都變了。

我輕手輕腳過去,不想吵醒他。

資料不在桌肚。

難道被保潔阿姨扔了?

我起身,準備離開,手腕被人拽住。

餘思禮拽著我,慢慢抬起頭。

「在找這個嗎?」

音色清冷。

他從自己桌肚裡掏出資料。

「……謝謝。」我拿著就要走。

「等等。」餘思禮困倦地扯了下嘴角。

——就連這個習慣性小動作,都與五年前無異。

「李禮同學,我幫你保管了資料,一聲謝謝,就打發了?」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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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禮嘖了嘖:「話都不敢說,膽子變小了。」

「你媽媽最近怎樣?」

我開口,問的卻是這樣的問題。

餘思禮也有些詫異,但沒多想。

「她挺好的,最近有親子綜藝邀請我們。」

餘思禮媽媽叫陳瀾,是個歌唱家,對外形象德藝雙馨。

「沒別的要問了?」餘思禮說,「那我問。」

他坐到我椅子上,摸著桌角的「禮」字。

「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麼,這什麼意思?」

我說:「我的名字。」

「你的?確定?」

修長的手指轉移到桌面下方。

當年我在桌角刻了「禮」。

在背面刻了「餘思」。

這個秘密,始終沒人知道。

「李禮,你其實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餘思禮抬頭,眼眶微紅。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對嗎?」

他渴求著一個肯定的回答。

如同溺水之人,渴求浮木。

07

我看著他,忽然一笑。

「餘思禮,你別這樣。你這樣,就不像餘思祁了。」

餘思禮臉色一僵。

我接著說:「背面的字不是我刻的,你別自作多情。」

餘思禮問:「李禮,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好玩,這個理由夠嗎?」

餘思禮被我氣走了。

他至今還不知道,我報復他的真正原因。

說來有些難堪。

發現陳瀾就是肇事司機後,我曾向相關部門舉報。

但陳瀾根基深厚,依然隱藏在幕後。

她經紀人出面處理此事。

當時,經紀人是這麼說的:

「陳瀾老師最近有很重要的事,不方便見你,我們願意提供賠償,金額一定會讓你滿意。但有個條件:就當這個事故沒發生過,不要告訴其他人。」

究竟是多重要的事,陳瀾甚至沒空來見我?

很快,我就知道了。

——餘思禮出道。

陳瀾出席了他的出道發表會,光彩照人。

那一刻,我對他們一家的厭惡達到巔峰。

08

我想破罐子破摔,爆料出去。

還要告訴餘思禮。

可站在餘思禮面前時,我卻說不出口了。

我想到一種可能——

餘思禮知道真相後,依然選擇維護他媽媽。

怎麼不會呢?

一邊是短短三個月的愛情。

一邊是十幾年血濃於水的親情。

而且餘思禮和他媽媽關系很好。

人性當前,他有多大概率會幫我?

倘若,他放棄了我,與陳瀾統一戰線,我該怎麼辦?

一想到那個畫面,我就覺得,我的喜歡真是可笑至極。

我徘徊在說與不說的邊緣。

最終阻止我的,卻是我媽媽。

爸爸去世得早,我隻有媽媽一個親人。

為了給我治病、上學,她四處奔走,很快被拖垮。

陪我去醫院,就得曠工,缺勤太多後,媽媽被單位辭退,丟了工作。

她一直瞞著我,每天七點出門,假裝去上班,實際去飯店端盤子。

有一次,我路過飯店,看到她瘦小的身影。

客人罵她上菜太慢。

我媽媽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當天晚上,媽媽給我轉了一百塊。

「今天單位發獎金了,拿去買點好吃的,你都多久沒吃牛排了?」

我說:「媽,我早就不愛吃牛排了。」

媽媽說:「是不是一百太少了?現在牛排貴哦。」

她翻遍每一個口袋,硬是找不出更多的錢。

最後,她尷尬地說:「對不起禮禮,媽老了,沒用了。」

夜裡,我埋在被子裡,失聲痛哭。

坦誠地說,哪怕是剛出事那會兒,我都沒這樣哭過。

第二天,我主動聯系陳瀾的經紀人。

接受他們的賠償。

與此同時,我會閉上嘴巴,讓這件事死在心裡。

經紀人打錢來的那天,餘思禮也來找我。

他說:「禮禮,我下周要去巴釐島錄MV,我媽報銷所有費用,你跟我一起去吧。」

他眼睛明潤,不染一塵。

我藏起左手,說:「不去。」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之前不是說,很想去巴釐島?我這次專門選擇在那裡拍攝的。」

他彎腰俯身,關切地看著我。

哦對,因為陳瀾未曾出面與我道歉,所以她至今不知道,她兒子的女朋友,就是向她索賠的女生。

經紀人肯定給過她資料。

她估計是把資料甩到一邊,看都沒看。

說不定直接進了碎紙機。

餘思禮很好,很愛我。

可他是陳瀾的兒子。

他配得到我的愛嗎?

我感覺厭倦,說:「餘思禮,我們分手吧。」

09

我說分手後,餘思禮瘋了。

他怎麼都不肯,纏著我。

於是我找到餘思祁,餘家的私生子。

我知道餘思禮和陳瀾都討厭他。

兄弟倆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兩人長得很像。

我讓餘思祁幫我演一出戲,餘思祁痛快答應。

他也不喜歡餘思禮,能惡心惡心他,餘思祁很樂意。

事實上,我跟餘思祁相識已久。

我們曾上過同一個鋼琴班,他算是我師弟。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我「劈腿」餘思祁,被餘思禮捉奸在床。

我跟餘思禮說:「你隻是餘思祁的替身。」

餘思禮很崩潰。

最崩潰的那一刻,他雙眼猩紅,手握刀尖,對著自己。

「禮禮,你在騙我,對不對?」他夢囈般求證。

我說:「沒騙你。我喜歡的是餘思祁。」

餘思禮當即就要把刀戳向自己。

被在場的人攔住了。

那天,他掌心的血流了一地。

跟我出車禍那天多麼像。

後來,我出國看病,和所有人斷了聯系。

聽說餘思禮頹廢好久,再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

今天是去醫院復查的日子。

我在門診撞見白兮柔。

餘思禮居然也在。

他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低頭玩手機,沒看到我。

但他倆似乎是一起來的。

「真巧,又見面了。」

白兮柔悄悄跑來與我搭話。

我「嗯」了聲,懶得多說。

可白兮柔不肯放過我:「思禮專程推了通告來陪我看診哦。」

她指了指旁邊的牌子。

「我們掛產科。」

10

產科?那就是有喜了?

我說了聲「恭喜」,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餘思禮發現了我。

白兮柔不在身邊,應該是單獨進診室了。

他看到我,有些錯愕:「你生病了?」

我不置可否:「喜歡這裡的男醫生,不行嗎?」

「你跟餘思祁吹了?」

「跟你沒關系。」

「也是。」餘思禮不知想到什麼,冷淡一笑,「你連自己最喜歡的鋼琴都能背叛,還有什麼不能背叛的呢?」

我沒反駁。

剛好這時候,骨科護士來了。

我常來醫院,這裡的醫護都認識我。

尤其面前這位護士姐姐,幾年前我剛出事那會兒,她就在這兒工作。

時間長了,她把我當作妹妹,很照顧。

護士姐姐跑來跟我聊天:「李禮,這你朋友?」

餘思禮遮得嚴實,護士認不出他。

我剛要否認,餘思禮點了下頭:「是。」

護士說:「可以啊,今天有朋友陪。最近感覺怎麼樣?」

我說:「挺好的。」

「行,回頭讓醫生給你好好查一下。」

「查什麼?」餘思禮警覺起來,「李禮,你受傷了?」

護士姐姐驚訝:「你是她朋友居然不知道?她的左手啊,都傷五六年了。」

餘思禮瞬間愣住。

11

見餘思禮如此表情。

護士姐姐說:「你真不知道?她高二出了場車禍,左手嚴重損傷。」

「嚴重……損傷?」

「咋回事?李禮,你沒跟你朋友說啊?」

我聳肩:「沒什麼可說的。」

「哎喲我的小姐姐,這叫沒什麼?因為這個傷,你連琴都不能彈了!」

餘思禮渾身一震:「不能彈琴?!」

「那是過去啦。」

護士姐姐頗為感慨。

「我們醫生原本判定她這輩子都不能再彈琴了,可李禮不肯放棄,高中一畢業就出國看病,每天堅持復健,再苦再累都忍下來了,她現在已經可以彈琴了。」

旁邊幾位小護士聽到,也湊了過來。

「對呀對呀,李禮是我見過的最牛的患者了,意志力太強,一般人受不了的。」

「醫生說,她能有今天,都算個奇跡了。」

「對了李禮,前幾天還有個患者想認識你,問你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怔了怔,說:「隻是想救自己而已。」

這話不是玩笑。

國外消費很高,陳瀾雖然給了錢,但我和媽媽不敢坐吃山空。

媽媽一邊照顧我,一邊去中餐館打黑工。

有一次她累倒了,換我照顧她。

她在睡夢中流下眼淚,醒來後,卻怎麼都不肯告訴我,她夢見了什麼。

於是我猜測,她一定夢到我彈琴了。

我跟她說:「媽,你放心吧,我會繼續彈琴的。」

媽媽說:「傻孩子,說什麼呢。」

「真的。」我很篤定,也很認真,「我一定會重回舞臺,你等著看吧。」

這是我給媽媽的承諾,也是給自己的。

從那天開始,我克服頹廢的心理,堅持鍛煉和復健。

很疼,也有很大風險。

但與其這樣當個半廢人,不如殊死一搏。

我要證明,命運打不倒我。

我也不會依附任何人。

我要救自己於水火。

萬死不辭。

12

「隻是想救自己而已。」我說著,彎唇一笑,「還好,五年,救回來了。」

「你下周就有獨奏演出吧?」

「對,復出後的第一場獨奏,歡迎你們來。」

餘思禮一直沒說話。

他好像被震住了。

一動不動地凝視我。

許久後,他吐出幾個字:「你沒變。」

「什麼?」

「李禮,你一點都沒變。我高一第一次見你那天,你就是這樣,不服輸,不停地練習,那股子倔勁兒,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叫到我的號了。

他後面說了什麼,我都沒聽清。

一系列檢查下來,大約一個多小時。

餘思禮還沒走。

他在門旁候著。

剛才醫生跟我說的話,估計他都聽見了。

「李禮,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

「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手有傷?」

我揉了揉手腕:「準備告訴你的時候,發現沒這個必要了。」

「什麼意思?」餘思禮眸光一黯,「因為我隻是替身,不配知道,是嗎?」

我笑了笑:「你這麼理解也可以。」

我以為他會跟上次一樣,氣得轉頭就走。

但他沒有。

他始終跟在我身後。

藥房給了我一袋子藥,餘思禮要替我拎著。

我說:「大明星,你能離我遠點嗎?我不想上新聞。」

他不聽。

「李禮,你手現在怎麼樣?醫生說,什麼時候能痊愈?」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白兮柔呢?」

「我讓她先回去了。」

我不可思議地停下腳步:「你怎麼能讓孕婦一個人回去?」

「孕婦?」餘思禮也愣了,「白兮柔不是孕婦。」

「那就準孕婦,你們要結婚了。」ӯź

「誰跟你說的?」Уƶ

餘思禮皺著眉頭,嚴肅道,「我和她連男女朋友都不是,結哪門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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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讓我意外。

「她戴了枚訂婚戒指,說是你給她的。」

「沒有,我不知道戒指,沒送過,更不存在訂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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