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公司,同事已經聊成一團,“佳希姐早。”

  “早。”

  “你聽說了嗎?”

  “什麼?”

  “來了一個新領導。”同事眼裡期待,“很年輕,男,據說是一把手從明信證券把人挖過來的,頂替林總的職務。”

  “那是我們的直接負責人?”

  “啊對。”

  付佳希心情平靜,換誰來,事照做,手頭的項目也如常跟進。

  很快,行政通知九點開會。

  長迪雖然是家新公司,規模不大,但職能部門設置很合理,該有的制度條例也很全面。付佳希在職員中年紀不算小,但論資排輩,她隻坐在最後一排。

  看著前排比她年輕,但各方面優異的青年,付佳希也會走神悵然。

  如果當年……

  罷了,這世上不會有如果,偽命題隻會徒添感傷。

  眾領導掐著點進會議室,付佳希正低頭回信息,還是同事推了推她胳膊,“果然年輕,有點帥啊。”

  付佳希這才抬起頭,那幾秒,她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客套的開場白後,新領導講話。

  “大家好,我是秦禾,很高興加入長迪證券,很榮幸與各位一同並肩作戰,共同進步。”

  秦禾說完後,目視所有與會人員。

  微笑,親和,朝氣蓬勃。

  眼神落到付佳希身上時,又多了幾分舊友重逢的沸躍溫度。

  付佳希這才確定沒有認錯人。

  大二做課題時,秦禾是導師指派的助學,給予了她很多幫助,並且結下了很好的感情。秦禾考研去了北京,後又出國兩年,在華爾街投行工作過,有口皆碑,是他們那一屆數一數二的神仙學長。

  “出國之後,我學業忙,和你們的聯系就少了。後來我換了手機,再登陸群消息時,才得知你英年早婚的消息。”午休工作餐間隙,秦禾找付佳希敘舊。

  付佳希說:“學長,你別有負罪感。”

  “嗯?”

  “結婚紅包沒送,沒事的。”付佳希玩笑道。

  秦禾也笑,“是是是,我可遺憾了,三天吃不下飯。”

  看得出來,他很小心地在回避一些話題。

  付佳希主動開解,大方自娛,“沒關系,下次我結婚,你再補上。”

  秦禾善意附和,“行,你值得更大的紅包。”

  付佳希心態平和,“過好每一天更重要。”

  秦禾亦感慨,“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那麼早結婚。你的專業水平很強的,做的課題和論文觀點很有前瞻性,在深圳舉辦的那一屆挑戰賽上,你的表現真的很耀眼。”

  付佳希微微恍神,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是不是應該舉杯感謝,謝謝領導的賞識?”她以笑掩飾,讓心情逐漸松綁。

  “什麼領導,我永遠是你的學長。”兩人的水杯輕輕相碰,秦禾說:“敬我們的友誼與重逢,也祝福你越來越好,真心的,付學妹。”

  這兩周,是付佳希狀態非常好的一段時間。

  精力充沛,對未來抱有極大的期許。

  除開是舊識這一原因,秦禾的確是位非常專業的合作伙伴,尤其是他國外的工作見識能填補付佳希這幾年的眼界與知識盲區。

  當下最緊要的就是金雲銀業的競標,這也是秦禾上任後,負領導責任的第一個項目。

  付佳希將自己第三稿標書草案上會研討,不斷復盤修改,思路梳理。

  白天為工作滿負荷運轉,晚上又要陪嶽嘉一親子閱讀,手工作業,回復積累一天的班級群事宜,衣食住行無一不操心。

  付佳希像個快要轉出火星子的發動機,可夜深人靜時,疲憊不堪的身體又難以平靜,她獨坐客廳,望著窗外如星點綴,朗月懸空的城市街景,竟會無措茫然,肺腑空空。

  周四下午,臨近下班才散會。

  “佳希。”秦禾把她叫住。

  “今晚加班?”付佳希心領神會,“沒有問題,容我安頓一下家裡。”

  秦禾輕拍自己腦門,“我要反思。”

  “什麼?”付佳希從資料裡抬起頭。

  “已經變成一個面目可憎的剝削者了。”

  付佳希笑起來,也開玩笑說:“不會,是我有打工人的自覺。”

  “靠勞動致富,很光榮。”秦禾說:“今天不加班,明天放一天假。約上白朵一起,我們出去玩一天。”

  付佳希詫異,捧著文件,“這,這工作還沒做完呢。”

  “在公司確實要以工作為重,但我也是你們的學長。”秦禾的笑容如沐春風,“學長希望你勞逸結合,不要忽略生活中的朋友與家人。”

  —

  周五,歡樂城客流平穩,遊玩體驗感極好。

  白朵帶上自己的男朋友,付佳希帶著嶽嘉一,開啟輕松愉悅的一天。

  白朵的男朋友叫小趙,酷愛帶孩子,照顧嘉一無微不至。

  秦禾說:“這男生不錯,你們好事將近了吧?婚宴一定要通知我。”

  白朵說:“你放心,送紅包的機會一定留給你。”

  秦禾笑道,“還和大學時一樣,鬼馬機靈。”

  小趙男友好奇,“她大學什麼樣?”

  “我要喝果汁。”白朵連忙使喚,“你去給我買啦。”

  小趙立刻照做,往飄滿粉色愛心氣球的便利車小跑而去。

  待人跑遠,白朵“噓”的一聲,“學長,別揭短,我請你嚯奶茶。”

  秦禾伸出兩根手指,一本正經道:“兩杯。”

  “OK。”

  秦禾看了看不遠處,正給嶽嘉一拍照的付佳希,母子二人都很養眼,隨手一拍都是溫馨風景。

  “佳希一個人帶孩子很不容易。”秦禾問:“孩子爸爸呢?”

  “在緬甸打工。”

  “他們分開時,爸爸沒要孩子的撫養權嗎?”

  “那可要不著。”白朵說:“他前夫有殘缺。”

  “呃,缺胳膊少腿?”

  “是缺心眼。”

  隔著萬裡長河,白朵都能把此人懟得如腳下塵泥,秦禾越發感慨,“佳希這麼優秀,可真是遇人不淑。好在及時止損,未來路還很長。不過你剛才是玩笑話吧,我聽說孩子的父親很厲害的,是做企業的?”

  白朵心裡有數,在付佳希的私生活問題上點到即止,雖不難看出秦禾的好奇之心,但她還是適度轉移話題,“還是你厲害,公司企業都搶著要。”

  —

  周六,付佳希要出趟短差,嶽靳成主動將嘉一接過來。

  車停樓下,付佳希將兒子帶下去時,對他說了聲:“謝謝。”

  嶽靳成排斥這種生疏的客套,“這不是工作交接,這是我們的兒子。”

  他邊說,邊彎腰給嘉一扣上安全帶,聲音埋低,在付佳希聽來,竟幻化出一分委屈。

  她當是錯覺,敷衍應聲,“好,拜拜。”

  嶽靳成:“……”

  “媽媽再見!工作順利愛你哦!”嶽嘉一探出車窗,萌萌搖手。

  付佳希一身白色職業裝,高跟鞋襯得小腿細直,她在晨曦光暈裡回眸,笑得柔美又不失自信,大方送去一個飛吻,“謝謝我小少爺!”

  嶽靳成站在原地,似被這個吻點了穴。

  嶽嘉一雙手捧臉,“我媽咪是不是美呆了。”

  嶽靳成坐回駕駛座,戴上墨鏡,“嗯,是誰給你找到這麼美的媽咪的?”

  嶽嘉一脆聲,“是爸爸你呀!”

  嶽靳成彎唇,商量今日安排,“我們先去看祖母,在滿苑吃過午飯,下午去遊樂園好不好?”

  “遊樂園我不想去了,我昨天已經去過了。”

  嶽靳成輕踩剎車,“昨天?媽媽帶你去的?”

  “還有朵朵姐姐,小趙哥哥,秦叔叔。”嶽嘉一說:“朵朵姐給我買了好多吃的。”

  “是朵阿姨。”嶽靳成糾正。他最煩白朵這哄騙小孩的伎倆,非得讓叫姐姐。

  “就是小姐姐。”嶽嘉一嘴甜,情商高,風流少東家的人設拿得妥妥的。

  嶽靳成風波不動地開了一會車,才狀似不經意地提起,“秦叔叔是誰?”

  “媽媽的大學同學。”嶽嘉一興致盎然地分享,“秦叔叔很好的,幫我們排隊,買紀念品,給媽媽擰瓶蓋,和爸爸你一樣,非常紳士。”

  方向盤的皮質面套陷下兩道痕,嶽靳成的手指力氣有些大,“還有呢?”

  “我想坐玩七個小矮人礦洞,媽媽不讓,說很危險。秦叔叔可好了,他也不坐,陪著我,抱起我,飛啊飛,咻咻咻!讓我體驗手動版的過山車。”

  嶽嘉一聲情並茂地復述。

  方向盤的皮面遲遲沒能回彈,已然摳出很深的陷窩。

  滿苑用過午飯,周小筠又讓嶽靳成進佛堂聽經。

  嶽靳成心不在焉,頻頻看手機。

  周小筠的榆木棒槌往他額頭輕敲,他才恍然察覺。

  “你啊你,越發不定心了。”周小筠嘆氣,“佛祖神明都就淨化不了你了。”

  嶽靳成心如神針定海,沒有一絲波瀾褶皺。

  倘若有神明,他又怎會失去一些人與事?

  神既薄待,何苦來哉。

  這話他自然不敢宣之於口,那就不是虛晃一槍的棒槌敲額那麼簡單了。

  周小筠撥弄佛珠念念有詞,大手一揮,“去去去,莫讓菩薩看了心煩。”

  嶽靳成踏進果園,見嶽嘉一正與管家周叔一同摘黃桃。

  “爸爸!”嶽嘉一跑過來,獻上一隻新鮮桃子,“最大的給你吃喲。”

  嶽靳成蹲下,褲管上提,露出一截窄勁腳踝。

  他不嫌棄,就著嘉一的手,很捧場地咬了一口黃桃,“很甜。”

  嶽嘉一眉眼下彎,像明月璀璨,和付佳希笑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開不開心?”嶽靳成擦了擦兒子額上的細汗。

  “開心!”

  “是昨天遊樂園玩開心,還是今天更開心?”

  “都開心!”

  “下次還想去嗎?”

  “想呀。”

  嶽靳成循序漸進,又問:“是想和爸爸去,還是和小趙哥哥,或者那位秦叔叔去?”

  “爸爸你。”嶽嘉一立場堅定,回答得毫無猶豫。

  “好兒子。”嶽靳成稍感欣慰,“那位秦叔叔年不年輕?跟媽媽聊得好不好?穿什麼樣的衣服?”

  “年輕。好。穿……”嶽嘉一說:“穿得跟爸爸你差不多的白白外套。”

  嶽靳成抿唇,停頓,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忽然有點嫌棄了。

  “那是秦叔叔穿得帥,還是爸爸帥?”

  嶽嘉一給了個很海王的回答:“都還可以吧。”

  “……”

  嶽靳成不太滿意這五個字,“來,爸爸抱。”

  嶽嘉一清澈的眼神望之,不明所以。

  嶽靳成說:“抱緊爸爸,爸爸也能陪你玩過山車。看,是不是這樣?”

  咻。

  咻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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